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25-03-07 17:19:354020


他們都說皇後瘋了。


一向賢淑的皇後娘娘在新妃冊封之日大鬧,是從沒有過的事。


我沒有瘋,我隻是急了。


我眼盲已過三載,突然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人影,人影的頭上清楚地映著一串數字,是那人還能在世上活多久的天數。


得罪了淑妃的小宮女頭頂有一個碩大的「一」,第二日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井裡。


而鴛兒伺候我梳洗時,我在鏡中看到了自己的數字。


我的壽命——隻剩三天。


陛下趕來時,我跌在了長階上,一步踏錯就是頭破血流。


「好了,朕不納妃了。」陛下軟著聲音哄我,以為我是因嫉妒而發狂。


陛下來扶我的時候我難得沒推開他,因為除了古怪的數字和極迷糊的人影我還是什麼都看不見。


就因為我乖順地靠在他臂彎裡,這麼大的事他一點兒也沒生氣。封妃的事也如我所願,就這麼擱置下了。


鴛兒也聽說了這事,但她沒問我為什麼。照舊給我的眼睛上藥,蒙上綢緞。我深知自己的眼睛好不了了,但這樣鴛兒能寬慰些。


晚上,陛下從身後擁過來,他的臉在我頸間磨蹭,低低道:「流光,不如我們從頭來過?」


這樣親密的距離叫我從夢中嚇醒,我提著被子縮在床角:「陛下怎麼來了?」


「皇後是朕的妻子,朕為何不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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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又要來抱我,我近乎崩潰地求他別碰我,他這才退到床下。


「流光,你是不是還怪朕?」


我聽他嘆了一口氣,頓覺恍惚。位居高位多年,當年多情溫潤的翩翩公子什麼時候變成了認為被原諒是理所當然的蠻橫人。


「陛下上一次離臣妾這麼近的時候,是拿藥毒瞎了臣妾的眼睛,臣妾不能不怕。」我平靜地闡述。


「這並非我所願。我當時以為你要背叛我,你要離開我。我……我怕極了,我也很後悔害你這樣……」


我覺得可笑,諷道:「臣妾救路陽確實是出自本心,若這是陛下以為的背叛,那陛下沒想錯。如此說來,陛下是不是不僅不會後悔,還恨不得殺了臣妾呢?」


「為了路陽,你就非要這麼和朕說話嗎?」


「路陽……」我喃喃地念著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陛下毀我雙眼在前,而後以此引路陽前來。我隻聽到路陽笑著對我說「沒事」和他重重倒地的聲音。


聽鴛兒說,路小將軍流了好多血,她從沒見過一個人能流那麼多血。也不知那愛幹淨的少年死前可有被拭去滿身血汙。


我並沒有多恨他,隻是覺得在他身上浪費力氣不值當:「陛下,你回去吧。」


這都是過去很久的事了,若沒有人刻意招惹,其實我不會這樣難過。


陛下突然傾身過來,親昵地給我理了理頭發,我僵著身子忍耐,聽他無奈地嘆道:「流光,你怎麼不喊我祁錚哥哥了,我還是喜歡你這樣叫我,有人情味兒多了。進了宮,怎麼什麼都不一樣了呢?……」


我恍然意識到,他方才沒有自稱「朕」的幾句話聽起來確實添了幾分人情味兒。但那有什麼用呢?鱷魚的眼淚,也是有毒的。


鴛兒過來給我整理被褥時我才知道陛下走了。椒房殿有幾個新來的宮人在怨皇後娘娘沒眼色,留不住皇上。我眼睛瞎了,聽力總是格外好。


「一會兒我把他們打發到別的宮裡去。」鴛兒隨了我的性子,對下人最大的處罰不過是調走,眼不見為淨。


次日,鏡子中我頭頂的數字果然又少了一天。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陛下納李尚書女兒為麗妃暫緩的事傳到了我爹的耳朵裡。


他進了主殿,關上房門就打了我一巴掌。他罵我拎不清,和個小女兒一樣吃飛醋。


若不是朝中還有我的人,著人點了我一句,讓我知曉了我爹和李尚書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怕是以為我爹是在怨我心裡把傅祁錚太當回事。


