凡女以棠第4章

等兩斤瓜子磕完，他們倆也打得差不多了。

兩個人鼻青臉腫地過來向我宣布：最終決定我住在他們外出遊歷的姑姑的殿裡。

那座殿宇正好位於他們兩殿的中間，誰也不吃虧。

我和慕非衣背了包袱過去，沒敢睡正殿，收拾了兩間偏殿的小屋出來，也算是有個落腳的地方了。

這天界的白天黑夜各自平分，上來沒多久，天就黑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天的緣故，我竟然一直不覺得餓，收拾完房間後，我躺在床上就睡著了。

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覺有個很大的東西鑽進了我懷裡。

摸上面，毛茸茸。

摸下面，滑溜溜。

摸了一會，我瞬間驚醒。

 

18

尖叫還沒出口，就被一隻手捂了回去。

「別吵，讓我抱一會。」

商玄神君的聲音響在耳畔。

我整個人都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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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遙光山，我還以為他是受傷了腦子犯迷糊才會把我當娘抱著。

怎麼他清醒了還是這副德行啊？

他毛茸茸的頭埋在我懷裡，聲音悶悶的：「我已經很久沒有睡過好覺了，讓我睡會，好嗎？」

我能說不好嗎？

我欲哭無淚。

這些神仙，玩得是真花啊。

看不懂，我真的看不懂。

第二天，我頂著兩個大熊貓眼，在殿裡抓住了一個小宮女：

「仙女姐姐，你知道商玄神君嗎？」

小宮女長得很甜美，衝我微微點頭。

「那你知道他娘是誰嗎？」

他老抱著我叫娘，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小宮女的臉色卻一下子變了，左右看了看，湊到我耳邊低聲道：

「聽說一萬多年前，商玄神君剛剛出生，結果他母親就親眼看見他父親夜宿在了風櫻女仙的屋裡，她一時接受不了，直接跳了燼神臺，灰飛煙滅了！」

我大吃了一驚，一時間話都說不出來。

小宮女十分忌諱地說道：「這事我也是聽說了，不一定是真的，你可別到處瞎說啊。」

說完快步離開了。

我心裡說不上來什麼感受。

原來神仙跟我一樣，從小沒有母親疼愛啊。

我心裡有些愧疚，之前還以為他變態呢，早知道不這樣罵他了。

 

19

無妄神君給我報了兩個修仙班，一個是煉丹的，一個是修習基礎術法的。

一踏進學堂，小仙們紛紛看向我，眼裡有好奇，也有不屑。

有人甚至直接開口問我，是不是走了無妄神君的後門進來的。

我有些尷尬，也不知道這話對還是不對。

還好沒過一會，上課的老神仙就來了。

老神仙看向我的目光也算不上友善。

不過我從小身經百戰，這些目光對我造不成太大的影響。

課堂一開始，我立刻投入了進去。

為了讓慕非衣跟我一起長生，我必定要努力學習煉丹術。

待到一堂課結束，開始還瞧不起我的老神仙和小神仙們都對我改觀了。

雖說我沒有靈根，但我的腦子出人意料地好使，而且看了這麼多年的火，我對煉丹火候的把握可謂是爐火純青。

不到半個月，我就成了老神仙最喜歡的學生，並且成功練出了第一爐長生丹。

老神仙吃下一顆後，眼中放光，拍著我的肩膀熱淚盈眶：「好孩子，真是好孩子，老君我這手衣缽，終於找到傳人了！」

 

20在仙界的日子也沒有我想得那麼無趣和疲憊。

除了幾位神君老是時不時來騷擾我，讓我覺得有幾分困擾。

這一日，聽說有個凡人飛升了。

我帶著慕非衣興衝衝過去看，卻看見了遙光山的師弟，江誠。

那個一直欺負我，甚至於汙蔑我的江誠。

他原本因為飛升而無比驕傲的眼神，在看到我的一剎那，有些陰鸷。

他從小就很討厭我。

他討厭我肉體凡胎卻能待在仙山，更討厭我不學無術，卻因為救了四位神君而輕易地上了天庭。

我連忙低下頭，拉著慕非衣離開。

可他沒有放過我。

自從他上來以後，小仙們看我的眼神都變了，從前在遙光山上的那種恐懼感再次襲來，我又成了人人躲避，人人厭惡，靠著某種不能宣之於口的關系留在天庭，在下界偷盜仙丹，品行低劣的裴以棠。

