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為君故.第5章

然而，事情的發展總是出人意料的。

就比如現在，我的確拿著匕首在要挾皇帝。

但問題是，三皇子為什麼也帶著兵站在大殿門口？

我哭笑不得，這就是他那個榆木腦袋想了一晚的決定？

三皇子帶著百名士兵闖入大殿時，估計也沒想到會看到我用匕首架著皇帝。

他瞪大雙眼，嘴巴長得巨大，一張俊臉從未有過的震驚。

現場的氣氛很尷尬，我和三皇子相視無言，我挾持的皇帝氣得臉黑了。

我輕咳一聲，衝他拼命使眼色，試圖幫他掩蓋罪行：「殿下，你走錯地方了吧。」

幫他掩飾不僅是因為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前幾天，陸玉竹告訴我，三皇子一直為娘娘的事情在前朝和百官斡旋。

我這才知道三皇子對娘娘的忠誠不比任何人少。

當然，我對娘娘的打算也有了一定猜測。

扶持一個忠心的皇子上位，她才有機會施展理想。

所以這個皇子絕不能背上弑父殺君的罪名，他名義上得是清清白白地登上高位。

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覺得這場挾持由我來以小博大最劃算。

沒想到，三皇子大大方方承認：「我就是來找父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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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奈扶額，怎麼有這麼個豬隊友啊！

