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5-02-13 10:28:493886

我騙他的。


活了這麼多年,唯一一個醒來就能看見秦恪,叫他爸爸,他會用手輕輕撫摸我頭頂的早晨。


我怎麼會不記得?


即便身體很難受,即便消毒水的味道很濃。


但那個早晨對我來講,依舊是一顆甜蜜的糖果。


我把它藏在記憶裡,每次覺得快受不了的時候,就取出來舔一舔,再帶著那點甜味繼續撐下去。


可那是我唯一的糖果。


做了他二十幾年的女兒,他就施舍了我這麼一顆。


但他明天就要帶羅寶珠去迪士尼了。


不過才幾天時間,她就從秦恪這裡,得到了我這輩子都不敢奢望的獎品。


秦恪黑著臉離開的時候,我突然叫住他,問他:「爸爸,你……時不時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的親生女兒了?」


他猛地回頭,反應倒是出乎意料的大。


「我不知道!」


「如果早知道,寶珠不會現在才回來。」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


「既然同樣是親生女兒,為什麼你隻對我那麼苛刻呢?你甚至從來不對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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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以後第一次,我皺著眉認真問他:「爸爸,我真的那麼不討你喜歡嗎?」


他盯著我,嗓音有些幹澀:「我一直都想讓你,成為最優秀的繼承人,所以才不得不更嚴苛的對你。」


「那羅寶珠呢?她才是你的親女兒,你不想讓她成為最優秀的秦家人嗎?」


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


「因為,你不快樂。」


「而我不想在寶珠身上重蹈覆轍。」


11.


這天晚上,我靠在沙發裡徹夜未眠。


還好我精神力一向驚人,早上喝杯咖啡,就又能繼續工作了。


出門時正和羅寶珠擦肩而過。


越澤在門口接我,羅寶珠越過我看到門外的人,突然提高了音量對我喊:「秦汐,你什麼時候搬到一樓去?」


我停步看她一眼,似笑非笑:「誰說我要搬了?」


「是爸爸讓你搬的!你一個假小姐敢不搬?我直接讓滿叔他們動手就是了!」


「那你就試試看。」


接過滿叔遞來的報紙,我對他說:「告訴爸爸,他要敢趁我不在,搬我的東西,我就把整個秦家都推了,讓他搞重建。」


賓利開了老遠,我還能聽到羅寶珠的怒罵。


「你都不是爸爸的女兒了,憑什麼還這麼囂張!」


越澤看了我一眼:「我把座位放下來,你躺平了睡?」


我搖頭:「躺平了心髒痛。」


「……那你最近是怎麼睡的?」


「坐著。」


「……宴會的事你別管了,我來安排。」


「不用了,我一個外人想當秦氏集團董事長,總得拿出點誠意來。」


賓利突然被剎停在路邊。


好在速度不快,我不至於被安全帶勒疼心髒。


可我沒有回頭,沒有睜眼。


隻是像睡著了一樣,偏過了頭。


12.


經過兩天的緊急準備,這場宴會終於開場了。


我想並沒有讓人失望,因為羅寶珠身著華服,在樓梯上露出了驕傲而滿意的神情。


之後她也交到了朋友。


也是二代,但都是混不進頂層圈子的米蟲。


他們都願意對秦家的真小姐俯首稱臣,羅寶珠也很高興。


挺好,也算賓主盡歡了。


我在死黨堆裡喝果汁,隻希望這場宴會能趕緊過去我好去睡一覺。


可事與願違。


就在宴會快結束的時候,江綿綿來了。


她是秦恪的前妻,也是羅寶珠的親媽。


據說她曾和秦恪門當戶對,天作之合。


可惜結婚後才發現性格不合,很快就分開了。


現在的江綿綿久居國外,早就有了另一個兒女雙全的家庭。


她今天來得也很聲勢浩大。


身後提著禮物的保鏢都快能組成籃球隊了。


在羅寶珠驚喜又膽怯的眼神裡,她走過去長久地擁抱她,然後說:「寶貝,這麼多年,你受苦了。」


「爸爸媽媽都對不起你。」


秦恪就站在旁邊,沉默地看著這一幕。


片刻後他突然轉頭,在人群中精準捕捉到我。


我辨不清他的眼神,也不想繼續看他們一家三口上演團聚。


正轉身要走,卻突然被叫了名字。


「秦汐!」


我挺住腳步,看過去的時候才發現,這不是在叫我。


江綿綿直視著羅寶珠,一字一句道:「秦汐,這是我給我的女兒起的名字。」


「之前這二十多年,因為我們的疏忽,才被人偷走了你的一切。」


「現在,這一切都該物歸原主了。」


「包括媽媽親自給你起的名字。」


「秦汐。」


「從此以後,你才是秦汐。」


13.


宴會廳裡一片哗然。


我卻隻覺得滑稽。


辛辛苦苦活了二十幾年,臨到要死,我居然連名字都沒了。


那一個月後,越澤給我立碑,上面要寫什麼呢?


難道要立無名碑嗎?


可那樣的話,等越澤也忘了我,誰還能知道下面埋著的人是誰呢?


