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如今也懶得和她爭辯。
「你說的這些罪名,我統統不認。大不了我與你家到御前打官司去。」
我掏出府裡的鑰匙,將它們隨手丟到地上。
「今後,殿下想娶親便娶親,與我無幹,但我的嫁妝也與殿下無幹。我要與你和離。」
一聽和離兩個字,老太太就像是被踩到尾巴了一樣,一下支稜起來雙腳都離地了。
「和離?想都別想。進了這府裡的,你一件都別想拿出去!」
老太婆現在是裝也懶得裝了,平時一副病恹恹的樣子,如今中氣十足,大有要將我一口吞下的氣勢。
「既然臉皮都撕破了,那我也不妨直白地告訴你。我與敖遠和離的事誰也攔不住。」
「隻要我們遠兒不在和離書上籤字,你能奈我何?」
老太婆得意揚揚,可話音剛落,就聽到門外有夜叉宣奏:
「龍王諭旨到,三殿下敖遠、青丘公主陸玲瓏接旨。」
聞言,我與敖遠匆匆跪下聽旨,其他人也紛紛跟著跪下。
「陸敖兩姓姻緣不合,長居不宜。特賜和離文書一份,願陸玲瓏重梳嬋鬢,選聘高主。願敖遠清風依舊,另取千金。從此二人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宣罷,還將一份和離文書交到了敖遠手上。
我與敖遠皆叩首謝恩,隻是剛剛還趾高氣揚,跳起腳來嗷嗷叫的老太婆,此刻兩眼一翻已經暈倒在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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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王諭旨不敢不尊,敖遠鋼牙咬碎也不能發作,隻有恨恨提筆,在和離書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有了這份和離書,我終於可以搬出這裡了,這個讓人生厭的地方。
13
我一聲令下,僕人家丁們開始搬家。
「這府裡早被掏得幹淨,我接手當家時,賬目上一分存銀都沒有,隻有三千兩外債。所以府內凡是我花錢買的東西,一件不落都給我搬上車。」
安梨新買的府邸離這裡不近,大小器具都得用車拉走。
看著忙忙碌碌進進出出的人頭,敖遠目眦欲裂,眼神如果能殺人,我早被他殺了千遍。
大伙正忙活著呢,這時候老太婆悠悠轉醒,睜眼瞧見自家的東西正絡繹不絕往府門外搬,又一蹦三尺高,活了過來。
一邊攔著家丁搬東西,一邊哭天搶地鬼哭狼嚎。
「你們要幹什麼?要搶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還有沒有王法了?
「哎喲,我最喜歡的太師椅,你給我放下。
「那可是我伺候了一年的龍角蘭……
「陸玲瓏,你這惡婦,是要用搶的不是?信不信我到龍王殿上告你……」
老太婆看見這個想攔下,看見那個也想要走,結果就是在這院子裡左右奔跑,什麼都沒留下來。
敖遠不想讓他母親丟人現眼,隻能如實相告:
「娘,我與陸玲瓏已經籤下了和離書,她的東西就讓她走吧!」
老太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似乎是不願相信,瞪大雙眼質問敖遠:
「和離?誰讓你籤下和離書的?怕你帶兵在外分心,從未讓你知道府內之事。咱家早被你那賭鬼老爹輸得千瘡百孔,就是為了補上這些虧空,才向龍王求得諭旨迎娶青丘狐族女子入門。你讓她拿走她的東西,那這府裡除了磚瓦門窗還能剩下什麼啊?」
老太婆說完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看敖遠的表情,想必他是第一次知道府內已經拮據到如此地步。
他衝過去抱住母親安慰道:
「娘,孩兒還在,金銀都能掙回來。」
14
我這人就是心腸軟,見不得這種場面。
他母子二人深情相擁,我則獨自邁出了府門。看著忙忙碌碌的家丁們心情又一下子好了起來。
終於,離我的目標又近了一步。
我心中盤算著,要如何才能堂而皇之地離開這潛龍城回到地面,忽然又聽見敖遠的聲音。
「陸玲瓏,我府門的牌匾你也要摘了去,簡直欺人太甚。」
原來是因為這麼一塊匾額,敖遠大概是一口惡氣實在咽不下,故意來找碴的。
不等我開口回懟他,身旁的安梨就迫不及待地要出口羞辱他了。
「這匾額可是我家公主花錢做的,木頭用的是金絲楠,黑漆金字都是請的上等的工匠撰寫雕刻的。原先那塊久歷風霜,生火都冒不出煙了。」
敖遠他本就是來故意找碴的,安梨出言奚落,他便正好把氣都撒到她的頭上。
抬手又是一個巴掌,響亮地打在安梨的臉上。
「陸玲瓏,你調教的下人都和你一樣不懂規矩嗎?」
這是他第二次對安梨出手了,上一次我忍無可忍還了他一記耳光。這一次他故意激怒我,是想和我打上一架。
我青丘公主從不畏懼打架,今天倒是個好機會讓他領教一下狐族的厲害。
「安梨,和離書一籤,你便不再是敖遠府裡的丫鬟。你是我青丘一族的血脈、是狐族的戰士,不要因為彎腰太久了,就沒了打架的氣勢。這個耳光你給我親自打回來。」
