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5-02-19 16:58:084519

魏洺微微一愣,隨後彎起眼角,緊挨著我坐下。


「阿音,你看,兩個孩子都很喜歡你。回去照顧他們吧。」


「嗯……還有我。」


我衝他笑了笑,夾了一口地瓜葉給他:「吃吧,我親手炒的。」


這個晚上,一家四口一起吃著三菜一湯,看樣子和和美美。


魏洺和兩個孩子都很高興,似乎篤定了我馬上要跟他們回宮。


可他們光顧著自己吃,並沒有發現,我根本沒有動那盤地瓜葉。


因為,地瓜葉被我下了藥。


10


兩個孩子吃完飯沒多久就吵嚷著困,沾了床便沉沉睡去。


魏洺也是如此。


子時,是守衛最松散的時刻。


我趁夜從後門匆匆離開,往山裡走。


早前四嬸便和我說過,除了魏洺讓人把守的那條路能穿過燕山,其實還有另一條山路。


她用碳筆給我畫了地圖,我借口採藥的名義悄悄去山裡探路。


每日摸索一點點,將地形熟記於心,如今已然可以摸黑走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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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今夜下了小雨,這路又到底是山路,曲曲折折,即便我一路生風往南境趕,到邊界時已是第二日黎明。


就差最後一裡時,忽的身後有人喊我:


「阿音!」


「母後!」


我回頭,看見魏洺帶著護衛急急趕來,為首的兩個護衛手裡還抱著魏如寧和魏承景。


沒想到古代蒙汗藥的藥效這麼差,早知道下得再猛一些了。


都怪這雨,將我的足跡留在路上,讓他們循著腳印找來。


我並未理會,隻加快腳步往邊境趕去。


後面的護衛衝了上來,魏洺篤定的聲音就在耳側。


「阿音,你走不了的。」


身後風聲呼嘯,我往南看去,邊境線的另一端,早已有人候著。


那人朝我伸出了手:「表妹,來。」


我的表哥,蘭陵蕭氏的嫡長子,南境如今最年輕的大將軍——蕭胤,來接我了。


我提起衣擺,朝他奔去。


他伸手接過了我,將我拉到身後,讓我與一眾手執長槍、蓄勢待發的士兵並肩而立。


每年這個時候,表哥都會來燕山查看邊防,我早早便寫了字條,託四嬸走小路潛入南境,將字條交給表哥。


表哥早有準備,帶來的士兵數量遠甚於魏洺的護衛。


士兵們亮出兵刃,對準了魏洺。


隻要魏洺敢踏入南境一步,他們立刻便會刀劍相向。


於是,魏洺沒再抬步。


他隔著護衛和士兵,遙遙望向了我,臉色蒼白,聲音發顫:「阿音,你當真要走?」


我沒有理他,跟著表哥往北地而去。


他像是急了,說了很多讓我回來的話,見我無動於衷,竟然去推搡兩個孩子。


「你們的母後不要你們了,快去喊她回來!」


「她是天底下最愛子女的母親,舍不下你們的。」


魏如寧聽懂了她父王的話,立刻放聲大哭起來:「母後,您別走!」


「您走了我怎麼辦?我的小裙子怎麼辦?我想吃昨晚的那個菜,想梳漂亮的頭發,想您給我講故事。」


見我不理他,她哭得越發兇了。不用回頭,我也能想象出她這鼻涕、眼淚一塊流的可憐模樣。


魏承景沒有說話,隻沉默著向我跑來,想拉住我。


可南境的士兵攔住了他,那堵肉牆將他堵得嚴嚴實實。


他想從士兵之間的縫隙穿過,士兵不肯,爭執之間,將他重重推倒在地。


魏承景雙手撐著黃土地,咬牙爬了起來,繼續去拉士兵的褲腿。


然後又一次跌倒在地。


魏洺沒有抱他起來,反而冷聲問他:「連你母親都留不住,你還能做些什麼?」


魏承景的手被地上的碎石劃破,他癟了癟嘴,看著我漸行漸遠的身影,聽著他父親的責罵,終究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哭聲比魏如寧的還大聲。


