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桑歌必須死。
不僅僅隻是為了在潛進敵軍營地時不引起懷疑,更是為了以後。
我的阿懷,他文韜武略、驚才絕豔,是昌都最耀眼的少年將軍。
面對南榮奉這樣的對手,他不可能無故落敗。
他的靈柩才入昌都,朝中有關他通敵的言論就甚囂塵上。
我知道,通敵的另有其人。
可是隻要我活著一日,那些眼睛就會盯著我一日。
要讓他們放松警惕,讓他們以為,喬家真的敗了。
喬懷死了,喬桑歌自焚而亡。
那些人的威脅沒有了。
從今以後,我隻是一個毀了嗓子,身體孱弱的無名小卒。
一個無名小卒刺出的刀,最難防。
13
我帶著阿懷回到喬氏宗祠。
義父當年從山野走出,建功立業。
侯府偌大,他卻把宗祠修回了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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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在這裡等著他的兒子。
當日火燒靈堂,棺椁裡的軀幹,是我找來的死囚屍體。
時隔數月,如今阿懷完完整整地躺在我面前。
宗祠寂靜,我靠坐在他的棺椁邊,想起從前。
我們一起逛街,我拉他進賭坊看熱鬧,被義父知道,他給我頂鍋,在書房外跪了一夜。
初定婚約時,一向沉穩的他高興得像個孩子,當著義父的面抱著我不放,被義父一腳踹出院子。
我問他婚後還能不能隨他出徵。
他說,「為何不可?以後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沒有你,哪來的以後?
封棺時我最後摸摸他的臉。
山野空寂,下起了雨。
14
一個月後,我在昌都開了間糖水鋪子。
我的手藝很好。
從前義母還在世時,每每和義父吵架,義父都會來央我做盤點心去幫他哄人。
此招百試不爽,隻是每次都被阿懷笑,嘲他自己得罪了媳婦兒,還要靠我哄。
「阿桑為幫你做點心費了多少心力,總不能一點回報都沒有吧?下次還想空手套白狼,阿桑別給他做!」
義父把他胖揍一頓,「老子看你才像白眼狼!」
轉頭卻尋了最好的劍送我。
我記得可清楚呢。
義母最愛紅梅酥和桂花露。
義父不喜甜,卻也愛我做的龍井茶酥。
至於阿懷,他啥都吃。
其實不用回報我什麼,我願意為你們做一輩子糕點。
鋪子開起來,很快就入了達官貴人的眼。
兵部於尚書的夫人尤其鍾愛。
一開始是隔三差五派人來買,後來熟了,便讓我送去府上。
這日府上開宴,我去送提前訂好的糕點。
15
去宴廳的路上有一個小花園。
穿過小花園又會經過後院藏書閣。
我拎著兩大食盒的糕點,走過花園石子小徑,不小心踩滑一顆碎石。
「哎喲!」
驚呼一聲,仰面滑倒在地,食盒差點脫手。
引路的小廝急忙回頭來扶我。
「不行不行,扭到腳了,慢點慢點,起不來!」
我示意小廝先去查看食盒。
掀蓋一看,糕點果然碎了不少。
小廝一拍大腿,「這可怎麼辦,夫人還等著呢!」
我捂著腳腕,「小哥你別管我了,先去跟夫人通報一下!我緩緩勁兒,隨後就來!」
「夫人肯定會親自來查看的!你就在這等著!」
半刻後,小花園盡頭,遠遠傳來於夫人一聲驚呼。
我拍拍褲腳的灰,站起身來。
16
藏書閣前已圍了不少人。
於夫人且驚且怒,而她對面,站著自家夫君和當朝晉王妃。
倆人都衣衫不整。
她指著面前倆人,語調顫抖,「你……你們……」
又指著晉王妃的鼻子罵,「堂堂王妃,竟然勾引有婦之夫,枉我還把你當貴賓……你這個賤人!」
「啪!」
竟然是於尚書毫不猶豫抬手,扇了她一巴掌。
「你閉嘴!」
場面一片混亂。
我隱在人群後,看完了這場戲。
兵部尚書與晉王妃勾搭成奸,被原配當場抓獲。
消息在一日內傳遍昌都。
半個月後,晉王妃突發急病,不治身亡。
再過七日,於尚書呈上晉王收受賄賂結黨營私的證據,於殿前參奏。
這一波渾水蕩漾起來,卷走了晉王剛剛拿到手的天策軍兵權。
那是他用一場敗仗,賠進去數萬將士和喬懷的命,才換到手的兵權。
17
「晉王妃的確是被晉王毒死的。」
阿梧站在身側匯報,「據說於尚書準備偷偷把王妃接出來送走,不知怎麼卻被於夫人知道了,將消息透露給晉王,這才逼得他惱羞成怒,下了死手。」
「姑娘神算,才做得出這個局,讓他們狗咬狗。」
晉王妃和於尚書年少情深,後因家族牽扯不得不嫁給晉王,卻與於尚書舊情難斷。
於尚書這些年在朝堂上與晉王交好,私下卻與王妃暗通款曲,竟一直沒被發現。
我放下手中長勺,「原本是想離間晉王和姓於的,卻無意害晉王妃一條命。」
到底是算錯了。
夜風拂進,鍋裡熬煮的糖漿沒人攪拌,漸漸有些發硬。
人的心,也會像這樣逐漸變硬嗎?
