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5-03-06 15:29:043708

下一瞬,陣眼中正在奮力掙扎的蘭妃也發出了一聲慘叫。


一口血噴湧而出。


與此同時,魏靖川也吐了口血。


然後就倒在我懷中。


這下不用我招呼。


欽天監湊過來,一看那血的顏色。


再一看,血泊中,一粒小小的蟲屍。


他發出了真情實感的驚叫:


「這是蠱蟲啊!!」


14


蘭妃直接被下了大獄。


她出身南疆,本就是巫蠱之術盛行之地。


眾目睽睽之下,辯無可辯。


魏靖川從昏迷中醒來三日,我寸步不離守在他身邊。


正如我所料。


離開了蠱蟲的控制,知道了自己被下蠱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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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怒不可遏,揚言要將蘭妃千刀萬剐。


可他眼裡更多的是惘然。


「為什麼呢,阿渝?」


他躺在榻上,茫然一般問我,「朕明明和她說過,不會虧待她,為什麼還要給朕下蠱?」


我坐在榻邊,輕柔擦去他額角的汗。


「因為人心易變。」


他看向我,眼神翻湧如巨浪。


反問:「就像……我和你嗎?」


我不置可否:「臣妾問過欽天監,他說蘭妃用的那種蠱,隻有在雙方都有情意的情況下,才能種成功。


「哪怕那情意隻有一分。」


魏靖川久久沉默,最後問我:


「阿渝,為什麼我們都變了?」


心口傳來心髒「咚咚、咚咚」的跳動聲。


那是裴枝渝的心。


自我佔據這具肉身以來,這是她最劇烈的情緒波動。


我要的就是這樣的波動。


夜色中,我站在宮殿廊下,捏起一個法訣,反按向心口。


虛空中,有無窮微光向整個宮廷散去。


直到最後,那些光在一處聚攏。


我指了指那光的方向,問月妃。


「那是哪裡?」


她答:「那是太後禮佛的永善堂。」


又問:「怎麼了?」


我放下按在心口的手。


「那裡,有裴枝渝的魂息。」


15


我在永善堂陪太後抄了半個月的經後。


魏靖川終於下了處置蘭妃的聖旨。


褫奪封號,貶為庶人,永囚冷宮,非死不得出。


消息傳來,我抄經的筆微微一頓。


太後坐在一邊,握著一卷經書,漫不經心地開口:


「是不是覺得皇帝還是心軟了?」


我繼續下筆:「畢竟是暗害欺君的大罪,不牽連母族已是大赦,居然還能留下一條命。


「皇帝一向顧念舊情。」


太後平靜道:「就像當初裴家被告貪墨,明明呈堂證據那麼確鑿,他卻殚精竭慮、一次又一次地徹查。若非如此,裴氏也等不到真相大白的那天,你同哀家,也不會有今天這樣坐在一起念佛的日子。」


我無聲笑笑,並不多言。


她身後的佛龛裡,黃金雕制的佛像靜靜垂目。


無悲喜,淨慈悲。


雖然我一向對諸天神佛沒什麼敬意。


但此刻不得不承認,這香火不斷的佛堂裡,殺意算計,令人作嘔。


更何況。


就在那尊佛像裡,還拘著裴枝渝的兩魄。


日落時,我走出永善堂。


月妃在不遠處等我。


見我出門,遠遠地便迎上來。


「今日如何?」


我搖頭:「把凡人生魂鑄進神佛尊像,是瀆神,這是連遭天譴都不怕了。」


又答:「那佛像上有禁制,不解除,我沒法施引魂術。」


月妃神情悲戚:「太後她為什麼……她從前明明很喜歡阿渝的……」


裴枝渝是以皇子正妃的身份,明媒正娶嫁給魏靖川的。


那時太後還是皇後,她對這個兒媳甚是滿意。


每次裴枝渝進宮觐見,回來時帶的賞賜補品,一馬車都裝不下。


偶爾小兩口拌嘴,除了江月白在旁勸慰,能給裴枝渝說話撐腰的,還是她這個婆母。


魏靖川曾笑言,說母後早忘了他這個兒子,隻把她當女兒了。


是虛情假意……還是人心易變?


