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不壞第3章

在夢裡，此時該是薛晟上場，怒斥我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然後貶妻為妾，褫奪主母權位，趕出省府，讓我淪為整個北域的笑話。

不過這次他不在。

雲霓左右瞧瞧，也發現了這個事實，隻好一改楚楚可憐的模樣，凜然上前，噙著眼淚說道：

「姐姐就真的如此容不下我嗎？

「昨日姐姐才不小心給我送了相克的菜餚，今日又在茶中下毒。

「我原以為姐姐隻是一時邪念，並不是真有害人之心。

「可如今竟意圖弑殺母親，我再為你掩飾不得了！」

一席話說完，滿堂寂靜。

天贏以忠孝治國，無論再有才華，孝道的罪名一壓上來，沒人能夠招架。

母親更是痛心疾首：

「北域東省府，素以仁善聞名，你雖為無名棄嬰，卻也是我養育多年，傾注了無數心血感情。

「我念在過往情分，允你繼續留在省府。你卻不知感激，將歹毒心腸用到了我身上，當真是負恩昧良，暗室欺心，再容你不得！」

她說著，望向眾人。

「今日北域所有世家貴族，皆在座上，俱為證人。

「自此刻起，東省府與你斷絕關系，變為庶人，逐出家門。

「無論以後榮耀落魄，都再無半分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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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籟俱靜。

半晌，又轟然響起竊竊私語。

眾人的視線全部落在了我的身上，機鋒暗藏，心思各異。

最掩飾不住的，是一張張看笑話的嘴臉。

若是以前，我會傷心欲絕，哭著求他們相信我。

但現在，我隻會冷靜地問母親：「你確定？」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好！」

我拍了拍掌，從容開口：

「那便請……雲夫人攜女，即刻從我東省府裡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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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鬼話？！」雲霓驟然擰起眉頭，連小可憐的表情都忘記裝了，「東省府是我家，要搬也是你搬！」