我在初春的料峭夜風中劇烈咳嗽起來。
阿梧似乎想要伸手來扶,終究沒敢。
「夜深了,姑娘該服藥休息了。」
18
這夜我夢到阿懷。
他坐在軒窗下,伏案畫畫。
我走近去看,見他手邊已經擺了一幅畫好的,是我在軍營時束發披甲時的樣子。
而他筆下正在畫的,是我在侯府裡著飄搖衣裙,如尋常女子一樣,憑欄賞花。
我問他,「怎麼今日興致這麼好?」
他筆下行雲流水,笑言,「明日啟程出徵,這次不與你同去,我拿著這兩幅畫,想你時就拿出來看看。」
明明是再平常不過的話,我心中卻沒來由地一陣恐慌。
夢裡我固執牽著他的手,「我也跟你一起去吧?」
他搖頭,「連聖上都特意關照你在家休息待嫁,我可不敢拉你去戰場勞累。」
「我想跟你一起去。」我卻執拗,「從前都是我們一起的,你去跟聖上請旨,好不好?」
他摸摸我的鬢角,失笑,「怎麼突然犯了倔?」
「你呀,就在家享享清福,乖乖等我。」
他俯身,在我耳邊溫柔低語,「等我回來娶你。」
……我一直在等你。
等你回來娶我。
可你為什麼,一去不回?
我又看見他,銀甲長槍,一騎當先。
大軍開拔時,他回頭,遠遠朝我揮揮手。
我向他追過去。
「別走……」
「帶我一起去!」
「阿懷!」
驚醒時心口劇痛,勉強撐起身,便嘔出一口血。
而房門外,阿梧敲門的聲音分外急切。
「姑娘!您快出來看看!」
19
於夫人瘋了。
「今晨開門時,她就倒在店門前。」
阿梧解釋,「屬下查過,晉王妃的屍首被丟棄在亂葬崗,於尚書逼她去給晉王妃叩頭,然後就把她扔在亂葬崗了。她獨自在城郊遊蕩多日才回來,神志已經不清楚,估計今日是餓急了,還記得我們這裡是糕點鋪子,才摸過來的。」
「黑的……紫的……」
她蜷縮在柴房牆角,蓬頭垢面,低語喃喃,「臉……臉是黑的、紫的……好臭……」
面容黑紫,身軀發臭。
她的確見過晉王妃毒發後的屍身。
忽而一把薅住自己頭發,「不是我害的!不是我!我不要給她賠命!放過我……」
「放過我……我是你妻子……」
我喚,「阿梧,取聚元丹來。」
「姑娘不可!」阿梧急道,「隻剩一顆,您得留著……」
我打斷他的話,「給她服下,等她清醒後,吃飽飯梳洗好,帶來見我。」
20
聚元丹是世所罕見的至寶靈藥,莫說隻是一時失智,就算一隻腳踏進了閻羅殿,也能把人拉回來。
我曾用過一次。
再見到我,於夫人眼神已清明。
她朝我一禮,「多謝掌櫃相救。」
我隻問她,「你恨不恨他?」
她容顏蒼白,眼裡卻燃著熾烈的火。
「他拽著我的頭發,押著我給那個女人磕頭。」
「他說是我通風報信才害死她,要我給她償命,讓我在亂葬崗自生自滅。」
「在他心裡,從未把我當成妻子,一刻都沒有。」
她一字一句,「我要他死。」
21
她與於尚書多年夫妻,朝夕相處,熟知他的一切日常習慣。
我讓阿梧按照她的描述,潛進了於府書房。
阿梧給我帶回來幾封書信。
「於夫人說得沒錯,都藏在櫃子最深處的暗格裡,看樣子很久沒動過。」
我將幾封信一一拆開讀了。
落款都是晉王。
他寫:
「天策軍立,聖上受喬氏蠱惑,兵權旁落,本王身為皇族,應奪之,立皇威。」