得到我的命令,安梨抬起頭對著敖遠邪魅一笑,抬手便結結實實還了他一記耳光。
不是敖遠不躲不避,非要用臉接下安梨這一巴掌。而是我自盲一目,將「狐媚」給了安梨,剛剛僅僅一個對視,敖遠便已中了幻術。
15
如今的生活和軟禁沒有兩樣,我幾次三番給龍王上書,希望可以離開海底。
一步踏上海岸,永不再受他控制。
我提請上岸追查青丘叛徒,龍王說他已派人巡查,讓我不必操心費力。
我提請回青丘祭拜亡靈,龍王則命人拉回一車青丘焦土,讓我在家中祭拜。
……
三年裡我提請了九次,全部被他駁回,理由不外乎是青丘僅餘我這點兒血脈,切不可有絲毫損傷。
打著保護我的旗號,實則是將我軟禁在海底,配合他展示龍族慈愛仁厚的形象。
這三年裡,我未曾邁出府門一步,府內進進出出除了丫鬟小斯就是上門提親的婆子。
這潛龍城裡但凡有個清秀小生的人家,都盼著能娶了我這青丘遺孤,畢竟「陸半城」的外號任誰聽了不心動。
其實這些年,我暗地裡早已將大部分家財送上了岸,留在海底的不過都是些門面。
上門求娶的無一例外都被安梨打發走了,我可從沒有在這裡安家落戶的打算,隻要一有機會,我必定要逃出這片海底。
終於,這個機會被我等到了。龍族要率領十八獸族與天庭展開決戰,此刻正是做戰前動員的階段。
我一定要借著這次決戰的機會,離開海底,否則我可能真的沒有出頭之日了。
此時潛龍城內到處都是徵兵的據點,城內百姓無人不知這一戰的利害關系,但關系到自身性命還是唯唯諾諾,少有主動從軍的。
我帶著家丁走到城中最熱鬧的街市上,立下一杆丈二大旗,上書四個大字「青丘狐族」,擺上桌子,也開了一個徵兵點。
不同的是,我不為龍族招兵,而是為我狐族招兵。
「獸族與天庭一戰,怎麼能少了我們青丘一脈。狐族隻要尚有一人,大旗就永不會倒。今日我陸玲瓏在此處招兵,誓要拉起一支青丘的隊伍,一同參加與天庭的決戰。」
財帛動人心,因為我的犒賞豐厚,不少百姓願意投奔我的麾下。而我來者不拒,不論年紀大小、老弱婦孺統統籤下契約,發放安家費。
我要的不是戰鬥力,要的是名聲,要的是關注,要的是勇於擔當的大義。
16
一時之間,「陸半城」招兵買馬打造青丘戰隊的消息便傳得盡人皆知。
我看時機已到,帶著剛剛招募的百十多名「老弱病殘」浩浩蕩蕩行至龍宮殿前。
「青丘公主陸玲瓏,請龍王諭旨。允我率部重回青丘,以公主之名召喚狐族遺部,募軍備馬,建立青丘戰隊,半年之後與天庭決一死戰。」
「玲瓏,我是不願你參與半年後的決戰,畢竟你是青丘最後一點兒血脈了。」
這句話他三年用了九次,生生拒絕了我九次。
但這次他拒絕不了的,全城百姓可都看著呢,戰前募兵的關鍵時刻,他拒絕了我隻會讓將士寒心,讓百姓轉意。
「青丘狐族從不畏戰偷生,即便尚餘一人也要為青丘豎起這面大旗。請龍王下令,讓我召齊舊部,劍指天庭。」
龍王他愛演戲,那我就陪著他演。他演他的愛民如子,我演我的家國大義。
「好,不愧是青丘公主。我們獸族若能人人如你這般,天庭何懼之有。朕現在就賜你為冠勇大將軍,率部重回青丘,建青丘戰隊。」
我終於可以重見天日了。
龍王親筆御書「青丘戰隊」四個大字贈予我,並賜了我分水令牌。
就是這塊令牌,生生困了我這些年。
有了它,我們所行之處便可波濤消退海水兩開,讓出一條通往岸邊的路來。
有了它,大海就再也困不住我這陸地上的獸族了。
我已迫不及待地想呼吸一下岸上的空氣了,立即下令,今晚備齊車馬糧草,明早簡裝出行,離海上岸。
17
我幾乎一宿未睡,聽著院子裡眾人裝車忙碌的聲音,心中是無盡的暢快。
明天我便可以見到久違的藍天,瞧見蜿蜒的海岸線。終於有機會為青丘報仇了。
第二天一早,我率著手下百十多個新兵出發了。
在潛龍城百姓的注目之下,一支殘破的稱不上編制的部隊出城了。
車馬辎重行軍較慢,約莫走了兩個時辰,前方依舊看不到海岸,倒是耳朵裡聽到不少窸窸窣窣海水湍流的聲音。
忽然,兩側的水牆騰出浪花,隊伍前邊閃出一隊人馬,約莫有十來個人,個個勁裝帶武,一看就不是尋常出身。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把我們這支剛剛組建的百人隊伍嚇了一跳,甚至已經有人扔下兵器扭頭逃命去了。
劫道的山匪多見,劫道的海匪還是頭一次見到。
這群海匪中為首的是位白發少年,一柄鋼槍點地喊話道:
「你就是陸玲瓏吧。果然狐族生得好模樣,凹凸有致風韻佳。你可以多活一會兒,陪殿下我好好玩玩。」
他的挑釁我並未放在心上,倒是他身後站著的一位姑娘,看著分外眼熟,我頗有興趣。
「你。」我指了指那位姑娘,「你不是哭著喊著要嫁給敖遠為妾的餘素素嗎?怎麼改行劫道做匪了?」
餘素素隻是瞪了我一眼,沒敢說話。看來他們等級分明,白發少年不發話,餘素素連多一句嘴的資格都沒有。
「素素,你告訴她。你是誰,我是誰,讓她死個明白。」
得到允許,餘素素這才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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