幾天後，一名小仙突然在白玉長階上暈倒，滾落下來受了重傷。

江誠信誓旦旦地對眾仙說，他親眼看見是我嫉妒那位小仙，故意將她打暈，推下了臺階。

這樣低劣的事在天界從未有過，眾小仙哗然。

於是由江誠領頭，他們一起過來，將我堵在了凌方殿內。

我不知所措，也無可辯駁。

正如在遙光山上一樣，我在這裡依舊人微言輕，沒有人會相信我說的話。

他們步步緊逼，我步步後退，直到一隻手輕輕抵在我的腰間，我回過頭去，慕非衣神色冷峻，目光銳利地直視眾仙。

他從我身後走出來，站在了我面前。

江誠冷笑：「果然是物以類聚，你們倆都是牽著裙帶關系上的天庭，聚在一起應該很有話說，是不是啊，小白臉？」

一名小仙冷聲道：「跟他們廢什麼話，手段如此齷齪，根本不配留在天界！」

說完對著我劈掌而下，一道冷冽的藍光朝我揮來。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見慕非衣隨手一抬，那藍光瞬間化為一陣煙霧，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小仙一怔：「你……你不是凡人？你是何人？」

江誠原本也是滿臉不解，此時聽見這話，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高喝一聲：

「他必定是魔界奸細！」

眾小仙大驚，也不知誰一聲令下，他們紛紛高聲疾呼，手持各式武器，朝我們打了過來。

慕非衣就站在那裡，連半點躲閃的意思都沒有，卻見一道金色的強光閃過，耳邊頓時哀嚎聲一片。

我以為是脖子上掛的東西起了作用，連忙伸手去拉他，生怕他受到波及。

手指剛剛觸碰到他的衣角，卻見他身上布衣逐漸破碎，片片飛入空中。

我心口一震，他肉體凡胎，怕是受不住這金光的侵襲，要灰飛煙滅了。

然而布衣破開，裂出白金色的耀眼光芒，一襲青衣的花肆神君出現在了其中。

我怔怔地看著他。

原來，慕非衣就是花肆，花肆就是慕非衣。

 

21

小仙們自然是敵不過花肆神君的，紛紛倒在地上，口吐鮮血，無法起身。

花肆長袖一揮，那小仙走火入魔自己暈倒，摔下長階的畫面出現在空中。

清清楚楚，與我毫無幹系。

畫面一轉，遙光山上女修自己手抖，不小心將仙丹撒入了凌波湖，隨後卻將這事扣在我頭上，江誠出面做偽證的事，也毫無遺漏地展現出來。

還有我十幾年來，被遙光山上大大小小的弟子無底線地欺負辱罵，被他們強迫著幹本應該是他們去幹的苦力，受本應該是他們該受的責罰……

太多了，放不完的。

眾小仙個個紅了眼眶，他們多是神君仙君們的後代，從小深受關愛和照顧，我這樣的生活，他們連想象都想象不出來。

花肆的手指微微一收，江誠便被迫跪在了我面前。

他的聲音冰冷：「江誠，你道心不純，不配為仙，去出望臺領罰吧。」

長袖一揮，江誠絕望的面孔漸漸化成一片煙霧，他已經被送往出望臺了。

那地方我也有所耳聞，上了出望臺的神仙，多是要被貶下凡間，重入輪回的。

花肆沒有再理會眾小仙，牽著我的手離開了。

他帶著我一路經過瑤池，經過五荒樹，經過白玉長階。

我看著他有些陌生的背影，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我一直以為他需要我保護，需要我努力為他煉丹，結果……