表哥停下腳步:「阿音,你需要回去哄他嗎?」


我搖了搖頭,步履不停。


「不需要,再也不需要了。」


表哥一時無言,而後釋然地彎起唇角:「那麼阿音,歡迎新生。」


霞光滿天,一輪紅日朗朗升起,朝陽灑在我的身上。


我將哭喊聲與刀槍劍戟之聲遠遠甩在身後,仰頭迎接數不盡的明天。


11


我暫先跟著表哥,一起住在軍營中。


除了那日表哥的親兵,沒有人知曉我的真實身份。


軍營裡的士兵很好奇,常常探頭看我,討論著我和表哥的關系。


我本想過兩日離開軍營,臨走前剛好遇見一個重傷的士兵躺在擔架上,斷斷續續地交代著後事。


他說未婚妻還在等他,囑咐其他士兵若有回鄉,切記讓他的未婚妻找個好人嫁了。


一時哭聲嗚嗚咽咽,我走過去查看情況。


軍醫告訴我,這士兵受了很重的傷,他們都回天乏術。


我了解情況之後,覺得或許動手術能救他一條命。


我說了想法之後,軍醫們面面廝覷,皆不贊同。


「開膛剖腹,這不是要了他的命嗎?」


「姑娘,還不如讓他體體面面地走。」


隻有那瀕死的士兵,費力轉頭看向了我:「最多也就是死,我想試試看。」


我在現代是握慣手術刀的人,可在古代從未做過手術,自己也不確定能否成功。更何況,現在還沒有麻藥。


「會很疼,你得忍一忍。」


「好。」他的目光很堅定:「我想活。」


我把他帶到營帳裡,讓軍醫為我準備了滾水、镊子、短匕、柳葉剪等器械。


太久沒有動手,不免有些生澀,我額上不停沁出豆大的汗。幸好有軍醫幫襯,那士兵也很配合,咬牙一聲不吭。


我忘了時間,隻記得每一分鍾都提心吊膽。


縫合完最後一針,等士兵徹底退了燒,我才長長舒了口氣,精疲力盡地跪坐在手術臺邊。


軍醫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我疲憊地合上眼,手抖得厲害。


表哥扶我回了營帳,我沉沉睡了一覺。


我是被歡呼聲吵醒的。


他們說,南境這一戰打得順利,成功逼退了北地軍隊。


他們還說,那個做了手術的士兵醒了過來,再也沒有生命危險。


士兵跑來感謝我,軍醫將我團團圍住,這會再也不肯讓我走了,一個個都來問手術相關事宜。


他們誇我妙手回春,誇我膽大心細,說若能學了這門手藝,可以救下不少戰士的性命。


於是,我留了下來,成了新的軍醫。


這個時代的醫學太過落後。我教他們如何做手術,設法復原麻沸散,改良金瘡藥,盡可能守住每一個士兵的性命。


那些士兵在戰場上也愈發驍勇,一路往北打去,眼看著北地的領土越來越少。


每次得勝歸來,士兵們總會跑來找我報喜,又從我那裡順了好些藥走。


表哥見狀,幽幽嘆了口氣:「阿音,你在他們心中的地位,比我這個將軍還高咯。」


我入南境的第四年,南境君侯崩逝,傳位於長子蕭胤,也就是我的表哥。


表哥回宮繼位,我繼續留在軍中做軍醫。


南境的百姓稱我「聖手」,說我能生死人肉白骨,對我愛戴有加。


這是我在古代,第一次找到活著的意義。


不作為依附者,而是實實在在獨立的個體。


這幾年,魏洺愈發窮兵黩武,大發徭役,加高賦稅用於徵戰,百姓苦不堪言。


因著我遲遲沒有出現,他無奈之下,對外宣布了我離世的消息。


弘農楊氏立刻要求他娶我幺妹,鞏固政治聯盟。可魏洺不肯,信誓旦旦說他的妻子隻有我一人,與楊氏鬧得很不愉快。


楊氏也不大願意支持他了。


眼看著北地越來越不行,隻剩下彈丸之地,五年後,魏洺為了保住國土,竟然提出了和親。


他要把十五歲的魏如寧嫁給三十五歲的表哥。


12


這幾年,魏洺和兩個孩子常常給我寄來書信,但我始終沒看。


這次,我拆開了魏如寧的信箋。


她在信中說了和親一事,說她不願嫁給南境君侯。


「阿娘,年少時您與我說,您想隨心肆意。當初我奚落您,說女子當守三綱五常。這麼多年過去,我才意識到自己有多荒謬。」


「我們同為女子,學詩書禮儀,隻是為了成為某個人的妻子、母親。然後終其一生,頂著他人之妻、之母的名義碌碌而活,留不下自己的名字。」


「少時我受太傅教導,後來才知他亦是男子,所言所行皆從男子角度出發,捍衛父權、王權。我記得年幼時,您與我講了好多女子的傳奇人生。隻是我太小了,隻把它當成睡前故事。後來想聽,卻再也見不上您,一日日被綱常教化荼毒。」


「父王說我受南境萬民之養,自當為南境和親。可我不懂,哥哥也受萬民供養,為什麼他不需要做這些?僅僅因為我是女子,就該多犧牲一點嗎?」


「千言萬語說不盡,如今刀割在我的身上我終於曉得疼了。當初我不該奚落阿娘。欣聞阿娘在南境頗有威望,寧兒很為阿娘驕傲。盼阿娘勸勸君侯莫要接受和親,這是寧兒此生央求您的最後一件事了。」


