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問,「倘若他逃去文丘呢?」
他沉默。
「周伯,現在南榮奉就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事關兩國,朝廷行事多有不便。」
「但我可以,不管用什麼辦法,我想要親手了結他。」
老將沉默良久,最終嘆息,「所以你今日帶我來這裡,是要告別。」
「桑歌,你不會再回來了,是不是?」
「是。」
我笑道,「所以帶您來認個路,以後祠堂這邊的事,我就恬不知恥拜託周伯您來操持了。」
他牢牢盯著我,看了良久。
最後拍拍我肩頭。
「去吧。」
「老侯爺一家最是疼你,一定也不想你為他們囿困於此、蹉跎一生。」
「此事了結以後,天地廣闊,你且自去逍遙,莫要再回來了!得空時,記得給老頭子我寫寫信!」
26
哪怕已經開春,北地的天氣依然寒涼。
我越來越怕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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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近北境,大氅系得越緊,暖爐越不能離手。
阿梧時時看著我,夜間炭火也不能熄。
從前可不是這樣。
若阿懷知道,指不定要笑我越過越嬌氣。
笑就笑吧。
離我在南榮奉刀上下毒已經過去大半年。
雖未傳出死訊,但想必他過得並不怎麼好。
我也沒猜錯,晉王的確投靠了他。
說是投靠,隻怕不過是仗著從前皇室持有的一些秘方,幫他苟延殘喘,續命而已。
他如今是喪家之犬,還需要南榮奉活著,才能受他庇護。
可惜,有我在,他們倆誰也庇護不了誰。
27
上將軍南榮奉纏綿病榻多日,忽而身體大好。
為了感謝千裡送靈藥的朋友,特意在府中擺宴慶祝。
宴會前夜,我撕下了戴在臉上快一年的人皮面具。
鏡子裡那張臉,比以往白了很多,看起來都有些陌生了。
阿梧在門外稟報。
「姑娘,舞姬隊伍那邊已經安排好了。」
我對著鏡子仔細上妝,遮蓋住臉上的蒼白氣,又細細描摹了時下文丘最流行的妝容。
出門時,連阿梧一向八方不動的臉上都露出一絲驚色。
我挑眉,「什麼表情?」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偏過目光,低頭道,「隻是想起以前侯爺說的話。」
「哦?」我來了興致,「阿懷說過什麼?」
「之前有一次,姑娘在院中舞劍,侯爺躲在一邊偷看來著。」
「那次屬下也正好跟著侯爺辦事,有幸和侯爺一同……偷看了下。」
我笑出聲兒,「然後呢?」
「然後侯爺不讓我看了。」
他撓撓頭,「侯爺說——」
——「我家阿桑美過世間萬千女子,但我小氣,不想給其他任何人看。」
28
那阿懷,我今夜得美給南榮奉看一看,你別生我氣。
算了,你肯定生氣,我到時候哄哄你吧。
29
我雖然習慣跟著大老爺們一起舞刀弄劍,但也是會跳舞的。
剛進侯府那會義父義母致力於把我培養成大家閨秀,請過最好的老師來教我琴棋書畫舞。
慚愧,琴棋書畫沒學得多好。
唯獨舞蹈,可能跟學武有異曲同工之妙,倒叫我真琢磨出一點趣味兒來。
於是也上道了。
於是當一眾舞姬在宴會上獻舞,而南榮奉獨獨將我一把拉進懷中時,我一點都不驚訝。
他的手攬上我的腰,俯身在我頸邊深深嗅了一口。
伸手就要來扯我的面紗。
我抬起一根手指,柔柔擋住他的指尖。
做出嬌羞狀,埋進他懷裡。
臺下客席上,晉王還在調笑,「恭喜將軍,今夜又要春宵一刻了。」
南榮奉大笑,將我一把打橫抱起,不顧宴會尚未結束,就往後院中去。
30
他把我扔到榻上。
傾身便要壓上來。
我輕輕巧巧翻了個身,抬起腳,腳尖抵住他肩膀,不讓他再近前。
他調笑著握住我的腳踝,手指摩挲著,「美人兒,你叫什麼名字?」
我指指自己的喉嚨,搖搖頭。
他眉頭一簇,似在自言自語,「是個啞巴?」
拉著我的腳踝往身前一拉,低手掠去我的面紗。
看清了我的面容後,眉目復又舒展開,摸著我的臉頰,低笑。
「沒事,不會說話也有不會說話的情致,你說呢?」
我抬起頭,衝他柔媚一笑。
他像被點燃了什麼,眼裡冒出亮光,俯身便吻上我的脖子。
「我剛剛就想說……」
他在我耳邊廝磨,喃喃,「你好香啊。」
當然香了,因為是特意為你調制的。
當他抬頭想要來親我的臉時,全身忽然一陣劇烈顫抖。
下一刻,他像一個木偶被人牽住了四肢,僵硬地倒在我身上。
31
我抬手把他推開。
他倒在床榻上,想要開口,卻發現連一聲呻吟都發不出來。
我學著剛剛的動作,重新指了指喉嚨。
「現在是你不會說話了。」
他的眼神凝定了。
我清楚地在他眼睛裡看出了不可置信、驚疑、憤恨……
和恐慌。
「你認得我的聲音,對吧?」
在文丘軍營裡,我就是用這樣一副嘶啞難聽的嗓音,在他面前來去。
我學著那時的語氣,「將軍恕罪。」
「我今夜,是來要你命的。」
32
他渾身都在抽搐顫抖,額角青筋暴起,似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氣想要動一動,卻宣告失敗。
我起身站在榻邊,居高臨下地看他,搖頭。
「莫掙扎了,我身上的香,是一味藥引。」
