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25-02-12 10:15:483911

上輩子我得了絕症。


梁忱為了給我治病,傾家蕩產,求遍神佛。


可惜我還是死了。


重生在一個健康人身上後,我迫不及待去找他。


卻看到他在眾人祝福聲中,與追隨他多年的助理緊緊相擁:


「有你陪著我,我的噩夢終於醒了。」


原來,他已經迎來新生活了啊。


原來,我是他的噩夢啊。


我選擇放手成全。


他卻一步步將我逼至角落。


雙眸通紅,聲音顫抖:


「你回來了……對不對?」


1


在重生局的第五年,堅持下來的同期隻剩下我和一隻橘貓。


它已經攢夠積分,馬上能與心心念念的主人重逢了。


「貓要先託個夢,讓笨蛋主人去黃金扇扇樹下等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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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咂吧一下小嘴,咽咽口水,「再帶上五根貓條。」


我想了想,「那叫銀杏樹。」


貓完全沉浸在即將到來的重逢喜悅裡,顧不上回我,忙著琢磨用什麼姿勢進入夢境比較可愛。


真好啊。


我祝福它,又心生羨慕。


貓重生的積分,隻需要人的一半。


它離開後,我還要在這裡獨自堅持很久。


嘆口氣,繼續幹活,等貓貓回來,好好道個別。


可從夢境回來的貓蔫蔫的。


它說,「時間不對。」


它又說,「銀杏葉還是綠的。」


貓耷拉著腦袋,瞅了一會自己禿禿的爪爪和暗淡的毛,小小聲說,「家裡有真的小金子了。」


它就叫金子。


原來主人又養了一隻貓,純種金漸層,取了和它一樣的名字。


貓貓的腦瓜小小的,埋在兩隻前爪裡。


它想不明白。


「那個笨蛋怎麼有新的貓了呢。」


我安慰它,「就算養了新的小貓,主人也一定很想念你,她會接你回家,你們還和以前一樣。」


貓不說話了。


過了好久好久,它晃晃腦袋。


「人,貓不去了。貓把分送給你。」


我大驚,這怎麼行!


貓貓堅持了這麼久,每天那麼努力,爪子都磨禿了,一分都舍不得花,不就是等這一天嗎?


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


「可是,時間不對啦。」


它看向我,「你的人還在等你吧?


「真好啊。


「你的人說,永遠隻要你。」


2


我覺得很對不起貓貓。


人類又一次辜負了它的信任。


男友梁忱身邊,也有新的人了。


我站在人群之外,看著他們緊緊相擁,頭暈目眩到幾乎站不住。


上一世臨終,梁忱的精神也被折磨到了極點。


他握著我的手,平靜地俯身落下最後一吻。


「等等我,我馬上就來。」


決絕而坦然。


顯而易見,我的葬禮結束後他會做什麼。


我慌得花光了所有功德,給他託了個夢。


夢裡我劈頭蓋臉給他一頓罵,不許他做傻事,好好等我回去。


他哽咽著連聲答應:「好,我等你。我會一直等你。」


這句話成了我在重生局堅持下來的唯一信念。


現在我終於明白小貓一直念叨的「時間不對」是什麼意思。


今時已非往昔。


我們在重生局憑著執念咬牙猛衝,而他們在人間的時間是流動的。


流動的時間,將他們推向了新的緣分。


我低下頭,攤開自己的手。


梁忱往前走了,那麼我呢?


我該怎麼辦?


難道要衝到他面前,強行阻攔他的路,告訴他我為了重生有多麼辛苦,質問他為什麼不等我,強迫他和新愛人分手,和我再續前緣……嗎?


茫然間,一疊文件遞到我面前。


「下午會議要用,午飯前整理出來。」


我抬起眼,與遞來文件的助理視線相接。


他的臉上還帶著與梁忱相擁後的紅潮,眉梢也滿是官宣的喜色。


發現自己重生在梁氏職員身上時我還挺開心,想著不用太費勁就能找到他。


沒想到找到他的那一刻,也是我心碎的時刻。


這個助理我認識,追隨梁忱多年。


梁忱因為我和家裡決裂那會兒,他還私下找到我,希望我能識趣放手,不要影響梁忱的未來。


現在,他成了梁忱的未來。


真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有什麼問題嗎?」


他等得有點不耐煩。


我搖搖頭,接下。


3


但直到會議即將開始,我都沒有碰那疊文件。


我坐在工位上發呆。


想上輩子生病的那段日子,想重生局艱難的堅持,想眼神暗淡的小貓。


相愛卻不能相守,和活著卻不愛了相比,究竟那一方更痛苦?


