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也不知過了多久,但裴治已經打了紗布能下地走動,隻是氣色依舊蒼白。
裴治喂我喝粥,很不解地問:「到底有什麼值得你費盡心思地離開?」
「自由。」
我咬唇,淚眼汪汪地笑:「你不會明白更不會相信,我不屬於這個時代。我有美好的未來,在那個地方有家、有疼憐我的父母,有知己好友。」
不用整日卑躬屈膝,擔驚受怕自己的生死掌握在旁人手裡。女子能在那裡學到知識,能暢所欲言、能做自己,能去想到的地方。」
「所以,我憑何要屈服在你的淫威下,留戀這個封建閉塞的地方!」
話說到最後,眼淚已經湿了一臉。
我不知道裴治有沒有聽明白,但他緘默良久喟嘆道:「哪有這種地方。」
我埋在臂彎裡,無聲苦笑。
是啊。
就連我都在懷疑,有沒有這個地方了。
但更雪上加霜的,是裴治的下一句話:「小滿,你有了身孕。」
9
按常理,主母未進門前通房和侍妾是不能生下孩子的。所以每回侍寢完,我都有按時喝避子湯藥。
我不敢置信地凝視裴治。
他不置可否:「涼藥傷身,我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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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治說我服藥第一個月來月事時,疼得滿頭虛汗嘔吐的樣子,讓他覺得可憐。
他再三強調:「隻是覺得你可憐。」
裴治怕我動歪心思傷害孩子,得空就會過來,平日讓經驗老到的婆子伺候著我。
說伺候,實則監控。
因有了身孕,我被裴治抬了貴妾,院子裡的丫鬟們嘰嘰喳喳地恭喜我。
我一點都笑不起來。
眼看肚子越隆越高,我的心情愈發地壓抑無法自控。到臨盆那日,已經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姨娘,用力啊!」
穩婆在房中鼓勵我,婆子們一聲聲地催:「不是說侯爺今日返京嗎?快去接應,瞧瞧回來沒有!」
身體裡有什麼滑落掏空,孩子的啼哭聲不絕於耳,滿屋子的婢僕們喜笑顏開:「是位小公子!」
我瞧不清身體裡掉出來的那塊肉長什麼樣子,隻覺得有溫熱持續淌出身外。
「快請郎中,姨娘血崩了!」
穩婆情急大喊。
我虛弱得合上眼,隻覺得又累又困想好好睡上一覺。
渾噩間,夢到了裴治。
他死死掐著我的人中,一遍遍在耳邊怒喝:「醒過來,小滿不要睡!」
「算我求你,好不好?」
他的聲音越發顫抖,仿佛要哭。
我疲倦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被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的裴治用大氅裹住。
裴治眼眶通紅,似哭過了。
馬車顛簸不穩,幾次將我顛出血來。
我忍著疼痛對他說遺言:「若我死了,能不能幫忙去找下滿月湖?將我丟進去。」
「胡說什麼!」
裴治冷臉拒絕:「你不會死的。」
在瀕死時,不知是不是幻覺,我見到了曾經懷念的家。但裴治請了宮中的婦科聖手,硬是將我從虛幻裡拉回殘酷的現實。
每次都是如此。
我像個沒有心的提線木偶,被教著去抱兒子,去籌辦滿月宴。
可我至今不習慣自己有個孩子。
明明……自己也是個孩子。
我不太喜歡他,因為他的存在會讓我產生一輩子離不開這裡的恐慌。
於是我刻意疏遠他,由老夫人撫養。