「這藥引,會加速你體內毒發。」
「哦,你是不是想問什麼毒?」
「我最近觀察了你很久,沒見你隨身帶的那把刀,想來你大概也猜到了,那毒是下在刀上的,所以棄之不用了,是不是?」
「可惜,將軍知道得太晚了。」
「將軍是不是還想知道我是誰?為什麼要殺你?」
「別急,我一定讓你死個明白。」
我直起身來,撫掌擊節,「阿梧。」
房門洞開,阿梧拎著一人的衣領,將他扔進房中。
那人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滾落在地。
痛呼間見到我,目眦欲裂。
「喬桑歌?喬桑歌!」
「晉王殿下,」我笑著衝他招手,「別來無恙否?」
33
「姑娘,外面都已經解決了。」
阿梧緊跟著進門來,低聲回稟。
我點頭,轉回目光去看榻上僵硬如木偶的南榮奉。
「將軍聽到他喊我什麼了吧?」
「我叫喬桑歌,是天策將軍喬懷的副將,也是他的妻子。」
他雙眼赤紅,動彈不得,嘴角卻溢出一絲鮮血。
我朝阿梧一抬手。
他將蜷縮在地的晉王拎起來,面對我和南榮奉。
我抽出袖劍。
「晉王殿下,你當初知道喬懷死在戰場上時,是什麼心情?」
「喬桑歌……」他渾身都在抖,「你你你……你想幹什麼?」
「你知道的,喬懷被他——」
我俯身,劍鋒抵上南榮奉的脖頸,「割了頭顱。」
「那上將軍還我一顆頭,應該合理吧?」
「殿下好好看著,當初喬懷就是這麼死的。」
劍鋒割入血脈,鮮血四濺。
被迫直面的晉王發出了悽厲的慘呼。
34
阿梧松手時,他已如一坨爛泥一樣癱軟在地。
我將手中剛剛割下的頭顱扔到他面前。
他叫都叫不出來了,癱在地上,恐懼到極點,隻能幹嘔。
我在他面前蹲下,想將手上的血跡在他衣襟上擦淨。
「嘖,」輕嘆一聲,「血太多了,擦不幹淨呢。」
他像看惡魔一樣看著我。
「喬……」
語不成句,「喬姑娘……求求您……求求……饒了……」
我輕嘆一聲。
「我從昌都追到這裡,你覺得,我會饒了你嗎?」
他劇烈喘息,像被人堵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其實當初你不應該逃的,至少落在朝廷手裡,不管是自盡還是問斬,都能得一個痛快。」
「不像現在……」
我湊到他耳邊,「想痛快地死,都不可能了呢。」
35
我離開時,整間屋子都飄著濃鬱的血腥氣。
跨出門時我踉跄了一步。
阿梧想要扶我,見到我滿身滿手的鮮血,都滯了一下。
我視若無睹,越過他,往外面走去。
又是一個天亮。
自阿懷去後,我已見過太多這樣的天亮。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清晨的陽光照在身上,卻沒什麼暖意。
或許是因為我的心、我的血,都已經冷了吧。
我在這初升的陽光中恍惚。
阿懷,見到這樣的我, 你會害怕嗎?
這黎明的光,晃得我有些暈了。
「姑娘!」
阿梧在身後驚呼, 我眼前已黑了。
36
再醒來時,阿梧守在榻邊, 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
我撐坐起來,把那藥碗推開。
「不喝了, 除了苦, 沒一點用。」
「姑娘……好歹喝一點……」
「阿梧, 」我喚他,「你是喬家最好的死士, 上過戰場,見慣生死,不會這麼自欺欺人吧?」
這世間, 根本就不存在什麼萬無一失的假死藥。
那藥喝下去, 鎖功閉息, 經脈呼吸確實會暫時形同死人。
但醒來之後, 經脈髒腑受到的毒害, 也是實打實的。
所謂假死, 不過是將死期延後罷了。
喬家秘傳的兩顆聚元丹,我服過一顆。
所以才能勉力支撐到如今。
算算時日, 也差不多了。
阿梧捧著藥碗在榻前跪下。
一向鎮定的人,此刻沉默著, 卻紅了眼眶。
我低眼看他, 忽然想起一個想問很久的問題。
「阿梧啊。」
我問他, 「明明知道我是侯爺的妻子,怎麼從來不叫我夫人呢?」
他低著頭。
「是侯爺的意思。」
「侯爺說過,就算是要嫁,但姑娘一日不過門, 就一日隻做喬桑歌,而非什麼人的夫人。」
「侯爺還說,若他以後真的出了什麼不測,姑娘還是姑娘,不必因為要嫁他,而受他所累。」
我聽著聽著便笑,笑著又咳嗽起來。
咳著咳著, 又咳出了淚。
「這個傻子。」
我早就是喬家的人了呀。
「去,」我指指房間角落櫃子,「幫我把最裡面的一個包裹拿出來。」
37
離開昌都時, 行裝一切從簡。
這是對東池的羞辱,正如此刻縈繞在耳邊的粗鄙流言。
「(阿」阿懷還未見過我穿它的樣子。
我得穿著它, 去見我的夫君, 我的義父義母,我的爹娘呀。
讓他們好好看看, 我也是好好長大,長到如今能夠嫁人的年紀了!
我穿著火紅嫁衣, 坐在高高山頭上, 遠望昌都的方向。
北境的天總算緩和點兒了。
我從日出坐到了日落。
黃昏時, 殘陽霞光映在山間,映在我身上。
怪好看的,像是新娘出嫁時的紅妝。
「阿桑。」
恍惚間聽到喬懷的聲音。
「你怎麼坐在這兒?」
我抬頭去看, 看他在霞光中漸漸走近的身影。
「吉時都快到啦,快跟我回家!」
他伸手來拉我。
我也伸出手去。
阿懷,你終於來娶我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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