皇帝氣得一把扔出桌上的奏折道：「好啊，你這逆子！你還想造反嗎！」

我一聽「造反」，馬上一激靈，又緊了緊手上的匕首：「您再仔細想想，有話好商量！」

皇帝徹底無語，顫抖著聲音說：「你也瘋了不成？這可是誅九族的罪!」

三皇子咬住下嘴唇，身體輕微顫抖，似乎一直在憋著笑。

半響他才說：「小翠，把匕首放下，我不是來逼宮的，我是帶了人來見父皇。」

我難以相信自己聽到的，不敢挪動手上的匕首。

開玩笑，誰知道放下匕首會不會直接沒命。

這時，三皇子身後的幾名士兵裡走出一位裝扮樸素的婦人。

我明顯感覺，皇帝看到她時不自覺瑟縮一下。

婦人穿一襲深色衣裙，頭發簡單束起，氣度非凡，看上去三十多歲的樣子卻白發叢生。

誰知她一開口，更是驚掉我的下巴：

「小燁，你為何動我兒媳婦？是不是忘了你以前承諾過什麼？」

聽到這話，皇帝臉上的表情變了，他近乎有些討好道：「是朕錯了，可善堂影響重大，任其發展恐動搖國本......」

婦人冷冷看著皇帝，哼了一聲：「給陸芝蘭解藥，其他的以後再說。」

皇帝還真的顫聲回答：「在、在朕書房的暗格裡。」

我驚呆了，三皇子的娘是什麼來歷？居然能讓皇帝畏懼？

他請的外掛好像確實有用，我應該能放心吧。

這麼想著，我放在他脖子上的匕首也松了松。

婦人示意三皇子去拿，三皇子也忙不迭道謝後離開。

三皇子一走，婦人的眼光落在我身上：「小丫頭，下來吧。」

我聽了她的話，悻悻地收起匕首。

膝蓋突然一軟，我噗通一聲跪下：「皇帝陛下，請饒奴婢一條狗命！」

17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個惜命的人。

別的不行，滑跪早就已經練成了。

皇帝被我猝不及防的變臉給嚇到，一連後退好幾步。

見我跪在地上低著頭請罪，沒有再上前挾持他的意思。

他氣得鼻子歪了：「你還知道要我饒你一命？你膽子可真大！」

婦人在門口捂嘴輕咳一聲：「這丫頭，我要帶走。」

皇帝無奈坐回龍椅上：「知道了，你回來也不是為了我。你走吧，記得把御林軍送回來。」

語氣裡似乎藏著說不出的氣惱和委屈。

聽到被赦免，我二話不說就跟著婦人離開。

這麼粗的大腿，不抱白不抱！

臨走前，我回頭看一眼，看到了皇帝眼裡盯著婦人背影中的不舍和眷戀。

很快，他收回目光又開始批改奏折，仿佛剛剛驚天動地的挾持沒有發生過。

出宮的路上，婦人問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老實地搖了搖頭。

婦人笑了：「那你就敢放心跟我走？」

我看著婦人和善溫柔的笑容，心裡不由得生出一股親切感。

「皇帝會砍我頭，我覺得您不會。」

婦人哈哈大笑，不再言語，帶著我和一隊親兵離開了皇宮。

一直到三皇子府門口，夫人將我放下了馬車。

她倚在馬車窗旁，手撐著腦袋，漫不經心對我說：「替我告訴陸蘭芝，有些東西不合時宜，是會造成無辜犧牲的。」

我聽懂了她的意思，腦中靈光一閃，對她的身份隱約有了猜測。

我小心翼翼地試探：「您，您是大夏人嗎？」

婦人在馬車車輪聲中，擲地有聲地回答：「我是中國人。」

一切盡在不言說。

18

回到皇子府時，皇妃已經喝下了解藥。

三皇子坐在床邊守候著，一雙眼睛落在昏迷的娘娘臉上不肯移開。

我朝他行了一禮，三皇子才把目光看向我。

他用嘴型對我說「出去說」，應當是為了不影響娘娘休息。

我麻溜走到房間外面，三皇子也緊隨其後出來。

我終於憋不住地問：「今天那位夫人是殿下的母親？」

剛剛一路坐在那夫人身邊，強大的氣場硬是讓我問不出一句疑問。

三皇子背著手，臉色似乎愉悅不少，眉間的皺紋也松開了。

他回答：「是我幹媽。」

三皇子說自己幹媽姓姚，曾經是一名小宮女，撫養當今皇帝長大，並且和三皇子的母親情同姐妹，兩人一起訓練出了勇猛無雙的「李家軍」。

今日護送兩人入宮的便是李家軍。

皇帝對養自己長大的姚夫人一向寬容，當年姚夫人離宮前還百般挽留。

並且給了姚夫人自由進出皇宮的腰牌。

我愣了愣，突然發現一個不對勁：「您叫姚夫人幹媽，姚夫人就和您母親同輩，那皇帝豈不是......？」

三皇子側過臉，嘖了一聲：「不該問的，還是少問比較好。」

我想起離開前，皇帝眷戀的目光，心想皇帝怕是故意允許自己兒子這麼叫的。

想到這裡，我發現自己好像知道了某些皇室秘密，吃驚地捂住了嘴。

這時，屋裡的小桃驚呼一聲：「太好了！娘娘，您醒了？」

我和三皇子顧不上多說，齊齊快步走入室內。

床上，娘娘臉色仍然蒼白如紙，不過她終於睜開了雙眼。