「武英侯以私鹽案斷我羽翼,又於戰場藐視本王監軍之責,概因勢大。」
「武英侯已知我等結黨合謀,此子肖如其父,於我等偉業是莫大威脅,當除。」
「南榮奉已得此戰軍情,兵部軍械充舊、糧草虛填、援軍暫緩,務必讓喬氏豎子有去無回。」
房中寂靜,我讀完信,望著眼前燭燈,枯坐至天明。
燭火燃盡了,燭淚滴在我心裡,燙出一個個空洞。
內奸通敵,軍情泄露,兵器軍糧都是壞的,死守酣戰之際,孤立無援。
阿懷,最後那一刻,你痛嗎?
人言夫妻同心,這一刻我所感受到深入骨髓的痛,是你那時的感覺嗎?
我在這樣的痛中走出房門,將所有信件交給於夫人。
當日,她以朝廷命婦之身,帶著這些信件,敲響了昌都宮門外懸設的登聞鼓。
22
我坐在鋪子堂前,聽著鼓聲一陣強似一陣。
當初選鋪子時,我在好幾家鋪子裡選中這家,隻因為它就在離宮門最近的長街上。
我坐在這裡,就能看到宮門處的場景。
我知道,總有一天,那登聞鼓會為喬家而鳴。
鼓聲陣陣,恍惚中,又像是戰場上跳動的軍鼓。
我眼前浮現起千軍萬馬飛馳而過的景象。
那一戰中犧牲的將士們在那裡。
喬懷在那裡。
我本應該也在那裡。
23
證據確鑿,無從辯駁。
聖上震怒,下令徹查此案,一應有關者絕不姑息。
於尚書下獄。
但晉王逃了。
24
我把手下除阿梧外的所有死士都派了出去。
「生要見人,死要……」
我頓了半晌,「不,一定要把他活著帶回來。」
這夜我喝完藥,在夢魘中沉浮,鼻間忽然嗅到濃烈的焦糊味。
「姑娘!」
阿梧衝進來,用湿透的大氅一把裹住我,「走水了!快走!」
大火猛烈,整個鋪子都燒沒了。
如同那日我澆油放火燒的靈堂。
阿梧跪在我面前請罪。
「底下人昨夜傳信說有了晉王蹤跡,屬下這才趁夜出城去搜。」
「是屬下疏忽,居然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屬下萬死!」
「不怪你。」
我搖頭,「他能查到我這裡,倒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姑娘。」
阿梧道,「敵暗我明,昌都不能待了。」
我點點頭。
25
離開昌都前,我回了一次喬氏祠堂。
這次我邀了周伯一起。
老人家望著眼前靈位上熟悉的幾個名字,咬著牙別過頭去。
我給他遞了三炷香。
「您來看他們,他們會高興的。」
周伯接過香祭拜完,忽而轉頭問我。
「鋪子重建需不需要我派人幫忙?」
我搖頭,「多謝周伯,鋪子不開了。」
他一愣,下一瞬間便反應過來,「你要走?」
我「嗯」一聲,「罪魁禍首還在外奔逃,我總要去送他一程。」
「太危險了!」
他皺眉,「朝廷已經發了通緝令,四海都在抓他,早晚會把他捉拿歸案,你又何必親身犯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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