我將信箋對準燭芯,讓它燃成灰燼,然後啟程去了王宮。


表哥似乎知曉我的來意,朝我笑了笑:「阿音,我不會答應和親一事。」


「她畢竟是你的女兒。」


饒是如此,魏洺還是把她許給了世家,讓她成為籠絡大族的工具。


兩國僵持,百姓苦戰爭盼統一已久。


表哥繼續出兵,北地眼看著就要沒了。


最後一戰前夕,表哥問我:「阿音,若北地覆滅,你會難過嗎?」


彼時我收了一堆徒弟,手裡抓著藥方頭也沒抬:「願大一統久矣。」


這一戰,魏洺幾乎沒有勝算。


他一路慘敗,最後退到宮殿,突然反手擒住了一個人,宣稱如果我不出現,就殺了那人。


「阿音,他用來做人質——是你的父親。」


那又與我何幹?我並不打算去見。


可下一秒,表哥的話讓我改變了主意。


「說來奇怪,北地的王宮裡居然出現了一個白色漩渦。旁人想靠近都靠近不得,也不知道這漩渦會不會消失。」


我的一顆心砰砰直跳,快要溢出胸口。


這哪裡是什麼漩渦,分明是我回家的路。


「表哥,我要去趟王宮!」


12


這麼多年不見,魏洺老了許多,眼尾長出細碎的皺紋,下巴上也有青青的胡茬。


魏承景站在他的身邊,沉默地望著我,脖子上圍著一條過短的灰色圍巾。


「阿音,你終於肯見我了。」


魏洺握著一把锃亮的匕首,橫在我父親的脖頸上。


他的身後,果然有一個白色的漩渦。


就在桂花樹下。


我捂著心口,難掩雀躍。


魏洺的嗓音很沉:「阿音,這麼多年我想通了很多事情,可始終沒機會與你說。眼下你終於來了。」


「我承認,當年娶你,是為借弘農楊氏之勢。最開始,我執拗地認為是你拆散了我和姚琦。我生怕楊家對她下手,就送她遠嫁,答應事成後一定將她迎回。」


「可後來,我發現自己慢慢愛上了你。所以東城一戰,讓我以命換命時,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事後回想,這種感覺令我恐懼。我覺得自己背叛了姚琦,也背刺了年少時的自己。」


「我最厭惡那些世家大族,他們不過是出身好些, 便高高在上、仗勢欺人。我怎麼能愛上這樣家庭出生的女子?哪怕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但是愛你也是一件讓我覺得難以啟齒的事情。我不願意承認,我收藏姚琦的畫像, 一遍遍告訴自己我愛的是她。」


「自你走後, 我才意識到自己有多荒謬。當年我去燕山是為尋你, 並非視察邊防。在村裡一家四口吃的那頓飯, 我至今還念念不忘。阿音, 其實我是愛你的, 很早以前就愛你,隻是沒有承認罷了。」


「你也是愛我的, 我看得出來。」魏洺笑了笑, 朝我伸出了手:「阿音, 你隻是恨我不願意承認感情罷了。這麼多年你沒有再嫁,不也是因為愛我嗎?」


沒有再嫁, 隻是我的生活足夠豐富多彩, 不需要男人點綴而已。


但是魏洺不懂。他一步步朝我走來, 壓低聲音:「阿音,回來吧。你以前不是說, 想做一對平凡的夫婦嗎?」


「屋裡有暗道,可以直通城外,我還留了許多金銀珠寶。你雖不再是王後, 但下半輩子吃穿不愁,富貴有餘。我殺了姚琦,日後我們隻有彼此,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好不好?」


白色漩渦還在打旋,我再也不想聽他廢話, 激動地提著裙擺飛奔過去。


魏洺欣喜異常, 伸手就要接過我。


就連魏承景也朝我張開雙臂。


但他們誰也沒有接到我。


我越過他們,徑直躍入了漩渦之中。


「表哥, 祝你早日一統南北!」


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是魏承景說的。


「阿娘, 為什麼每次我覺得您很好時,您總要拋下我?」


13


我回到現代, 推開家門。


我媽看見我,先是一愣,而後抱著我嗚嗚哭了起來:「死丫頭, 你這半個多月跑哪去了?嚇死我了知不知道!」


「是不是還埋怨我總是催婚?媽媽這段時間也想清楚了, 你一個人其實也能過得很好,以後我不催你了。」


「兩個孩子都在王宮,你舍得不要他們嗎?」


「【生」我又去了單位。


剛進科室的門, 旁邊的護士便和我揮手打招呼。


「楊音醫生,你終於休完假啦!快去看看,你那門口可排了好多病人呢。」


初秋的日光灑在我的身上, 我笑著綁好頭發, 換上白大褂,一步步往診室走去。


在這裡,我叫楊音,是一名醫生。


不是某人之妻, 也非某人之母。


生以悅己,行止由我,百事從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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