我躲不開,生生地受了這一巴掌。


今時不同往日,我不再對他言聽計從:「長寧因何而死,爹忘了嗎?是李婉瑤讓她活活地溺死,屍體都泡得腫脹了。莫說李婉瑤,隻要我在,李家的女子一個也進不了宮。」


「薛流光,我生你養你,你身為薛家人,不為薛家籌謀,這是什麼態度?」


他閉口不談長寧,心中也不是完全無愧。


宮裡的藥很好,我面上的紅腫很快地消下去。


鴛兒處理這事頗有經驗,陛下帶著幾盒點心來看我的時候,已無大礙。


傅祁錚仍是討好的語氣,塞了塊糕點到我手裡:「馬蹄糕,你從前最喜歡吃。」


他討好的,不光是我。他在等我松口。


前朝已經有人施壓,為李婉瑤鳴不平了,我這個皇後一時受到了很多非議。念及此,我不由得心嘆,這裡面,有幾分是我爹的手筆呢?


「陛下記錯了,我從來不愛吃馬蹄糕。我一吃便會全身起疹子。」我循著聲音的源頭望過去,「愛吃馬蹄糕的,是長寧。」


還有……我性子冷淡,從前也是全名全姓地叫一聲傅祁錚。


「我從未叫過陛下祁錚哥哥。會這樣喊的隻有長寧一個人。是我的小妹子,薛長寧。」


他常常流露的溫情不是對我,是對長寧。他們兩情相悅,若不是當年我嫁他為妻成了皇後,多年後史書或可尋他們姓名一雙,再加上一句:帝後恩愛。


我與陛下兩相怨懟,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事……


第三日亥時,我等到了傅祁錚送來的一杯毒酒。


我聞了聞,聽說這種酒,傅祁錚也賜給過路陽。


攥著杯子,我往椒房殿外行去,我沒讓鴛兒跟著,我騙她說我要去找傅祁錚。


我去了摘星樓,遠高於宮牆的地方。我想,在那兒死,便算是死在外面的天了。


「流光,下來!」我聽見傅祁錚的聲音在不遠處。


心頭一驚,捏著杯子的手松了,我笑道:「陛下別慌,我不跳。酒已喝了,皇後會死於頑疾。不會讓陛下在史書上被寫得太難聽的。」


「誰讓你喝的,朕不是讓人換了嗎?人呢?都死絕了嗎?」


白玉酒杯應聲而裂,傅祁錚的咆哮我聽不太清了。他抓住了我的衣袖,我慌極了,拔下簪子割斷了袖子,向後仰去。


無盡的風灌過來,我的靈魂好像已經離體,我的眼睛重獲新生,整個人卻墮於黑暗。


……


我死了,我看著我的身體躺在床上,完好無缺。我的眼睛……又能看見了?


穿梭椒房殿的人穿透我的身體,像一陣風。


他們說,是一個路過的侍衛救了皇後娘娘,但那時皇後已經毒發,人還是沒了。


什麼侍衛?我分明感覺到無人在那。


傅祁錚嘶吼的聲音一直從殿內傳來,我提著裙擺要遠離椒房殿,不期然撞到一個人,他的腳下,踩著長長的影子。


鬼魂怎麼能撞到人?


我抬頭一看,面前那人促狹地笑著:「薛流光,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你怎麼報答我?」


不可置信地,我猛眨了眨眼。普通的侍衛服,腰佩長劍,但這人身姿挺拔、器宇不凡,那張臉……更是熟悉得不行。


路陽?