我出生一遭,雖然時間短暫,卻也不至於連名字都不配留下吧?


我去看旁邊的秦恪。


他拍了拍一臉興奮的羅寶珠,又抬起頭來看我。


「隻是一個名字而已,我重新給你起。」


他又說:「而且汐這個字,不適合你。」


我微笑著,歪了下頭:「不改。」


「這是我給我親女兒起的名字,你憑什麼不改?」


說話的是江綿綿。


我掃她一眼:「那你就當我的名字不是你起的。」


​‍‍‍​‍‍‍​‍‍‍‍​​​​‍‍​‍​​‍​‍‍​​‍​​​​‍‍‍​‍​​‍‍‍​‍‍‍​‍‍‍‍​​​​‍‍​‍​​‍​‍‍​​‍​​​‍​‍‍‍‍‍​​‍‍​‍​​​‍‍​​​​‍​‍‍​‍​​‍​​‍‍​‍‍‍​‍‍‍​​‍‍​‍‍​​‍‍​​‍‍​‍​​‍​​‍‍​‍​‍​​‍‍​​​​​‍‍‍‍​​‍​‍‍​​​‍​​‍‍‍‍​‍​​​‍‍​​‍​​​‍‍‍​​‍​​‍‍‍​‍‍​‍‍​​‍‍​​‍‍‍​​‍​​‍‍​‍‍‍‍​‍‍​‍‍​‍​‍​‍​‍‍‍​‍‍‍‍​​​​‍‍​‍​​‍​‍‍​​‍​​​​‍‍‍​‍​​​‍‍​‍​‍​​‍‍​​‍​​​‍‍​‍‍‍​​‍‍‍​​‍​​‍‍​​‍​​​‍‍​​‍‍​​‍‍​​‍​​​‍‍​‍​​​​‍‍​​​‍​​‍‍‍​​‍​​‍‍​​‍​​‍​​​​​​​‍‍​​​‍‍​‍‍​‍​​​​‍‍​​​​‍​‍‍‍​‍​​​‍‍‍​​‍​​‍‍​‍‍‍‍​‍‍​‍‍‍‍​‍‍​‍‍​‍​​‍‍‍​‍‍​‍‍​​‍‍​​‍‍​‍​​‍​‍‍​‍‍‍​​‍‍​​​​‍​‍‍​‍‍​​​‍​​​‍‍​​‍‍‍​​‍​​‍‍​‍‍‍‍​‍‍​‍‍​‍​‍​‍​‍‍‍​‍‍‍‍​​​​‍‍​‍​​‍​‍‍​​‍​​​​‍‍‍​‍​​‍‍‍​‍‍‍​‍‍‍‍​​​​‍‍​‍​​‍​‍‍​​‍​​​‍​‍‍‍‍‍​​‍‍​‍​​​​‍‍​​‍​​‍‍​​‍​​​‍‍‍​​‍​​‍‍‍​​‍​​‍‍‍​​​‍​‍‍‍​‍​‍​‍‍​‍‍‍‍​‍‍​‍‍‍‍​‍‍​‍​‍​​​‍‍​‍‍‍​‍‍​‍​​‍​​‍‍​​​‍​​‍‍​​‍​「沒有這種道理。」她眉眼凜冽,「能讓你繼續待在秦家已經讓我女兒受委屈了,你憑什麼還這麼理直氣壯?」


我們對話期間,管家已經開始飛快地送客。


客人們雖然都很想看八卦,但秦恪在圈子裡積威甚重,大的小的老的都得給他面子。


宴會結束之後,秦恪又要處理緊急公務。


江綿綿跟在我身後一路進了主宅,說話愈發的放肆起來。


「但凡要點臉,你都該在我女兒回來的第一天自己滾蛋了,包括秦家的繼承權,還有秦恪給你的所有股份,你都應該乖乖還給我女兒。」


「讓你在秦家享了這麼多年的福,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我聽說連我女兒想要二樓的房間,你都至今沒搬出來?」


