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5-02-19 16:58:084214

那晚,魏洺喝了很多酒,跌跌撞撞地跑來找我。


我伸手扶他,他卻反手將我抵在牆上,強勢地、不容置喙地低頭,一口咬住我的脖頸。


單手覆上我的胸口,蠻狠地扯落我的腰帶,像是隻蓄勢待發的獸。


我恐懼地推搡他,他卻將我高高舉起:「阿音,我們該要個孩子了。」


「也該有夫妻之實了。」


我太害怕,又推不動他,眼圈發紅,直掉眼淚。


他一邊吻掉我的淚,一邊低低說:「別哭,莫怕。」


「卿卿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心上人。」


我以為卿卿是我,於是我漸漸放棄了掙扎。


即便那個晚上,我再如何抗拒也沒有用。


後來魏洺成了君侯,接回姚家夫婦,大肆封賞。


我聽見,他私底下喊姚夫人:「卿卿。」


思及此,我忍無可忍,奮力掙扎,一巴掌揮在他的臉上。


「魏洺,你夠了!既然已經和離了,你還糾纏我做什麼?」


我受楊氏教導,此前在魏洺面前始終恪守禮儀,這麼多年也是第一次對他動怒。


這一把掌打回了魏洺的理智。微微一愣後,他看著我肩上被掐出來的紅痕,緩緩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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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音,我……」


「君侯請出去,也請不要管我的事。」我攏好衣襟,冷漠地下了逐客令。


魏洺終究是個要面子的人。


從我身上起身之後,他低著頭,聲音微啞:「阿音,對不住,我剛才一時失控。」


「隻是孩子需要母親,王宮也需要你來打點。明日起,我會在這裡住下,陪著你,直到你散完心為止。」


他出去之後,又很快折返,手裡拿著盒藥膏。


「方才是我昏了頭,有沒有弄疼你了?」魏洺擰開盒子,指腹抹勻藥膏,作勢要給我上藥。


「出去。」我冷聲開口。


他深深睨了我一眼:「阿音,我近日就在這山中陪你。等你想清楚了,我們回宮。」


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隻覺得生厭。


「以後不要再進我的屋子。」


這話說出口後,我忽然覺得莫名熟悉。


哦,幾年前魏洺也和我說過同樣的話。


那時我不小心打開了他寢殿中暗室的開關。


沒有走進,隻在門口遠遠看了一眼。


然後,便瞧見了一牆姚夫人的畫像。


笑著的姚夫人,微惱的姚夫人,在馬厩刷馬的姚夫人,紅衣出嫁的姚夫人……


每一張畫像,都傾訴著魏洺對她濃濃的愛意。


我一時愣住,一股涼氣從腳底竄上。


可我什麼都沒來得及問,魏洺先冷聲開口:「阿音,誰讓你打開暗室門的?你逾矩了。」


「以後不要再進我的寢殿。」


沒想到風水輪流轉,如今輪到我和他說這話。


我原以為魏洺隻是一時興起來糾纏我,但我低估了他的狠毒。


沒兩日,阿成突然失蹤了,連帶著他娘也不見了。


7


村裡都在議論。


「好端端的人怎麼就不見了呢?莫不是搬家了?」


「一夜之間突然不見,什麼東西都沒帶走,怎麼可能是搬家?」


「我看啊,八成是得罪了什麼人,出事了。」


「可阿成一家那麼老實,又都在山裡,能得罪誰啊?」


我想到阿成那晚高舉雙臂,和我揮手作別的模樣。


又想到了一個人,驀的心中一緊,頭皮發麻。


我推開隔壁的門時,魏洺正埋首翻看案卷。


他聞聲抬頭,朝著我笑了笑:「阿音,你想通了?」


「阿成是不是你帶走的?」我急急問他。


魏洺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你來找我,就是為了他?」


「你把阿成怎麼樣了?魏洺,我們之間的事情,能不能不要牽扯到旁人!」


魏洺聞言放下案卷,冷靜地提醒我:「阿音,你要不要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有多緊張。」


我不想和他廢話,讓他趕緊放人。


他半天沒有說話,而後勾了勾唇角:「若我說,放不了了呢?」


「阿音,我不允許任何人橫亙在我們中間。」


「什麼意思?」我的心如墜冰窟:「你……殺了他?」


魏洺是君侯,掌握生殺予奪的大權,人命於他,不過是可以隨意輕賤的東西。


「可他隻是個十七歲的孩子,你怎麼下得去手?」


我發了狠般揪住他的衣領:「魏洺,說話,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他起身,朝我走近,我厭惡地頻頻後退。


魏洺拉住了我的衣袖,扯在我袖口邊緣那一排展翅欲飛的蝴蝶上。


這是阿成他娘為我繡的。


楊家和王宮給我準備的衣裳,都是暗色系。


看著華貴,但死氣沉沉。


阿成娘當時笑著問我:「你個二十來歲的姑娘,成日穿那麼老氣橫秋做什麼?」


「穿點帶蝴蝶、狸奴的衣裳多嬌俏啊。」她樂呵呵地開口:「我明日就給你繡去。」


現在,為我繡衣服的阿娘,就因為我被魏洺殺了?