小桃不斷給娘娘的嘴唇沾水，我趕緊去吩咐小廚房準備食物。

等我端著白粥和小菜回來時，娘娘已經能坐起身子。

三皇子接過白粥準備親自喂娘娘吃飯。

她扯著笑容看我：「小翠，謝謝你。」

我鼻頭一酸，幾乎想要落淚。

娘娘見我眼眶紅了，連忙伸出手安撫我：「沒事沒事，我已經醒了。」

小桃在一旁捂嘴笑道：「娘娘，小翠是擔心您了。」

我吸了吸鼻子，哽咽著說：「您沒事就好，快些吃點東西吧。」

娘娘笑眯眯地應下，吃了這一周以來的第一口飯。

這樣的時光可真好啊，希望再也不要出事了。

19

我還是將姚夫人的話帶給了娘娘，她當時沒有說話。

隻是陷入了長久的沉思裡。

娘娘能下地後，提出帶著我去一趟善堂。

三皇子擔憂她大病初愈的身體，為了避嫌也遠遠地跟在後面。

到善堂時，我第一次看到她眼裡含淚，挺直的腰肢也彎了下去。

我很心疼娘娘拖著病體還在不停地給人鞠躬道歉。

可看到她額頭冒出汗珠時，我默默伸出手攙扶住她。

百姓中有人抱怨娘娘的中途放棄，但更多的人對她的選擇表示了理解。

可誰又能比作為創建者的娘娘更惋惜呢？

回到皇子府，陸芝蘭讓三皇子上交了善堂的管理權。

我問娘娘真的甘心放棄嗎，她卻笑著說是以前的自己操之過急。

我們都明白，皇帝隻是礙於姚夫人的面子暫時放過娘娘。

可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在絕對的權力面前, 誰也沒有反抗的可能。

娘娘處理完一切交接事宜，就把自己關在房裡許久不再出門。

一心侍弄花草、看書畫畫。

仿佛她隻是京城裡最常見的貴女夫人。

隻有偶爾撥弄算盤寫賬本時, 我還能窺見那個意氣風發的陸芝蘭。

自從那次中毒之後，娘娘的身子愈發差了, 一陣秋雨便會染上咳疾。

在家修養本該是她最好的選擇。

可我不忍心看著娘娘日漸消沉，想要好好勸解她一番。

卻不想, 她先問我：「你想回家嗎？」

我心下一驚, 很快心裡被巨大的喜悅籠罩。

我怎麼會不想呢？父母、朋友總會出現在我的夢境之中。

我當然十分想念我的家鄉啊！

可是看著娘娘的臉, 我說不出自己的想法。

她剛剛受了這麼大的打擊，我怎麼能就這麼離開呢？

娘娘卻了然般地點頭, 一轉頭又讓我幫她去拿紙筆作畫。

就在我以為這隻是娘娘一時興起的詢問。

娘娘卻真的為我找到了穿越回去的方法。

幾天後，站在皇子府的池塘旁，娘娘告訴我：「你既然是從這裡來, 那麼也能從這裡回去。」

《穿越者手札》上提供了計算回家日期的方法。

每四年一次, 穿越者隻需到自己穿越來的地方守候。

而今晚亥時, 就是四年一次的回家機會。

20

我咬緊下唇, 內心掙扎萬分。

娘娘卻安慰我說：「夢如, 我知道你為我擔心, 可是我已經努力過，心裡沒有遺憾了。」

我抬眼看向娘娘的眼睛, 那裡面明明不是目標實現的釋然。

沒想到，當天夜裡來送行的人不隻是娘娘, 還有三皇子和陸玉竹。

他們為我斟酒道別, 三皇子這次淺抿了一口便不再喝酒。

我有些遺憾不能看到他失態的模樣, 也不知道娘娘是否見過他的酒後模樣。

陸玉竹說是來送別，嘴上掛著的全是娘娘的身體。

蘭兒長蘭兒短的，聽得讓人頭疼。

我恨不得馬上一頭扎進池塘，趕緊回家去算了。

隻有娘娘紅著眼睛, 拉著我的手，眼裡滿是依依不舍之情。

娘娘說：「夢如，祝你一路平安。」

她送給我一方親手縫纫的手帕，上面繡著精致秀麗的蘭花。

我明顯感覺到接到娘娘手帕時，三皇子的目光似有若無地飄了過來。

仔細想想，娘娘因為身體不好，很少親自制作繡品。

原因無他，我家的三皇妃娘娘是最溫柔、最好看的人。

「（那」這麼一想, 我不自覺抿起了嘴，避免自己笑出聲。

我一把抱住娘娘，將頭埋在她的頸間：「娘娘, 我不會忘了你的。」

說著, 我將手裡的紙條塞在娘娘手中, 上面寫著「啟民智」。

那是我為娘娘想到的出路。

既然封建思想下，娘娘找不到出路, 那不如衝破這片束縛吧。

皇妃娘娘才智無雙，她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放開娘娘, 偷偷抹了一把眼淚, 毅然轉身跳入了池塘之中。

轉身時, 我聽到陸玉竹輕聲說：「小婢女，再見。」

池水很快湧入我的鼻腔，我感到強烈的窒息。

但很快, 白色的光芒籠罩住我，光的盡頭我看了城市的車水馬龍。

那是，家的方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