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本宮愚鈍,竟不知殿下何出此言?」
誠王卻是一句也不想多說了,掉轉馬頭,直接走了。
陸婉清不滿嘀咕:「他這是什麼意思?瞧不起人是不是?」
我瞅著她略帶傻氣的清澈神情,隻是笑笑。
若讓她知道,白羽受誠王唆使,往日裡可沒少在我面前挑撥離間。
以她脾氣,怕是要氣炸。
傻一點也好。
陸婉清手裡還舉著軟劍,衝著誠王離去的背影,又狠狠劈了兩下。
「娘娘可看見我剛剛劈斷誠王的馬鞭了?」
「看到了,陸側妃很英勇。」
陸婉清雙頰微微泛紅了。
「哎呀,沒有嚇到娘娘吧,人家平時不這樣的……」
11
接連受挫,誠王果然沉不住氣了。
他的人提前對跨河橋動手了。
裴淵從離宮之後,就一直在不動聲色地排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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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中誠王安插的人,早就已經暴露,在他故意選用劣質材料,私吞官銀時,已經被人髒並貨拿下了。
這些時日,與誠王密信來往的,不是別人,正是裴淵授意之人。
大橋還未建成,誠王設計構陷太子的罪證已經呈到了御前。
淑妃剛剛解了禁足,就跪在御書房外,為誠王哭喊冤枉。
陸婉清去看了好大一場熱鬧,回來後很是不解。
「太子殿下為何這般急切?」
「橋未毀,人未亡,半點損傷也沒有,如何能令誠王伏罪?」
「淑妃哭得那般悽慘,好似太子殿下故意誣蔑了她兒子似的。」
「等著看吧,聖上隻會輕拿輕放。」
她顯然很生氣,都開始口無遮攔了。
我抬頭望了眼天空自由高飛的鳥,眉眼彎彎。
「你笑什麼,為何一點兒都不著急?」
「我在笑太子殿下日後,定會是天下人都敬仰的仁君。」
陸婉清撇撇嘴:「那也得有命活著啊!」
那段剜心的經歷讓陸婉清一日比一日焦躁。
雖說眼下的困境已經解決,可誠王狼子野心,此人不除,東宮就不會有安寧之日。
她都要急死了。
我最是見不得她上蹿下跳的模樣了。
隻能嘆出口氣,解釋道:
「太子殿下仁德愛民,不願以百姓之血肉,換誠王之敗北。」
「誠王覬覦皇位,也不會就此罷手。」
「與其防來防去,不如給他造個機會。」
陸婉清雙眼一亮:「你有辦法?」
我搖搖頭:「我猜的。」
陸婉清大失所望,不太想理我的樣子。
我卻牽起她的手,慎重地問:
「你可願意去母後宮中住幾日?」
「什麼意思,你要趕我走?」
「並非如此,我隻怕有人會狗急跳牆。」
「你是陸侯之女,有武藝傍身,有你在定能護母後無恙,如此太子殿下才能安心謀劃。」
12
誠王還想著撂倒太子後,自己在一眾皇子中,最有資格成為下任儲君。
奈何連連失利,眼看就要被撵回封地了。
他孤注一擲,搶在聖上下旨前直接逼宮了。
禁軍雖然早有防備。
可誠王既然敢謀逆,一定也是有所依仗的。
藏在宮中的叛黨悄悄打開宮門之時,身在後宮的淑妃也沒有闲著。
她帶著人氣勢洶洶闖入未央宮。
「來人,將他們統統拿下!」
「我看誰敢!」陸婉清持劍上前,將皇後護在了身後。
淑妃看到她冷笑不已:
「就是你這個賤人,誣蔑吾兒,令他處處受縛,如今正好拿你開刀。」
「廢話那麼多幹什麼,來呀!」
陸婉清小時候隨父兄在邊戎長大,劍術是兄長親自教的,不比禁衛軍差到哪裡去。
而後宮之中,能讓淑妃調動的人手並不多。
因為早有防備,陸婉清不費吹灰之力,反將闖宮之人制服。
淑妃氣紅了眼,雖敗卻不服。
「等吾兒拿到繼位詔書,我就是太後,你們都得死!」
「你也配為太後?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陸婉清一劍挑了她的發髻,將她嚇得花容失色,連連尖叫。
「就這點膽量,也敢對皇後不敬?」
皇後淡淡看著:
「且留她一條性命,本宮要讓她親眼看看誠王是如何作死的。」
13
未央宮的混亂順利平定的時候,前殿還在廝殺。
東宮自然也沒有幸免。
我一面指揮著侍衛且戰且退,一面令人將早已準備好的替屍搬出來。
陸婉清趕到時,我已經束好了頭發,換上了侍衛的衣服。
身側的心腹,正在痛心疾首地高喊:
「不好了,太子妃被殺了!」
「殺光叛逆,為太子妃報仇!」
陸婉清看看倒地不動的替屍,又看看完好無損的我,一臉震驚。
我真的有些煩她了。
這個時候,她不在未央宮保護皇後,跑回來做甚!