我倒抽一口涼氣,袖口上蝴蝶越來越模糊,終究沒忍住哭了出來。


魏洺許是沒想到我的反應會這麼大,他也鮮少見到我失控的模樣。


他有些無措地抬手,想要擦掉我臉上的淚。


「阿音,你別哭了。」


「是我不好,不該騙你的。」


我抬頭看他:「你說清楚一點。」


「他還活著,我帶你去。」


8


魏洺帶我去了趟縣城,在一戶大宅子前停下。


暮色四合裡,宅子的門開了。


瘸了腿的婦人住著拐杖站在門口,發上插著好幾根金釵,額間一抹翡翠點飾。


門外,十七歲的少年提著兩大籃子回家,身上穿著華貴的絲綢緞料。


是阿成與他的母親。


阿成喜滋滋地晃著手裡的籃子:「阿娘,這是我從酒樓裡買的菜餚。都是最貴的,你快嘗嘗。」


他娘接過籃子,眉開眼笑:「沒想到咱們還能走大運,搬出村子過上這樣的好日子。」


兩人攜手進了院子,沒多久我就聞見了飯菜飄來的香味。


「我向他承諾,讓他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但要他當晚就走,此後不許和村裡任何人聯系。」


「你猜怎麼著?他原是猶豫,可在我拿出一錠金子後,他的眼睛立刻亮了,馬上收拾東西和他娘連夜離開。」


魏洺按住我的肩膀:「阿音,你看,他嘴上說著愛你,但在錢財面前,這種愛不值一提。」


我則在心中長長籲出了一口氣。


若阿成因我而死,隻怕我這一輩子都會愧疚難安。


我於他本就是萍水相逢,他選錢財才是情理之中。


我轉身回了村子,魏洺沉默地跟在我的身後,一路無言。


剛繞過村口的石碑,他便痛苦捂住腹部半彎下腰,額上沁出豆大的汗珠。


我這才注意到,魏洺的胃病又犯了。


但這次我轉身離開,不作理會。


他是君侯,出行自有護衛跟隨,不需要我這個前妻照顧。


可沒多久,他的護衛首領就敲響了我的房門。


我沒開門,他便站在門口同我說話。


「當初在王後的調理之下,君侯身子好了不少。可王後一走,沒人能勸得動君侯按時用膳,他的胃病愈發重了。」


我在現代是名醫生。


魏洺早年吃不飽飯,後來又忙於徵戰,顧不上吃,患了胃炎。


我便為他配藥煎藥,幫他養胃。


「我不是將藥方留下來了嗎?你們按照方子抓藥便可。」


首領又說:「王後不在,宮中大小事無人處置,君侯忙得焦頭爛額。」


「他既缺個王後,那你讓他再娶一個便成。」


「那公主和世子,您也不管了嗎?」首領嘆氣:「您走後,公主見不到您,成日哭著說想找母後。世子性子內斂,但每日都眼巴巴地在您宮殿門口張望。」


「讓教養嬤嬤好生看顧他們便是。」


良久之後,首領才開口:「君侯染了風寒,此刻臥病在床,想見見你。」


「不必。」


我不再理會他,可沒多久,門又一次被人敲響。


女孩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母後,你在裡面嗎?」


是魏如寧在說話。


9


我推開門時,魏如寧仰頭怔怔望著我,眼眶忽然紅了。


她衝過來抱住我的大腿:「母後,我好想您。」


「您去哪裡了?」她用頭蹭著我的掌心,「我翻遍每一座宮殿都沒找到您。父王說,您不要我和哥哥了。」


說到這裡,她像是傷心極了,吧砸吧砸嘴,眼淚撲簌簌掉落:「母後不能不要我,我離不開母後。」


我蹲下身子,問魏如寧:「為什麼離不開我?」


她指著身上的藕粉色裙子:「母後不在,制衣署給我的裙子一點也不好看。嬤嬤梳的頭發成日裡都是那個樣,沒有母後為我梳的好看。」


「還有,她們給我講的睡前故事,也沒有母後說的有意思。」


她抱著我的脖子:「母後,我們回家吧。」


魏承景在這時也走到我的身邊,拉住我的袖子:「母後,景兒也想您回去。」