我能觸碰的人,唯路陽。跳摘星樓時,那樣高的樓,他居然能救下我而毫發無傷。我可不信世上有這樣巧的事。


我猜我是死不成了,琢磨著路陽的意思:「你認真的?」


我看著他玩味的笑慢慢地,慢慢地收起,神色茫然了會,苦笑道:「我什麼時候不認真了?」


「好,那我也是認真的。」我眨眨眼,同樣很認真地回答他。


以身相許這話,路陽說過三次。


但我還真猜不出他的意思。路陽向來散漫,每句話都像戲言。而我,十三那年就去了祁山端陽宮求學,一心撲在其中,人情世故全是在進宮後磨的。


我入端陽宮的時間比路陽早,有一回下山去迎接新進學的弟子,暫且在一家客棧落了腳。


新來的弟子聽說是京城的權貴,跋扈慣了,不守時,叫我在山下多等了整整一日。


不耐煩之際,隔壁桌有個粗壯的漢子不長眼,出言調戲,我謹記學武不可隨意傷人,草草地給了點兒教訓,誰承想剛出了客棧的門,那漢子就帶了五六個兄弟圍住了我。


「小娘子脾氣再烈,老子不信不能收服了你。」


人有點兒多,我剛要拔劍,站出來個挺拔的人影擋在前面。


他拉過領頭的人,一個猛勁向附近的兩個漢子砸去。登時就將他們砸得眼冒金星。


這人還有空回頭笑眯眯地衝我安撫:「姑娘莫怕,這幫人小爺替你打趴了。」


這一眼,他神色微變,喜上眉梢:「是你啊……巧了嗎這不是?師——姐——」


拖長的幾個字間,那幾個人就抱著腿倒在地上了,他牽著我就跑,力道之大,一時根本掙不開。


有什麼好跑的,他們理虧在先,難不成自衛還要怕報官?終於甩開了他,我冷眼瞧著他輕薄的舉動,剛要開口質問。


他湊近道:「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許的,在下路陽,家住京城,身家清白,尚未婚配,無不良嗜好。前來端陽宮求學,師姐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瞥見他腰間系著的端陽宮弟子木牌,我心下了然:原來那個讓我好等的新弟子就是他,果然不著調。


第二次,我的人終於探查到路陽所在。


那時路陽已失蹤一年,誰知是被關在了宮中密室。


他瘦得脫相,我解開困住他手腳的镣銬時,他整個人失了力倒在我身上。


我入宮後自認磨得一副冷心腸,但見昔日風流恣意之人成了這樣,不禁滯在原地,一句話說不出。


「嘖,還沒過門,就想哭喪了?」路陽沒力氣,想拉我的手偏了,認命地靠在一邊。


任他埋在我肩上,半晌,我道:「路陽,我現在是皇後,往後你別再說這些話了。」


「你說什麼?」他吃力地直起身子。


「我嫁給傅祁錚了。」


「也好,你不是一直喜歡他嗎?也算得償所願。」路陽很快又無所謂地笑著看向別處,「小爺本來還打算以身相許的。算了,你沒這個福氣。」


「不對……我說不準要成廢人了。薛流光,恭喜恭喜,我現在纏不了你了,你逃過一劫。」


「路陽,你別鬧了。你的傷肯定會好的。」我看不慣他自暴自棄,沒忍住掉下淚來。不管發生什麼,我心裡總覺得,這個叫路陽的人,是不該活成這樣的。


他就這樣笑著笑著,自說自話。接應的人接走他時,他沒回頭看我一眼。


後來……後來我瞎了眼睛,再沒見過他的臉。


「做什麼不出聲?」


「薛流光,你後悔了?」記憶中的人一下換作面前這人沉下來的臉。


我遲疑道:「啊?」他剛剛說什麼了?


「我就問最後一次。你要留在傅祁錚身邊,還是跟我……還是出宮去?」


旁人看不到我,縱使聽不到路陽說什麼,但他一開一合、自言自語的樣子無疑非常滑稽,惹得好幾個宮人注目。


我忙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跟你跟你跟你!」


「說話算數!」他掰下我的手,一臉正色。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路陽抱起我,躍至一處無人的宮牆。這姿勢十分詭異,幾個小宮女已經在對路陽指指點點,懷疑他腦子壞了。


終於聽不到傅祁錚咆哮的聲音,我靜了心,意識到不對。路小將軍不可能沒人認識,但方才人人都一臉平常,還有個侍衛頭領讓路陽待會兒記得去領賞。


「我沒死。」路陽又指了指自己的臉,簡單地解釋道,「障眼法。」


正經不過三秒,他嘻嘻哈哈地笑:「隻有愛我的人才能看到我什麼樣子。」


我急得不行:「究竟怎麼回事?」


「其實是隻有我愛的人才能看到我的真面目。」好像說了個很好笑的笑話般,路陽捂著肚子笑了一會兒。


沒正形的樣兒和以前一模一樣,放在幾年前,他瞎說話我定要打他一頓的,可現在我看著看著卻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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