我不知道。


我隻是,很茫然。


也很累。


「辛徇,你什麼意思?不想幹了嗎?!」


一聲怒吼在耳畔炸開。


回過神,正面迎上助理的盛大怒意。


迷霧縈回的思緒忽然有了出口。


是啊,我可以離開的。


梁忱已經有了新生活,我繼續留在這裡,毫無意義,徒增難過。


抬手想把工牌摘下,可帶子勾住衣領,摘脫不下,扯得我很狼狽。


「不想幹你他媽不會早點說?現在這會怎麼開?你知不知道梁總他們都在等?合作談不下來你擔得起後果嗎?」


在眾人嘈嘈議論聲裡,一道低沉男聲響起。


「許沛,怎麼了?」


動作僵住。大腦剎那空白。


「我真是服了,誰招的這種人?說了午飯前整理出來,結果到現在都沒處理,一點都沒處理!」


許沛忍不住抱怨。


對著梁忱。


我艱難地,緩慢地抬起頭,這樣一個細微的動作,幾乎花光了所有力氣。


梁忱與五年前相比,外貌上並沒有太大變化。


氣場卻變得十足凌厲,帶著不怒自威的壓迫感。


此刻他眼神淡漠疏離,極輕地瞥來一眼。


在看一個陌生人。


心髒尖銳刺痛過後,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澀,蔓延至全身,一路灼燒。


我有點想逃了。


梁忱隨手翻閱了一下文件,很快合上。


「這部分內容調到議程最後,把文件發下去,讓大家停一下手頭工作,優先處理這些,待會送到會議室。」


他不疾不徐吩咐完,語氣平靜,從始至終沒再給我一個眼神。


變成熟了。


是梁忱,更是梁總。


如今我的身份和他之間隔著好幾級,他不數落我,單純因為我夠不上。


不配。


其實我們從一開始,就是不配的。


他是梁氏唯一繼承人,而我是領救助金的孤兒。


要不是我成績好,被他在的私立學校特招,恐怕兩人永無交集。


我們做了兩年同桌,他的手肘從未越過中間的桌縫。


可高中畢業的那個晚上,我們之間的距離,被他突破了一次又一次。


梁忱說,他早就想做了。


從我坐到他身邊的那一天開始,一直忍到畢業。


他很能忍,真的很能忍。


到大三我才知道,梁家原本安排他留學,因為不想和我異地,他便沒去。


梁家為了給這個從小循規蹈矩的少爺一點教訓,停了他所有卡。


結果梁忱直接抵押了名下的不動產,硬是自己闖出一片天。


當然,也一聲不吭吃了很多苦,沒日沒夜加班,陪客戶喝到胃出血……


我們本可以無所畏懼地相愛下去。


如果我不生病的話。


現在他回到梁家,重新成了梁總。


偏軌的人生回到原途。


我隻不過是他璀璨人生裡一段不和諧的小插曲。


一個,噩夢。


4


梁忱和許沛剛走,人事就來了。


「看你人挺老實的,怎麼一捅就是這麼大個簍子?」


原來的辛徇可不老實,每天都在琢磨用什麼姿勢能判定工傷,好訛公司一大筆。


雖然最後沒實施吧——他主動典當了自己下半生,換來世投胎到一個好人家。


我也因此得到載體重生。


大企業的離職程序繁瑣,我拿著流程表,挨個找人籤字,一件件歸還設備。


走到一半,手機響了。


屏幕上跳躍著一串號碼,沒有名字。


身體殘留記憶告訴我,是辛徇那討厭的父親。


「你這周回家記得帶上證件。」


我握著手機,推開吸煙室的門。


「為什麼?」


那頭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問,愣了下後,嗓門瞬間大了。


「老子不是和你說了嗎?十萬塊請神醫來一趟,你哥這病就有救了!」


大腦裡有模糊的印象,辛徇父親上網求助,遇到一人自稱神醫,輕描淡寫說區區小病,開兩帖藥就能根治。


他信了。


到處湊錢。


湊不到,就讓辛徇去貸款。