「景兒很久沒吃母後做的桃膠糖水了。」


我蹲下來,看著兩個孩子,一字一句告訴他們:「想吃什麼,想要什麼,讓宮人去做便是。」


「我不想回去,不想再過日日圍著你們的生活。」


魏如寧不解地問我:「那母後想過什麼生活呢?」


「不按部就班,不為誰而活,憑心肆意,凌於山河萬裡。」


魏如寧似懂非懂地看著我,魏承景卻在突然打斷:「不對。」


「太傅說了,女子該以丈夫和孩子為中心。京中所有世家貴女都是如此,您為什麼不能繼續這樣?」


「您現在應該立刻回宮,好生照顧我和妹妹,再伺候好父王。」


魏如寧聞言,也點了點頭:「母後,您這樣想是不對的。」


「太傅說,女子當守三綱五常,夫為妻綱,子為母綱。您身為人妻,也是人母,怎麼能丟下我和父王不管不顧呢?」


魏承景生怕我不回去,還繼續勸我:「母後,父王手握大權,您跟著他,富貴榮華享之不盡。您自己什麼都不會,若不是王後,誰會敬您愛您?」


「您所有的一切,都是父王賜下的。再這樣下去,惹惱了父王,您可什麼都沒有了。」


剛好此時,村頭四嬸急急跑來,氣喘籲籲地喊我:「阿音妹子!」


「我的小女兒剛剛咳嗽不住,眼下捂著心口喘不過氣,你快過去看看!」


村裡沒有大夫,大家有什麼頭疼腦熱,大多忍忍就過去了。


要真過不去,就走上半日去鎮裡問醫。


剛好我會醫術,便時常幫忙看病。


聞言,我顧不得兩個孩子,立刻跟著四嬸去了她家。


她那女兒呼吸急促,口唇發紫,大汗淋漓,我聽見拉風箱一樣的哮鳴音。


看樣子是哮喘急症發作。


我連忙將門窗打開,讓四嬸丟掉桌子上新採的鬱金香,再把孩子扶起,身體前傾半坐。


「你試著慢慢呼吸,不要急,把氣息放緩。」


孩子還有意識,聽得進我的話,也在努力跟著我說的做。


過了好一會,她才喘過氣來。


我和四嬸聊了一番,給她開了能緩解的方子。估計這次哮喘發作和鬱金香逃不開關系,又囑咐四嬸日後莫要將此花帶回。


見孩子無恙,四嬸懸著的心終於放下,朝著我千恩萬謝。


我和她耳語幾句,準備離開時,突然發現魏如寧和魏承景就站在門口,直愣愣地看著我,兩雙眼睛都在放光。


「母後,原來你會治病啊。」魏如寧誇張地張大了嘴:「為什麼我以前從沒看見您給人治病?」


因為宮裡有太醫,魏洺認為太醫的醫術更好,從來不需要我出手。


魏承景看了我半晌,突然拉住了我的手:「母後,我還以為您隻會做宮裡那些沒用的瑣事。」


我輕輕甩開他的手,回了家,摘了苗圃的地瓜葉炒菜。


魏如寧沒見過這些東西:「母後,這種葉子可以直接吃嗎?會有毒嗎?」


「我種的,不會。」


等我做好了飯,兩個孩子咽了口唾沫,摸著肚子眼巴巴看著我。


魏承景小聲提醒:「母後,我餓了。」


我給他們一人拿了一個小碗:「吃吧。」


到底是在皇宮裡長大的孩子,沒吃過鄉野東西,魏如寧吃了一口,驚為天人。


「母後,您居然能種出這麼好吃的東西!」


「我之前種盆臘梅都沒能養活。母後,您好厲害啊。」


魏承景埋著頭,二話不說一口口往嘴裡扒著地瓜葉和青椒炒肉。


喝紫菜蛋花湯時,又多舀了好幾勺。


護送他們來的侍衛說,他們一路上都沒怎麼吃東西。


人在飢餓時,會覺得什麼都好吃。


我聽魏承景說:「母後,原來您做飯這麼好吃。」


魏洺在這個時候出現。


他撐著病體,靜靜看著兩個孩子和我一起吃飯,神情有些恍惚。


我回頭朝他招了招手:「要一起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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