我收回思緒,問月妃:「今日怎麼這麼急,要在這裡等我?」


她一拍腦袋:「哦對,查出來了。


「陛下留周玲因性命,是因為她有孕了。」


16


冷宮真的很冷。


我抱著暖爐倚坐高椅。


對面破爛床榻上,蘭妃……哦不,周玲因一身頹唐單衣,面色青白。


自我坐定後,她不發一言。


就那樣久久凝視我,好像要從我的臉上盯出點什麼東西來。


月妃都有些不耐煩了,「嘖」了一聲。


周玲因霍然回神一般。


終於開口了。


她在問:「為什麼你能醒來?明明……」


我淡淡接下她後半句話:「明明太後說過,我會一輩子瘋癲痴傻,任人拿捏?」


她不可置信一般,對上我的眼神。


「你……都知道了?」


我聳肩:「目前知道得不多,但仔細想想,堂堂皇後在御花園摔倒,事後還壞了腦子,這事居然無人追究,難道不是因為在這宮中,無人敢追究嗎?


「皇帝那時候心思全在你身上,無心追究。而剩下唯一一個有資格出面的人卻不聞不問……」


我點點額角,「用腦子想想,也知道為什麼吧?」


她慘然一笑:「你到底還是聰明。」


我搖頭:「不,是傻的,不然早該醒悟了,不會等到魂魄都被人偷走了,才知道人心叵測。」


她冷笑不答。


我找個舒服的姿勢倚著:「都到這一步了,我們也沒必要繞彎子了。


「今日來是想問你,肚子裡的孩子,想不想要?」


她怔了一下,霍然低叱:「你敢!這孩子是陛下要保的!」


「那又怎樣?」


月妃在旁嗤笑,「這兒這麼冷,你又過慣了奢華日子,哪天受個涼發個熱,病一場或者餓一場,孩子沒了,陛下能怪到誰頭上去?周玲因,你進宮這幾年,沒聽過冷宮死人嗎?」


她沉默了。


我一手撐著額角:「孩子的事你先考慮著,我倒是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想先問問你。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皇帝下蠱的?」


17


她抬眸望我,譏諷:「怎麼,這時候還要吃醋?」


「不至於。」我嘆息,「我隻是突然想猜一猜,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和太後合作的。」


「皇帝對你有意,你不可能感覺不到,若非必要,你有的是時間慢慢經營。


「那到底是為什麼,你甘冒大不韪,也要給皇帝下情蠱,並且有恃無恐?


「因為太後在給你撐腰啊。我猜,具體下蠱的時間,是我小產後吧?」


所以那一個月,魏靖川沒去探望過小產虛弱的皇後一次。


因為蠱蟲正是生根之期,他離不開。


等一個月後再見,蠱蟲已深植他心,那時候,裴枝渝如何,他已不關心了。


我說完這些,周玲因的神情變幻莫測。


最後,她有些癲狂地笑出聲來。


「這些都猜到了,那就不用我告訴你,太後為何要扶持我,而扳倒你吧?


「裴枝渝,你自己的身體,你不知道嗎?」


她得意大笑:「那次小產後,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我倒沒什麼反應。


月妃卻猛地抓住我的手臂,不可置信般望向我。


想來裴枝渝沒有把這事告訴她。


我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回過頭去,平靜:「沒有我自己的孩子,我還可以過繼別人的,再不濟,月妃的孩子,難道不如我親生嗎?」


她止住笑意,眼神森冷地盯住我:「那就要怪陛下啦。」


「你小產昏迷當夜,太醫就給你的身體下了診斷。那時候太後就同皇上說,不能專寵於你,後宮佳麗,總有能為他開枝散葉的。」


「可那時候陛下的真心隻捧給了你,他和太後說,不論對其他人如何恩寵,他的嫡子隻能是你親生!說什麼遍尋天下名醫,總有機會治好你。可笑,你於子嗣已無望,他還不肯棄你!皇室血脈凋零,你猜太後能不能忍?」