「是嗎？」我伸手接過銀竹遞來的契紙，抖落於眾人面前，「可你家的房產地契在我手裡欸！」

母親和雲霓雙雙愣住，半晌，母親大罵：

「這麼多年，我竟沒瞧出你竟有如此狼子野心！

「我天贏朝素以仁孝治國，北域十四州更是再注重孝道不過，怎麼教出你這麼一個忘恩負義，不忠不孝不義不悌的白眼狼！」

我不惱不怒，淡定開口：

「當然是因為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論忘恩負義，誰比得過您呢？

「我就算要盡孝，也不會對你這個殺母仇人盡！」

12

我從小便知，我不是母親的親女兒。

因為她與我模糊記憶中的娘親雖面容相似，但行為處事，卻天壤之別。

但為了不讓她傷心，我從來沒有表現出來過。

而是一直發展勢力，暗中尋找真正的雲霓。

在夢裡，雲霓回來後，我本打算教會她一應事宜後，退位讓賢，主動離開，繼續開拓我的商業帝國。

是她和母親極力挽留，才讓我改了主意。

我原以為是母親舍不得我，可斷氣之前，她在我的耳邊說：

「其實我是假省主，你才是東省府的真千金。

「你和你娘一個樣，偽善！嘴裡說著對我好，卻不肯讓夫君收了我，硬逼著我讀書。

「所以她最後成了我的軍功章，而你則是我女兒的墊腳石，你們一家人，就該整整齊齊！」

驚醒之後，我追查多年，才終於從一個早年被趕出省府的瞎眼僕人嘴裡得知了真相。

原來我娘曾有個胞妹叫雲玲，是個重生之人。

她一心攀高，在出嫁之日，搶著坐進了我娘的喜轎，嫁給了鎮寧侯世子。

不料世子紈绔，不思進取，甚至將青樓女子帶回了侯府，要休妻另娶。

而我娘闖蕩江湖時，遇見了我爹，相見恨晚，鹣鲽情深。

於是一同追隨於長公主，助她統御北域。

雲玲則被趕出夫家，投奔三省之主的我娘，抱著她聲聲泣淚，悔不當初。

我娘念在一母同胞的份兒上，收留了她，親自教她讀書習武。

她卻在模仿我娘惟妙惟肖後，要我爹收她為平妻。

我爹婉言拒絕，她便懷恨在心，暗中下毒，鳩殺了我爹。

又趁著京中奪嫡大亂，長公主蒙冤暴斃之際，聯通敵國，害死了我娘，取而代之。

甚至為了掩人耳目，將當年舊府的僕人盡數遣散，暗中殺害。

瞎眼僕人九死一生才得以逃脫。

我為了替父母報仇，籌謀三年，就是為了今日。

雲玲聽著我將真相一一道出，震驚之色溢於言表，驚恐地撲上來捂我的嘴：「你胡說！你胡說八道！」

我偏身躲過她，冷冽地開口：「是不是胡說，看證據就知道了。當初在你手裡逃出去的省府舊人，可不止一個。」

她慌了，指著我，急促地命令會場守衛：「抓住她！給我壓下去！」

守衛一動不動。

我從容地提醒：「雲姨大概忘了，東省四州現在是由誰說了算的。」

「雲姨」二字極大地刺激了她，她瞪圓了眼睛，歇斯底裡朝我怒吼：

「你再說了算又怎麼樣？我是四州之主，朝廷命官，你能拿我怎麼樣？」

雲霓也急忙上前附和：「就是！我娘才是堂堂省主，誰敢動她？」

「我敢！」

話音未落，二樓包廂的門窗打開，秦餘又一襲紅衣從裡面走了出來，姿儀風華，矜貴無比。

她舉起手中耀眼奪目的長劍，聲色俱厲：

「尚方寶劍，斬殺貪官，可先斬後奏！」

雲玲被震懾得後退一步：「你，你是誰？」

「秦敘？」旁邊的雲霓先叫出了她的名字，「你竟然還活著？」

秦敘揚眉一笑：「託你的福，和親一切順利，夷族死得很安詳。」

她頓了頓，眼中浮起銳利之色，「不過你就慘了！」

她便是含冤而亡的長公主遺孤，此次回來，必是不會輕易放過雲霓的。

雲霓臉色煞白，一時說不出話來，雲玲眸光微轉，登時跪了下來：

「公主饒命！

「微臣自知罪孽深重，但雲霓對一切都不知情，實屬無辜，求公主開恩，放她一條生路。」

放她生路，那誰來放過我的家人親友呢？

我走到她面前，聲色雖低，卻殺人誅心：

「你不會以為，這真的是你的女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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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猝然愣住，面如死灰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裂縫：「你什麼意思？」

我冷笑：「我早說過了，這一切都是我安排好的。」

「不可能！她就是我的女兒！」她猛地拉過雲霓的手，指著腕上的胎記說，「這不可能會錯的！」

「我才不是你的女兒！」雲霓不耐煩地抽走了手臂，三兩下擦掉了胎記，輕蔑道，「就你這種廢物也配當我娘？！」

雲玲愣住了：「我的女兒呢？」

「死了！」雲霓無所謂道，「她一直在身體裡叫囂，礙事得很！我就讓系統把她抹殺了。」

雲玲怔忪片瞬，陡然跌坐到了地上，一瞬間蒼老了十歲。

秦敘下令讓人將她們壓下去候審。

雲霓卻一把推開走上前的官兵：

「你們誰敢動我？

「我是神女！我會求雨！現在各處幹旱，民不聊生，我能有大作用！」

她說著便閉上眼睛，喃喃有詞地念起了咒語。

站在我身後，一直沉默不語的大祭司冷哼一聲：

「這雨要是能讓你求下來，我這麼多年白幹了！」

下一瞬，便猛然捏斷了手中雲霓用來和系統聯絡的讀心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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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玲入獄，雲霓五馬分屍，揚灰十裡。