哪來什麼神醫,從來都是趁人之危的騙子,專攻最脆弱的人群。


連梁忱這樣的高學歷高智商,都被騙過很多次。


一次次燃起希望,又一次次期望落空,最後更絕望。


但我知道,那時候他已經沒有辦法了。


神佛都已求遍,有任何能留住我的法子,都要試一試。


「他身體什麼情況,這麼多年你心裡沒點數?兩帖藥能治好,要醫院幹什麼?」


那頭簡直氣瘋。


「給老子閉嘴!你要是有點用,你哥早就好了!」


噢……


現在大概能明白,為什麼身體如此健康的辛徇選擇典當掉自己的後半生。


這具身體被孕育出來隻有一個目的——當哥哥的血包。


不知道算幸運還是不幸,兩人器官沒配上。


生都生出來了,又不能塞回去。


隻能早早完成義務教育,丟進社會打工,給哥哥四處求醫提供資金。


他越罵越狠。


「要死的人怎麼不是你——」


近乎咆哮,從聽筒竄出,震得鼓膜發麻。


我將手機移開一點距離,須臾愣神。


然後笑了出來。


「你怎麼知道,我沒死過。」


本身就沒親人,還死過一次,他的道德綁架和精神施壓於我隻是聒噪。


「掛了,什麼時候下葬再聯系。」


掛斷後,我迅速將這串號碼拖進黑名單。


翻了翻通訊錄,順手將無關緊要的人挨個拉黑。


最後的聯系人備注是哥哥。


手指懸在拉黑鍵上。


辛徇,繼承你身體的人,是個沒有親情觀念的冷血動物。


你會不會遺憾呢?


停留數秒,我閉了閉眼,按下。


大概,他會覺得慶幸又羨慕吧。


熄屏抬起頭,我才發現吸煙室還有別人。


梁忱指尖燃著煙,正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5


手裡的離職流程表被我攥得皺巴巴。


流程的最後一欄,是總裁辦。


辛徇這樣的小職員,並不需要走到那一步。


可身體不自覺往前走了兩步,將紙筆遞了過去。


輕飄飄的離職表,此刻等同於正式退出梁忱人生的申請表。


籤了字,從此前塵往事,一筆勾銷。


可梁忱淡淡掃了一眼,沒動。


伸出去的手臂尷尬地僵在半空,半晌,慢慢收回。


氛圍在無言相對中一點點凝固,氧氣逐漸變得稀薄。


呼吸困難。


這樣的沉默難捱到了極點時,我聽到了一聲嗤笑。


短促。輕蔑。不屑一顧。


大腦裡啪的一下,有根弦猝然崩斷。


不可名狀的洶湧情緒頃刻之間淹沒了理智。


「是啊,很好笑對不對?我也覺得好笑。明知道這場會議重要,耽擱不起,還悠哉悠哉等到開始前兩個小時才想著分配給人完成,臨時就算了,還隻分配給一個員工,多麼感人的風控意識啊!業務能力這麼棒的員工,梁總好眼光呢。」


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我越說越激動,用不斷上揚的音量掩飾藏匿在顫抖聲線裡的,委屈、不甘和嫉妒。


喉嚨好像著了火,灼燒得眼眶滾燙。


全身血液都在叫囂——


憑什麼。


他媽的許沛憑什麼!!!


梁忱全程沒吭聲。


在我口不擇言說出「你倆絕配,鎖死一輩子」後,臉上的冷峻陡然變得森寒。


他抬手掐滅了煙,一雙淺咖色的眸子緊盯著我。


「說夠了麼。」


平靜的四個字,在心頭砸出轟鳴。


我張著嘴,卻再也發不出聲音。


高二剛轉入梁忱班,我像頭誤闖狩獵場的獵物。


有人居高臨下品嘗我的局促無措,將我的狼狽當作消遣。


有人視我為空氣,不屑回應我的任何話。


當然,也有人願意友好搭理我,比如梁忱。


一次被惹毛,我忍不住奮起反抗,無差別掃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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