她仰起頭,雖蒼白卻依然美貌的臉上,浮現一個惡毒的笑意:


「所以那夜,我被軟禁在蘭茵宮,太後派人給我傳信。


「她說:南疆多蠱,情人可用。


「你知道嗎?陛下本是想等你情況穩定後,就處置了我的。可惜,等他再來見我時,就被我種下了蠱蟲。」


月妃緊緊抓著我的手臂,明明也抱著手爐,依然不可自控地打了個冷顫。


我長長嘆息一聲。


「話都說清楚了,那回到最開始的問題上。


「這個孩子,你還要不要?」


18


周玲因直視我。


「要如何,不要又如何?」


「要的話,就告訴我,永善堂拘魂的禁制是什麼?」


她微微蹙眉,盯住我。


忽而道:「你不是已經醒了,為何還要問魂魄……」


話至此處,戛然而止。


她抬手直指我,厲聲:「你不是她,你不是皇後!她根本就沒醒!」


我笑了。


「難怪太後會選中你,你也是個聰明的。」


我從椅子上站起,緩緩踱步向她。


慢慢俯身欺近,直到近在咫尺,盯牢她的眼睛。


「我的確不是她,我隻是一個來幫她索命的惡妖。


「我們妖呢,不講人情道義,隻看眼前。」


我慢慢抬手,輕輕巧巧地卡住她的咽喉。


「眼前我的情況是,我得知道禁制是什麼,才能放出她的魂魄。


「你若不告訴我……總歸太後那邊還有機會,無非是多耗點時間,但我總能找到辦法。」


我一分分收緊手下力氣。


「這樣的話,我就不給你選擇的機會了喔。」


她的臉越來越白。


月妃在我身後,跟著站起來,卻一步未動。


周玲因終於掙扎著,瘋狂地拍打我的手。


我松了半分力氣。


「選好了?」


她趁這一絲微薄的空氣勉強呼吸,閉眼點頭。


我松開手。


她劇烈咳嗽,癱軟在榻上。


「我說了……你就能……放過我和我的孩子嗎?」


我微一歪頭:「我耐心不多。」


她終於認命般閉眼。


「我……我不知道具體的禁制,也不知道破除之法,太後不可能告訴我。但欽天監是當時參與過的人,我後來威逼問過他一次,他被我逼得沒辦法,隻肯含糊告訴我……


「要拘魂,哪怕隻是兩片殘魄,也得那魂魄心甘情願留於被拘之處,最好的辦法……就是至親血肉。」


19


離開冷宮前,我輕輕摸了摸周玲因的肚子。


她在榻上痛極翻滾。


衣袂翻卷間,下身漸漸滲出血來。


她死死抓著我的衣擺,恨聲:


「你答應過的,不動我和孩子!」


我輕輕甩開她的手。


「我答應的,可裴枝渝沒答應。


「你害她小產在前,幫太後施計害她丟魂在後,前後兩條命,你得還啊。」


她眼神憤恨絕望,就在那榻上,咽下最後一口氣。


外面天已微亮。


月妃神色蒼白,乍一看也像個失魂落魄的。


我拍拍她肩頭:「醒醒神,還得去找禁制呢。」


她勉強平復情緒,思索半晌,道:


「阿渝爹娘健在,兄長也在軍中從伍,這至親骨肉,到底是誰的?太後又怎麼能弄到?」


又搖頭,「不對,據我所知,這一年半載,裴家沒有人受過傷。」


我仰頭,望向天邊漸起的晨光。


那光,照不進這深宮黑暗。


「這裡是皇宮,太後也在這裡,她何必要去宮外舍近求遠?」


月妃露出了某種恐懼到極點的表情。


我一字一句:


「這宮中,裴枝渝的血脈至親,隻有一個。」


就是她胎死腹中的,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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