一切塵埃落定後，薛晟匆匆忙忙地攔在了我的馬車之前。

跪在我面前說自己是被雲霓迷惑了，一時鬼迷心竅，求我回頭。

我理都沒理，提起裙擺便上了車。

他又急急去拉我身後的薛蕊，帶著哭腔哀求：

「蕊兒, 她們都不要我了，哥哥隻有你了！」

薛蕊一跳三步遠：「你在說什麼鬼話？我也不要你好吧！母親早就把我判給鴻姐姐了！」

回府之後, 我終於向秦敘問出了許久的疑問：

「皇上不是六皇子來賑災嗎？怎麼是你？」

「我把他殺了！」她擦著手中的尚方寶劍, 寒光掠過，說道，「明日啟程，回京述職，接下來雲玲的審問就交給你了, 不要漏過任何證據。」

我點了點頭：「我明白。」

我知道, 她這次回京，便是為了長公主和女魃軍沉冤昭雪。

我不能給她拖後腿。

「對了。」她又說道, 「還有件事情，你要提醒大師姐。」

「什麼事？」

「恆王已經知道她假死的事情了，正在趕來的路上。」

哪個恆王？

腦中靈光一閃，我忽然想了起來。

當年大師姐為了北域九省，入京為質, 寄人籬下。

他卻仗著自己是皇上的第三子, 又有風清霽月, 萬民愛戴的雙生哥哥晉王兜底。

便橫行霸道，頑劣無忌。

隻因大師姐素性內斂，不像別的小姑娘那樣捧著他，就一直記恨於心。

後來無意間發現大師姐暗暗傾慕晉王後, 便假裝成自己的哥哥, 故意接近，蓄意勾引。

結果把自己玩兒進去了。

大師姐知道真相後，憤然斷情, 後以死遁之術逃離。

他倒放不下了，巴巴地每年都來祭拜。

三天跪九次。

壓根不知道她還活著。

但那哥們是個純瘋批啊！

我打了個冷戰, 趕忙跟秦敘確定：

「那個雙生皇子之一的恆王？每年千裡迢迢來給大師姐祭奠的恆王？在大師姐墓前悔極吐血的恆王？」

秦敘點了點頭。

完蛋了！

我拔腿就往外走，得趕緊去通知大師姐。

卻和正在門口飄蕩的酒漪撞了個滿懷。

我奇道：「你在這兒幹嘛？」

「來跟你告別。」

我大驚：「你要去投胎了？」

「不，重生。」她解釋道, 「雲霓死了，我們這些她筆下的靈魂也得到了釋放。」

噢！嚇死我了。

我看了一眼她身後的大祭司晏度：「那你呢？」

她道：「俺也一樣。」

我感念她們幫我一起對抗雲霓之前, 後退一步，拘了一禮：

「山水有相逢，來世再見。」

她倆微笑還禮：「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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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去了大師姐的閉關之處。

卻看見三師妹正在那裡卜卦, 面色幽深, 眉頭緊鎖。

我急忙湊上去：「怎麼樣？卦象怎麼說？」

她微微沉吟：「大姐不會有什麼事，普通的追妻火葬場罷了。」

「這就好。」我大松一口氣。

她卻又道：「但我今晚會死。」

「……啊？？？？？」

「我跟你說。」她一把拉住我，目光漸漸迷離，昏昏欲睡, 「你千萬別愛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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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緊抱起她，狂跑到大師姐閉關的門前。

卻正見大師姐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來, 她看都沒看一眼, 隻道：

「別擔心, 她去了她該去的地方，你也要承擔你的責任。長公主之案，我們隻是冰山一角, 絕不能讓它深埋北域，必要上達天聽。」

「那你呢？」我急道。

「我去找三皇子。」

她閉了閉目。

「我與他之間，是時候做出決斷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