他騙了我啊。

原來他並不真的是那個需要我花銀子贖身，除了我之外無人可依靠的文弱書生。

他並不是那個隻屬於我的，慕非衣啊。

他帶著我來到了他在七重天的殿宇。

這是天界禮待青丘貴客，特意空出來的扶青殿。

正殿之內，輝煌燦爛，十分漂亮。

但讓人覺得疏離而陌生。

連他那張我原本覺得已經十分好看的臉，此刻也變回了花肆神君那張更為美豔，令人心悸的面孔。

「阿棠，」他有些艱澀地開口，「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嗎？」

「我的身世？」我一臉茫然。

我能有什麼身世，不就是一個投胎沒投對地方的凡女嗎？

他漂亮的臉微微低下來：「若是你出身不凡，會不會看不起我？」

我更茫然了。

我是有多厲害，還敢看不起青丘帝姬的親兒子。

「其實，我父親並不是神族的，也不是青丘族人，他……隻是一個凡人。」他說道。

我了然地點點頭，這也沒什麼嘛。

大家都說混血的小孩長得更好看咧。

但隨著我的沉默，他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我突然反應過來我應該表示些什麼，於是連忙捧起他那張漂亮的臉，很認真地說道：「你長得很好看，我從來沒有看不起你。」

我又不瞎。

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一臉期待地看著我：「真的？」

我很認真地點頭。

他笑起來，輕輕地將我攏進懷裡。

 

22

九月十七那一日，丹爐發生了爆炸。

我被炸得三魂六魄隻剩下一半，整個人像是懸浮在了半空中，隻看見四位神君正在激烈地爭執些什麼。

什麼「靈根」，什麼「潛雀族」，什麼「離開」……

突然間，無妄凌厲的眼神盯在了我身上，我在瞬間失去了所有意識。

醒來的時候，我已經成了潛雀族的小少主。

這稱謂我自己聽了都怪不好意思的。

眾人告訴我，我母親是修仙的凡人，天資甚高，我父親是上古神族潛雀一族的少主。

十幾年前為了封印上古兇獸，我父母犧牲了。

我母親在臨死前，拼命生下了我。

我被她的妹妹，也就是我的養母，遙光山掌門夫人撿走。

她從乾坤鏡中看見自己未來的女兒天生凡胎，無半點修仙之資，便剜去了我的靈根，放入她女兒的體內。

我祖父母得知我的存在，連夜幫我抽回靈根, 待我身體好轉後，就將我接回了蘭蕩山——潛雀一族的故居。

遙光山也被他們告上天庭, 天君怒下責令, 其上下所有弟子永不許封神，掌門陸復與其夫人打入六畜輪回。

幾日後，神族和青丘送來了四份婚帖, 想來求娶我。

我祖父母通通拒絕了。

潛雀一族如今人丁稀薄，他們想最大程度保證後代血統的純正。

我已經算是個串串，他們希望我能在族內選夫君, 別再生個二代串串。

不過我對成親生子實在沒什麼興趣，好在祖父母也還算理解, 放了我出來遊歷山水。

出來不過數日, 我便接二連三地在人界「偶遇」了四位神君。

我紛紛禮貌拒絕, 連陪同也不需要。

花肆最是傷心，他流著眼淚問我：「你當初, 明明是想跟我成親的, 不是嗎？」

我搖了搖頭：「我是想和非衣成親，不是想和你。」

他很激動：「我就是非衣啊！」

「你和非衣不一樣。」我說，

「非衣是隻屬於我一個人的，他讓我覺得安全。你不是。

「神君，我活了十七年, 這十七年裡, 我從未覺得有什麼人, 有什麼物，是屬於我一個人的。

「直到我花一萬兩銀子把非衣買下來。

「其實我並不需要什麼愛情, 我隻需要有一個人能永遠永遠和我在一起，永遠永遠不厭棄我。

「這在壽命恆長的神仙裡，是不可能實現的。

「時間, 就是變數。

「我知道我有問題，我對人充滿了不信任，所以我那樣蠻橫霸道, 我不願意有公平的愛情, 我更願意對方是我花了銀子買下來, 這樣我便可以理直氣壯地霸佔他。

「若是有一日，我能和正常人一樣，在感情中平等地看待彼此，或許才真正有資格談愛情。

「也隻有到那時候，面對一段感情在時間中的逐漸變化, 甚至消失, 我才不至於出現毀滅性的崩潰。」

我是搖光山上唯一一個沒有靈根的人。 

「【世」他們都沉默了，但最後都說了同一句話：「我會讓你看見, 時間在我這裡, 沒有那麼大的能量。」

我點點頭，繼續我的旅途。

或許在無盡的時間裡，我最終, 能夠找到一處心安地。

但目前，我還不想停下來。

世界無垠，我還想看看。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