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瑤第1章

神君歷劫那日，神臺上擠滿了鬧著要下凡陪神君渡劫的仙娥。

我本來是去看熱鬧的。

結果不知道被誰踹了一腳，第一個滾了下去。

幾個時辰後，穆王府的大夫人和王府裡的豬都生了……

1

好消息，我成了穆王府唯一的小郡主。

壞消息，神君成豬了。

更壞的消息，在我周歲宴上，王府裡的人要殺了神君大宴賓客。

這些都是司命託夢告訴我的。

在夢裡，平日裡清冷端方的司命仙君幾乎是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池瑤啊池瑤！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神君歷劫你都敢來湊熱鬧！這下好了，神君成豬了，還有一百天就要嗝屁了。

「神君歷劫失敗！你知道這對整個天界來說意味著什麼嗎？」

我試探著斟酌開口：

「意味著神君歷劫失敗了？」

司命被我氣得一口氣差點沒上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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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幹脆一甩袖子。

「你還是好好想想等回了天界你是個什麼下場吧！」

我認真思索了一下神君平日裡那一劍一個魔頭的殺神狀態，不禁打了個寒戰。

如果神君知道是我害得他歷劫失敗。

失敗的原因還是被下界的凡人烤了分食。

我感覺我的下場也許會……很恐怖！

漂亮仙女能屈能伸，我直接一個滑跪抱住司命的大腿。

「司命！咱倆可是穿開襠褲長大的交情啊。

「你不能不管我啊司命！」

司命聞言冷笑了一聲。

「這時候想起我來了？晚了！」

見他這般不顧仙門情誼，我幹脆也破罐子破摔了。

「好啊，你今日若是不管我，那我就告訴碧霄仙君，凌雲仙子送他的那隻雞是你害死的！你不光殘忍殺害了蘆花，你連它的屍體都沒放過！

「炙火烹烤，挫骨揚灰！蘆花啊，你死得好慘啊。」

碧霄仙君是仙界出了名的戀愛腦，痴迷凌雲仙子簡直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那日凌雲仙子不過隨手丟給他一隻雞仔，他竟寶貝似的護了許久。