外面刀光劍影,血流成河。
我與她對峙不過片刻,就見她氣衝衝朝我跑過來,二話不說先搶下了我手中的劍。
她沒問我想幹什麼,拽著我的手就往琉月軒的方向跑。
身後準備護我悄悄離開東宮的心腹,都蒙住了。
陸婉清咬牙切齒:
「太子妃容色出眾,再普通的裝扮也不能掩去綽約風姿。」
「不想被認出來,就跟我走。」
我沉默不語。
她的手勁可真大,我被她捏得生疼,生怕一開口就損了體面。
「放心吧,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我還是沒說話。
陸婉清跑著跑著就破了防。
「顧長寧,你今日必須告訴我,太子妃當得好好的,為何要突然詐死?」
我實在不想人還沒跑出去,就先被她捏折了手。
隻能幽幽道:
「如果我說,從一開始我就不想當這個太子妃,你信嗎?」
我自幼飽受書香浸染,通曉古今典籍。
世人皆知顧氏嫡女顧長寧,秀外慧中,才華出眾,卻不知我向往自由。
最渴望能超越書本的束縛,去探索更廣闊的世界。
可我的婚事卻容不得自己做主。
被賜婚抬進東宮那日,我宛如被折了翼的鳥,難受極了。
太子裴淵乃大雅君子,新婚那夜他看出我的不願,並未強求。
我感念他的寬容,用心打理東宮事宜,將那向往自由的渴求葬於心底。
原以為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直到那日夢魘,看到自己至死都沒能離開過皇宮。
我終究是惶恐了。
陸婉清的手,還緊緊握著我。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我這大逆不道的話。
她整個人都僵了一僵,奔跑的步履放緩,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既然如此,那你就死吧!」
陸婉清這話說得有些驚悚。
沒等我反應過來,就感受身體猛然墜落。
我被她強行推下枯井,摔得頭昏眼花,重重悶哼了一聲。
「姑娘!」心腹急得提劍就要砍了她。
卻聽陸婉清冷哼一聲:
「磨嘰什麼!井下有通道,快走!」
恍惚間,我仿佛又聽到她喃喃自語:
「娘娘別怕,這次換我送你走。」
陸婉清前世番外:
1
我是安慶侯陸庸的幺女,是父兄都頭疼的混世小霸王。
邊疆寒苦,我從小在此摸爬打滾,倒也習慣。
直到我到了議親的年紀,被送回了京城。
那一年,我遇見了生命中最難忘記的兩個人。
清雅高潔的太子裴淵。
明華燦爛的顧氏女顧長寧。
「……」
王宮夜宴,歌舞升平。比起塞外的荒涼,這裡極致奢華。
酒至微醺,耳畔邊傳來一陣颯爽琴聲。
我從前隻知道京中女子,大都喜愛婉轉纏綿的深閨曲調。
從未聽見過有人指尖的琴聲,也能峨峨若泰山,洋洋似江河。
那彈琴的女子猶似一泓清水,聖潔得不容侵犯。
我頭一回自慚形穢,喃喃呢嚀:
「她讓我覺得自己像一攤扶不上牆的爛泥。」
身側不知何時多了一道修長身影:
「她是名譽京城的顧氏嫡女顧長寧。」
我點點頭:「不知她願不願意同我認識認識,我可以將聖上賜的那顆最大的夜明珠送給她。」
身側傳來輕笑:「她可能不喜歡夜明珠。」
「那她喜歡什麼?」
「你猜。」
身側之人並未久留。
我轉身去看時,隻看見一抹清瘦挺拔的背影。
出宮時,阿娘很是忐忑地問我:
「囡囡,太子殿下剛剛同你說什麼了?」
原來他就是太子裴淵。
他好像對顧長寧很熟悉的樣子。
2
裴淵說得沒錯,顧長寧果然不喜歡夜明珠。
可我派人送去顧府的其他東西,也被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
顧府的人還帶了句話:「無功不受祿。」
好清高好冷漠。
那些可都是我從邊塞帶回來的心愛之物!