但每次裴治回府,一定會抱著他來同我一起吃飯,哄著他一遍遍叫我娘親。
「娘親。」
還沒桌腿高的小娃娃總會偷偷躲在門口看我,小心翼翼地輕喚。
若得不到回應,會掛著淚珠離開。
第二日再如此。
直到一日我不慎被針扎破手指,他邁著小腳丫急急奔來,軟軟的小手捏著我出血的手指,像模像樣地吹了吹。奶包子一樣的小臉,鼓鼓囊囊地說:「吹吹,就不疼了。」
我眼眶一熱。
想到過去切菜弄傷了手,媽媽替我消毒擦血後,也會輕輕吹一吹。
「娘親為什麼不喜歡小淨?」
奶包子睜著圓亮亮的雙瞳委屈地看著我,「小淨很乖,很好帶的。」
我沒有回答他。
但一夜輾轉反側,閉上眼都是淨哥兒奶呼呼哭鼻子的樣子。我終是不忍心,對裴治說:「能不能,把孩子交給我養?」
裴治更衣的手頓住,一臉不敢置信地看向我。
我以為他會拒絕,畢竟府宅裡沒這個規矩,沒想到他笑著答應:「小滿,我一直等著你這句話。」
自淨哥兒搬回院子,我的生活不再枯燥乏味。
我嘗試著去接觸他,把曾經自己在另一個時代學到的東西傾盡全力地教給他。
會陪他在雨夜踩水,日頭下趴在樹下看螞蟻搬家。
日子平靜地過了一年,裴治因在剿滅叛黨的途中救下長樂公主而被相中。
皇帝召裴治入宮,商談婚事。
侯府裡的人都在揣測,善妒的公主一旦入府,我會被怎麼處置。
我想過很多種可能,卻沒想到裴治不光拒絕了公主的親事,回府後更對著祖宗耆老宣布,「本侯準備抬小滿入正門。」
10
不出意料,遭到家中長輩一致反對。
陳詞泛泛,鄙夷我出身卑賤不堪為正室夫人,會讓侯府在京中抬不起頭。
更主要的是,裴治不該得罪皇室。
但裴治都不改初衷:「本侯是來通知,不是來徵得你們的同意。」
一時氣煞長輩,皇帝更心生不滿。
這件事在坊間傳得沸沸揚揚,長樂公主覺得大失顏面。
但我不懂她的腦回路。
她不找裴治興師問罪,反將怨氣撒在我的身上,甚至命暗衛將我綁出府。
「你就是那個小妾。」
明豔嬌憨的公主不屑地將我上下打量個遍,最後嗤笑評價:「還當是個什麼上等貨色,也不過如此。」
「奴婢粗陋,走了機緣才入了侯爺之室。」
我磕頭道:「殿下今日若能手下留情,奴婢保證走得遠遠的,這輩子不出現在您和侯爺的面前。」
怕不誠懇,我大拜一場:「祝殿下與侯爺,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公主被逗得咯咯發笑。
她繞著我走了一圈,笑眯眯地說:「本宮有另一個法子,讓你永遠消失。」
我頓覺不妙卻也來不及了,後頸被重物砸中,當下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已經置身在一副棺椁中。
公主這是打算埋人藏屍!
「救命!」
我絕望地抓撓著棺蓋,指甲崩裂出血都不覺得疼,一心希望能逃出去。
四周寂靜,呼吸越來越困難。
在快死的時候,有轟隆的馬蹄聲傳來,接著是挖刨土壤的聲響。
我聽到裴治在大喊:「小滿!」
眼前豁然開朗,棺蓋撬開的瞬間空氣爭先恐後地往鼻腔裡湧,我不停咳喘,眼前一陣陣地發黑。
裴治將我抱出棺木,餘驚未過地抵在我的前額沉沉喘息,一遍遍哽噎:「幸好我沒來晚。」
恢復了視力後我才發現,裴治甚至把公主的近身婢女都拎了過來。
那婢女身上遍布血痕,遭了不少的罪,奄奄一息地責備裴治:「侯爺藐視皇權當重罪!」
裴治睨了她一眼,「世道紛爭,皇權旁落也未可知。」
話落衝手下的護衛使了個眼色,護衛當即將婢女拎起來摔到棺木裡,封棺埋土。
我餘驚未過,心中滿滿的憤慨燃出自私的火苗。
我沒有替她求情。