關鍵還用靈泉水養雞，那雞養得是珠圓玉潤，看起來就嘎嘎好吃。

關鍵我和司命吃的時候也不知道，那雞是碧霄仙君養的，還當是哪裡的野雞呢。

聽說後來碧霄仙君提著斧頭在仙界找了三天三夜，都沒找到殺蘆花的兇手。

許是想到了碧霄仙君那日的煞鬼模樣，司命嚇得趕緊捂住我的嘴，惡狠狠道。

「閉嘴！當時烤的時候你也有份，你一個人就吃了半隻！」

「反正我也活不長了，大家要死一起死算了。」

司命聞言臉上擠出一抹笑來，討好道。

「小池瑤，怎麼會呢？咱們好歹是過命的交情，我能讓你有事？

「當務之急，一定是要先保住神君的命。

「之後咱們啊，再徐徐圖之。」

2

在王府保住一頭豬，對於我這個郡主來說，其實就是一句話的事。

但問題是…………

我現在還不會說話啊！

我才剛出生，為什麼要這麼為難我一個孩子。

負責照顧我的丫鬟叫小桃，七八歲的模樣，長得圓嘟嘟的，十分可愛。

我嘗試跟她交流。

「咿呀咿呀……」

「奶娘，郡主餓了。」

奶娘聞言飛快走進來，脫衣喂奶一氣呵成。

我打了個飽嗝兒，滿意地睡過去了。

小嬰兒就是容易睡。

結果剛睡著，就被司命一腳給踹醒了。

「咿呀咿呀！」

我不滿地發出抗議。

「奶娘，郡主又餓了。」

奶娘聞言疑惑地走進來。

「小郡主可真能吃啊，是個有福氣的。」

在被強行喂了六次奶後。

我終於放棄了掙扎。

同時確認了一件事，我的丫鬟小桃，腦子好像不大靈光。

算了，反正離神君被宰還有一年呢。

不得不說，人間的郡主，命是真的好啊。

天天有人伺候著，吃飽睡，睡完了吃。

我從剛出生的幹巴小孩，已經長成了一個肉嘟嘟的小娃娃。

3

人間的日子過得好像比天上快上許多。

轉眼，便到了我的周歲宴。

我這天正睡著呢，就被司命一個大比兜扇醒了。

「我的祖宗啊，你還有心思睡呢？

「神君都快被下鍋了。」

神君？什麼神君？

我睜開迷瞪的眼睛，就看見王府上下喜氣洋洋的。

小桃見我醒了，忙叫奶娘進來。

她們給我穿上漂亮的小衣服，每個人臉上都喜氣洋洋的。

我被奶娘抱著放到一個空地。

面前擺滿了各色各樣的小玩意。

有金銀首飾、筆墨紙砚、刀劍棍棒……

這想必就是人間的抓周。

賓客們笑著圍過來，邊看我，邊恭維我爹。

「小郡主真是生得玉雪可愛。」

「也不知道小郡主會抓到什麼？記得上個月榮王家的小郡主抓周，抓了支毛筆。」

「毛筆好啊，想必榮王府那位日後定是個才女。」

眾人正說著，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悽厲的豬叫。

神君！

聽這聲音。

怕是要宰豬了。

還好這些天，我也沒有闲著。

雖然還不怎麼會說話，但是我起碼會爬了。

於是趁眾人不注意。

我手腳並用，迅速擠出人堆。

「郡主！郡主跑了！」

眾人趕忙想要抓住我。

但是我憑借著要救下神君的一腔熱血，四肢扒拉得飛快。

竟是一個人都沒抓住我。

隻能跟在我身後嚷嚷。

「小郡主！快停下來！」

我順著聲音，不管不顧衝到了豬圈。

那臭烘烘的味道險些要把我燻吐了。

但是為了保住神君的豬命，我義不容辭地衝了進去！

並且在數十頭豬中，一眼就認出來神君。

它正被人提溜起來，不斷掙扎著，嘴裡發出哼唧哼唧的慘叫。

眼瞅著就要豬命不保。

真不愧是神君，哪怕是做了豬，都格外地豐神俊朗，與眾不同。

當真有種鶴立豬群的不世之風。

就連掙扎的身姿都相當矯健。

這兩句到時候一定要讓司命記在命薄上。

想到這裡，我咿呀大喊一聲。

「啊……咿呀……呀呀呀……（神君，我來了！）」

等到王府裡的眾人趕到的時候。

就看見我正死死抱住一隻豬不肯撒手。

旁邊的廚子拿著殺豬刀一臉的不知所措。

我那漂亮娘親本來在哭，看見我這副模樣有些傻眼了。

「王爺……瑤兒她這是……」

我爹摸了摸胡子，若有所思道。

「看來瑤兒很喜歡這隻新下的豬仔。

「不愧是本王的孩子，眼光就是好，連選中的豬都長得格外肥碩健壯。

「也罷，今日就吃這隻豬吧！」

我的爹啊，你可真是個活閻王。

兩個下人想過來抱我。

我急得哇哇哭。

同時更加用力地抱住神君。

它可不能死啊。

它死了我也不能活了。

最後還是小桃靠譜，說了一句。

「奴婢看小姐是喜歡這頭豬，想跟它玩。」

我聞言頓時不哭了，眼睛晶亮地看著我爹。

見我這樣，我爹大手一揮。

「來人吧，把這頭豬洗幹淨了，送進小姐房間。

「不愧是本王的女兒，連喜好都這般別致。」

我爹是懂誇人的。

不過神君的命總算是保住了。

但我的名聲……卻是越傳越邪乎。

4

穆王府的小郡主周歲宴上抓周抓到了一頭豬這件事在京都迅速地傳開了。

這事若是別人家的姑娘攤上了，指不定怎麼愁呢。

偏生我爹是個大老粗，他對此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我們家瑤瑤不似別家的姑娘那樣遵規守矩，甚好。

「瑤瑤這麼大就會抓豬了，以後還得了。

「說不定日後會上戰場，手撕匈奴，腳踢北狄，光復我大周！」

我爹說這話的時候，我正抱著神君，也就是那頭豬，笑得一臉燦爛。

真好，神君的命保住了。

我的命也保住了。

從那以後，我勤勤懇懇地伺候神君。

別人家的小姐會說話了，第一句話不是叫爹就是叫娘。

我第一句話是叫福寶。

福寶是我給神君起的名字，專門花一百兩銀子找街邊算命的算過了，絕對是個長命百歲、大富大貴的名字。

有什麼好吃的好喝的，我都緊著神君。

它一個豬，過得我這個郡主還要風光。

漸漸地，人人都知道，在這個京都，可以得罪穆王爺，但是絕對不能得罪穆王家的豬。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我八歲那年。