從小到大我就沒有刻意去討好過誰,人生第一回就如此憋屈。
我好生氣。
3
阿娘問:「這京中兒郎,囡囡可有什麼看法?」
我「嘁」了一聲。
回京才多久,光顧著跟那個眼睛長得比天還高的顧氏女生氣,旁的心思一概沒有。
阿娘不若問問我,現在對那顧氏女的看法吧!
我定能說出個子卯寅醜來!
阿娘對我的親事,顯然有些憂愁。
「京城不比邊塞,囡囡不要犯渾了,你的親事若定不下來,你爹就該哭了。」
我不以為然。
我爹從來不會哭,他隻會對著我抽鞭子。
「太子也到了適婚年齡,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那個福氣。」
我一下子就坐直了。
那日宮宴,太子齊淵對顧氏女的態度就很耐人尋味。
若這太子妃的名頭, 落到了她頭上,那她豈不是更瞅不上我?
「不行!我要當太子妃!」
我一掌拍在桌上, 將阿娘嚇得心肝一顫。
「囡囡,你可真敢想啊!」
「你爹這回怕是真的要哭了,抱著皇上的大腿哭。」
我總感覺阿娘這話聽著很刺耳, 她似乎是將我罵了。
4
我如願成了太子妃……側妃!
說來就很生氣。
為了這門親事,我爹特意從邊塞趕了回來。
他在我心裡,一直都是無所不能的英雄,唯獨在爭取太子妃這個事件上, 他成了狗雄。
聖上嫌棄我粗鄙, 很不情願讓我與太子湊成一對, 卻又耐不住我爹死纏爛打,最後賞了個側妃之位。
聖旨下來時,我爹高興得喝了三壇酒。
「我家囡囡出息了,終於還是把太子這顆好白菜拱上了!」
結果是有些差強人意, 卻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原本想著,這太子側妃的身份, 也能將我在京中的地位拉高好幾個檔次了。
那顧氏女總不至於還瞅不上我吧!
不承想,隔日賜封太子妃的聖旨就飛去了顧家。
真是天崩地裂的好消息!
我差點沒哭出來。
阿娘卻很高興:
「顧家長寧才貌出眾, 性情溫婉, 是個好相處的姑娘。」
「囡囡, 你嫁去東宮,阿娘放心了。」
我真想說阿娘放心得太早了。
顧長寧才貌出眾我可以承認。
性情溫婉?好相處?
她都能把我送的禮物退回來, 還賞我一句:無功不受祿。
她能好相處到哪裡去?
真的是要瘋了。
好想退了婚,滾回邊塞去。
5
退婚是不可能退婚了。
我與顧長寧同日嫁進東宮, 這算不算也是種緣分?
她住進了寶月樓,我住進了琉月軒,都有一個「月」字,這算不算也是另一種牽扯?
我每天都要穿最豔麗的衣裳, 佩戴最閃亮的首飾,打扮得花枝招展,引人注目。
她越想與我保持距離,我就越想跑到她面前尋找存在感。
我都這麼變態了,她還是不願意搭理我。
「……」
東宮變故來得令人猝不及防。
一向兢兢業業的太子,突然就被聖上廢黜了。
就連顧長寧也受到了牽連。
聖上罵她幹政亂政, 不自量力,還想一杯毒酒賜死她。
賜婚的時候誇人家秀外慧中, 出事了就罵人家蠢不可及。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 他可真是昏庸!
太子為了保住顧長寧,把錯處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聖上竟然放著真兇不查, 直接把太子給囚禁了。
難怪誠王敢逼宮造反。
可是怎麼辦?京城已經亂了。
「陸側妃越來越過分了,娘娘為何不請太子殿下做主?」
「—娘」我一直都知道顧長寧是不喜歡我的,但她好像也不怎麼喜歡別人。
她那樣風輕雲淡的性子,好似什麼都不在乎,什麼也入不了心。
然而那日叛亂的逆賊殺過來時, 她明明很慌張, 抓著我的手卻始終沒有松開過。
冷汗從她的臉頰上淌下來。
鮮血染紅了她的裙擺。
她明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家閨秀,舉劍的時候整個人都在顫抖。
可她的眼神卻很堅定:「陸側妃,你要活下去。」
我真的不忍心告訴她,我剛剛收到父親被親信暗算重傷身亡, 兄長八百裡加急,趕在回京城的路上被伏擊了……
娘娘,我就算出了這道宮牆也活不長久。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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