這件事鬧得長樂公主夜扣宮門哭稟此事,朝堂上和裴治有政見對立的大臣們齊齊上奏彈劾,一時滿京非議。
皇帝本要治罪,但偏逢金池進犯。
裴治便被派去出徵。
當年奪嫡紛爭,裴治歸屬皇帝一派將其推上帝位。皇帝雖賞識昭信侯府,滿口忠臣,但早對其忌憚。
大禹驸馬不得掌權,皇帝本以嫁公主為由,想削其兵權。但這事非但沒成,還鬧得滿城風雨。
皇帝不滿,想要借刀殺人。
裴家軍上陣不到一月,便遭埋伏燒毀糧草,眾將士被困苦水。裴治連發三封求援信,皇帝都按兵不動。
直至老夫人著诰命入宮求得一線生機。
皇帝有兩條命令:一是裴治回朝交權,二是賜死貴妾顧小滿。
寶器酒盞端到面前時,我知道這一次是非死不可的了。
老夫人向我下跪:「小滿,為了侯府也為了淨哥兒,你便全了皇族和侯府的體面罷!」
「好。」
我平靜地答應下來。
眾人都以為我會哭訴反抗,沒想到我答應得如此果斷,不禁面面相覷。
我唯一的要求是再見一面淨哥兒。
我將提前寫好的遺書塞在他的懷裡, 笑著說:「娘親與你玩個小遊戲,這東西一定要親手交給爹。」
淨哥兒抱住信箋,伸出兩根手指發誓:「兒子一定辦到!」
「乖。」
我笑著將他抱緊,哄他睡了個午覺才吞下鸩酒。
片刻後腹中傳來絞痛,鮮血衝喉而出, 我擦掉嘴角的血,對婆子吩咐:「把淨哥兒抱給老夫人吧。」
婆子憐憫地看著我,擦擦眼淚,抱著淨哥兒離開。
天地在此刻旋轉眩暈,我跌摔在地上,看著天頂突覺渾身輕松。
這次,終於能真的離開了。
番外一
裴治回京,侯門缟素。
老夫人自覺愧疚在堂中設有靈臺, 給妾室送終。
直到裴治回府,淨哥兒才跌跌撞撞地跑上去掏出信箋, 急切道:「爹快取信, 這是個遊戲,隻要您念完娘親就能活了。」
裴治拿信的手在發抖。
信很短,隻有一頁草草幾句:「裴治,請將我的遺體燒盡成灰,若有朝一日滿月樓下造出湖泊,請將我沉入湖底。唯此一願, 放我歸家,感激不盡!」
「咦!娘親怎麼不醒?」
淨哥兒爬上棺椁推搡著裡頭的人,「娘親, 遊戲結束了, 快醒醒。」
可回應他的隻有沉默。
下人們因他童真的舉動, 哭得更傷心了。淨哥兒察覺到不對勁,不由號啕大哭起來:「他們殺了阿娘, 他們殺了阿娘!」
「不許哭!」
裴治將他抱下,黑眸陰鸷發冷,「哭有什麼用,不如隨父親一起報仇。」
那日下了場大雨,我著急忙慌地拿油布罩住老夫人栽的花苗,因而淋成了落湯雞。
「(裴」三月中他派奸妃入宮, 禍亂朝綱。四州節度使以昭信侯為首揮兵北上,傾覆皇權。
同年十月裴治登位,改國號大昭。
在位期間他修葺寶剎、穩固滿月樓, 更於東位挖造一湖。
取名滿月湖。
中秋夜宴後, 新帝攜太子裴淨於湖中遊船。父子二人將一青花瓷瓶沉入湖心,口中念念:「祝爾歸家。」
番外二
我在醫院醒來, 四周是現代的牆壁、機械。
病床邊陪伴著父母、摯友。
「小滿啊, 你嚇壞爸爸媽媽啦。」
媽媽餘驚未過地摸著我的臉, 哭得十分傷心。
原來當日我被救出水後搶救,在醫院昏迷不醒了六天。
竟然隻有六天。
可我在那封建時代, 過了六年。我甚至都在懷疑, 是不是一切都隻是自己做的一場夢。
直到半年後, 新聞上播報考古學家發現了大昭皇陵。
墓主是裴治。
墓穴裡除了帝王的陪葬器皿珍寶,還有被其緊緊抱住的一尊女子玉像。
玉像底部雕刻:吾妻,小滿。
也是在那一刻翻閱典籍我才得知, 滿月湖始建於大昭三年,帝親自監造。
裴治履行了我的遺願,放我歸家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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