神君已經長得膘肥體壯，誰看了都咽口水的程度了。

我隔壁的薛盼兒就一直打著神君的主意。

她每次來找我玩，眼睛都直勾勾地盯著神君。

「穆瑤，福寶你養得真好，吃起來一定很好吃。」

薛盼兒是薛學士的老來女，一直嬌寵著。

今年雖然十歲，但是長得圓滾滾的，笑起來就像年畫娃娃。

她唯一的愛好就是吃。

薛盼兒說，以後要開一家酒樓，她要做京都最厲害的女掌櫃。

到底是小孩子，志向一點也不遠大。

我雖然活了幾百年，但是偶爾跟人間的小娃娃玩玩還是挺有意思的。

「穆瑤，你又耍賴！」

我偷偷摸摸把手裡的黑棋子扔掉，梗著脖子嘴硬道。

「哪有，分明是你看錯了！」

笑話，我堂堂一個仙女，會跟一個小孩子耍賴？

薛盼兒眨巴著大眼睛，奶聲奶氣道：「穆瑤耍賴，羞羞臉。」

「才沒有！」

薛盼兒衝我扮了個鬼臉，笑嘻嘻地跑開了。

小孩子什麼的，我最不喜歡了。

還有這個什麼圍棋，怎麼這麼難！

5

隨著年齡漸長，神君好像不大行了。

它近日來很是嗜睡。

不是吃就是睡。

體型也越發肥胖了。

我的床都要睡不下它了。

而且司命最近也不來找我了，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我明明才八歲，感覺比八十歲還要累。

每天要操心的事太多了。

直到這天元日，薛盼兒約我出府去玩。

我最後依依不舍地看了神君一眼。

它依舊在埋頭吃食，連個正眼都懶得給我。

見它這樣，我歡快地跟薛盼兒一起出門了。

除夕佳節，街上彩燈紅綢，好不熱鬧。

早就聽說過人間的節日熱鬧。

趁著大人們在看猴戲，薛盼兒偷偷拉著我溜了出來。

她像個小大人似的來到一個賣糖畫的攤子前面，十分闊氣地拿出十個銅板。

「老板，照著她畫一個糖人。」

「好嘞。」

泛著甜膩膩香氣的糖漿在那人手上很快就勾勒出一個孩童的模樣，像極了阿娘今日在我床前貼的年畫娃娃。

薛盼兒接過糖人在我眼前晃啊晃。

然後一臉得意地咬掉了「我」的腦袋。

我張牙舞爪地撲過去要打她。

許多年後再回想起來，我依舊覺得那是我這一生中最好的光景。

6

我是在回去的路上遇見祁安的。

他明明穿著華服錦袍，卻狼狽得像個小乞丐。

瘦小的身子躲在泔水桶裡，渾身髒兮兮的。

唯獨那雙眼睛，亮得如天上明月，灼灼風華。

我並不是個多善良的仙女。

相反，我曾在司命的輪回鏡中見慣了人間的生死離別。

本著不插手人間因果的想法，我選擇無視他求救的眼神。

可惜，旁邊的薛盼兒是個熱心腸的色鬼。

祁安集齊了她話本子落難男主的所有屬性。

「穆瑤，這裡有個人诶！」

她好奇地湊過去，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你叫什麼名字？」

「你家在哪裡？」

「你是迷路了嗎？」

祁安聞言擺出可憐巴巴的神情，伸出髒兮兮的手拽住薛盼兒的袖口。

「姐姐……救我。」

心機男！

這是我對祁安的第一印象。

不過很顯然，薛盼兒吃這一套。

她甚至沒問清祁安的身份來歷，就嚷嚷著要把人帶回去。

隻是我沒想到，她竟然要把人安置在我家！

也難怪，這家伙一副古道熱腸，上個月就往家裡撿了一個女孩兩個男孩三隻狸奴。

結果沒兩天那孩子的父母就找上了門，嚷嚷著要學士府給個交代。

薛學士光風霽月了一輩子，頭一回被訛上，臉面都丟光了。

他氣得揚言薛盼兒要是再敢往家裡撿人，就把她趕出家門。

我冷著一張臉看薛盼兒，她依舊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穆瑤，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小祁安這麼可憐，你忍心他流落街頭，淪為小乞丐，每天吃不飽穿不暖嗎？」

「我忍心。」

「瑤瑤～」

她拽著我的衣袖撒嬌。

我依舊強硬拒絕。

「不行！」

這個家伙來歷不明，平白招惹上可不是什麼好事。

薛盼兒見撒嬌賣乖沒用，幹脆撒潑打滾起來。

我被她吵得頭疼，隻能先答應下來。

祁安就這樣被我帶回了家。

放在我眼皮子底下總歸放心些，若是真讓薛盼兒那個笨蛋帶回家，怕是會被人騙的。

我才不是擔心薛盼兒呢，隻是看不慣她那樣蠢罷了。

7

侯府裡多了個人，本就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隻是侯府人少，家裡的丫鬟嬤嬤們難得瞧見個俊俏的小郎君，一個個都圍了上來。

祁安倒是也不怕生，一口一個姐姐、嬤嬤地叫著，嘴甜得厲害。

沒一會兒就討了全府人的歡心。

獨獨除了我。

憑借我活了幾百年的經驗來看，這個小子絕對不簡單。

可惜祁安卻是個沒眼力見兒的，偏愛往我跟前湊，一口一個姐姐的，裝乖賣巧。

做王府郡主是件很忙碌的事情，我每天都要上學堂，下了學還要練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