「簡直是荒唐!」


看著她疾言厲色的樣子,我忍不住又好奇了。


「以前以為我是你親女兒的時候,你怎麼也沒對我這麼好啊?」


江綿綿冷冷一笑:「所以說天生的血緣關系是不會騙人的,哪怕以為你是我女兒的時候,我也從來都不喜歡你。」


「爭強好勝,性子執拗,笑的時候假惺惺的,當誰看不出來似的。」


我有點沮喪:「假笑也很費力啊,我這些年可是很努力地討好過你的。」


「真正的父母和子女之間,從來不需要討好。」


我悟了。


或許秦恪從來都不喜歡我,也是這個道理。


但我還是說:「可我還是不會改名字的,繼承權和股份,也不會讓出來,如果你想要,一個月後再說吧。」


羅寶珠氣紅了臉,緊緊握住江綿綿的手,喊了聲媽媽。


江綿綿拍拍她:「輪得到你說給不給,改不改嗎?還一個月後?」


她眉眼輕蔑:「你別忘了,這裡是秦家,而你,已經不是秦家的孩子了。」


「你說得對啊,這裡是秦家。」


我微笑起來:「所以你一個姓江的,在這裡裝什麼主人呢?」


「以前是把你當我親媽才那麼給你面子,現在你既然不是我親媽了,我幹嘛還要給你臉啊?」


我晃了晃酒杯裡的果汁,偏頭:「滿叔?人呢?把闲雜人等給我請出去,這場宴會請她了嗎?她就不請自來,你們請柬是怎麼檢查的?」


江綿綿瞪大了眼:「你瘋了吧?!」


羅寶珠也露出冷笑:「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秦家的大小姐。」


我也笑起來:「要試試嗎?這裡到底是誰的地盤。」


片刻後,滿叔領著幾個保安走進來,對江綿綿做出了請的動作。


江綿綿不可置信,大感丟臉地不肯走,還大喊秦恪的名字。


秦恪就在樓上辦公,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直到羅寶珠也跟著哭起來:「她是我媽!你們不準動!」


滿叔一動不動。


眼看保安就要把江綿綿強行拖出去,羅寶珠突然尖叫一聲,喘著氣倒在了地上,哭著喊起了爸爸。


樓上腳步聲響起。


秦恪下來了。


這時我突然想起了一個小故事。


是講爸爸騙孩子,說自己是超級英雄。


隻要孩子叫一聲爸爸,他就會立馬出現。


我不知道故事裡的爸爸做到了沒有。


可眼下看來,秦恪倒是很像那個英雄爸爸。


隻可惜,雖然我叫了他二十幾年的爸爸,但他卻隻是別人的英雄。


14.


我突然覺得一切都沒意思透了。


沒再管後續,我和下樓的秦恪擦肩而過,看都沒看他一眼。


回到樓上,在隱約的哭聲裡大睡一通。


但更讓人心塞的,是醒來後我又接到了越秘書的電話。


他說秦恪已經轉讓了部分他的股份給羅寶珠。


我辛辛苦苦賣命那麼多年,才一點點掙來的東西,被她昨晚哭一哭,就得到了。


可能這就是真正的父女吧。


待在房間裡,我有點喘不過氣,就打算出去兜兜風。


下樓後看見羅寶珠在沙發裡吃水果。


我沒打算理,她卻洋洋得意地叫住我,跟我公布那個好消息。


還說遲早要把本該屬於她的東西都拿回去。


「還有你那個秘書,我也很喜歡,我會跟爸爸說,以後讓他來當我的秘書的。」


倒是沒想到她會看上越澤,不過我再一想越澤那張臉和身材,就又懂了。


「行啊,我等你來拿。」


正要離開,我突然看見她即將喂進嘴裡的水果。


草莓。


是草莓。


我吃了會過敏,曾經差點為此死掉的草莓。


那次住院之後,秦恪親口下過死命令,從此以後家裡不準出現草莓相關的任何東西。


「怎麼了?想吃嗎?」


羅寶珠撿起一顆草莓,遞給我,笑得飛揚極了:「聽說是從國外哪個莊園裡空運回來的——就因為我喜歡,爸爸就吩咐下去了。」


「想吃我可以分你一點啊~」


我死死盯著那顆草莓。


心髒開始劇烈跳動,疼痛自深處絞入骨髓。


以往每到這時,我都會用回憶裡那顆封存的糖果安慰自己。


可這一次,我掏出那段回憶,卻發現那顆糖,好像早就過期了。


不但不甜,反而苦得讓人想流淚。


倒是這顆草莓看起來更甜。


它應該會更甜吧?


吃下去,就可以從無邊的痛苦裡解脫了。


我就像著魔了一樣,慢慢伸出手,接過那顆草莓,慢慢放到嘴邊。


可就在嘴唇剛剛碰到草莓的瞬間,我的手突然被狠狠地打了下去。


草莓也飛出老遠,啪地碎成紅色的果醬。


「秦汐你是不是瘋了?!」


秦恪抓住我的手,臉色陰沉可怖:「你不知道你草莓過敏,吃了會出事嗎?」


「是誰訂的草莓進來?我說沒說過家裡不準出現草莓!」


他又側頭吼人,語氣出奇的暴躁。


羅寶珠嚇得呆住了,眼淚直掉:「爸爸對不起,我喜歡吃草莓,我還以為是你給我準備的……」


秦恪眉頭緊擰:「阿滿!」


滿叔匆匆趕來,看了眼草莓就變了眼色:「我立刻去查!」


等滿叔走了,秦恪也難得沒理他還在哭泣的親女兒,而是拉著我進了書房。


「你腦子是不是壞掉了?」


他關上房門,咬牙切齒地問我:「你瘋了嗎?就為了一點股份,你就要這麼偏激?你在找死?!」


「一點股份?這麼偏激?」


我重復他的詞,冷冷一笑:「是啊,我早就變得滿腦子都是爭權奪利,我早就徹底壞掉了,你難道不知道嗎?」


「秦汐!」


「所以你是對的,記得好好對你的親女兒,千萬別再重蹈我這個覆轍了。」


我甩開他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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