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這般,父母和弟弟弟媳待他們從沒有過半分好臉色。
我嫁許老三那年才十六。
許老三他爹原是城裡銀鋪上的賬房,攢了些銀錢便回了鄉,將那賬房的營生交給了自己的兒子。
不想兒子偷了東家的錢去吃喝嫖賭,還做假賬,東家發現了要去告官,他爹去求了情賠了錢這事才算了結了。
他不得已跟著他爹回了鄉,他爹自此一病不起,不足兩月便沒了。
他家原還有兩個使喚丫頭,他闖了禍後,他爹賠出去了好多銀錢,看病又花了許多出去,家裡養不起丫頭了,他娘便將丫頭賣了,又用賣丫頭的錢給許老三娶了媳婦兒。
許家出的錢多,我爹又將我賣了出去。
許家缺的從不是媳婦兒,而是能生孩子的丫頭。
家裡地裡的活兒都是我一個人的,他們母子稍有不如意便拿我出氣。
我那時年紀小脾氣倔,總是頂嘴,許老三的娘便用各種名目罰我磋磨我。
她兒拿我辛苦賺的銀錢去花樓,她說是我管不住男人,又不會生蛋。
我爹娘明知我過得不好,卻叫我忍著。
許老三問我要錢,我說沒有,他便將家裡的十畝水田賣了。
我同他吵,他要打我,我窩囊了這許多年,終是尋了棍子同他打了一架,他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被我當頭一棒打暈了。
他醒了便寫了休書。
我拿到休書的那日才知道,花樓有個歌姬有了他的孩子,他隻是尋個由頭休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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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我孝順?
我實則是恨透了爹娘,同樣是他們生的,兒子怎就那般值錢,女兒就這般輕賤。
難道爹娘不都是為兒女著想嗎?
他們生女兒也隻是為了賣錢嗎?
他們隻是養大了我,所有的恩情待我會幹活時便都還完了。
我本不欲再回,宋全卻執意要來。
「總得將話說清楚,日後不想來便不來了吧!」
「若是日後過得好,他們必來糾纏的。」
「無事,有我呢!」
宋全同我爹關在房裡說話,我帶著兩個孩兒坐在堂屋烤火。
天冷得厲害,即便坐在火爐邊也並不暖和。
「宋女婿是個有本事的,看樣子秋日沒少獵好貨吧?」我娘問。
我弟媳婦便眼巴巴地瞅著我。
說實話,家裡不算窮,可我娘舍不得拿錢出來,看起來日子過得苦哈哈。
你問她攢錢做什麼,她說要給她的孫兒們蓋房娶媳婦兒。
「娘你想多了。」
「你對娘還不願意說實話嗎?」
「我說的就是實話。」
「你看看這倔脾氣,趁早改了才是,若是叫宋女婿生了厭,到時再將你休回來可如何是好?那我家便成了真正的笑話了,你兩個侄兒娶媳婦都不好娶的。」
我娘伸手要戳我的額頭,卻被大郎伸手擋住了。
「外祖母說得不對,母親在家辛苦勞作,教養兒女,待我同秀兒視如己出,吃喝從未短缺過半分,待我爹更是情深義重。自母親嫁來家中,我家的炕是熱的,衣服是軟的,飯也是香的,她護我們愛我們,永遠都是我家的人。我爹為何要休妻?如何又舍得休妻?」
大郎一番話叫我娘啞口無言。
我忍著要扯起的嘴角,胸口熱乎乎一團。
我娘還說了什麼我已不在意。
不管她說什麼都已不能再傷我半分,我已有了我的家,有愛我護我的人。
不在乎我的人,不值得我傷懷半分。
我們也不曾留下吃飯,走時我將帶來的東西一樣未留。
憑什麼留給他們呢?
我又去了三姐家,將東西留給了她。
「二娘些許小氣。」
宋全笑話我。
「我哪裡小氣?我的東西自是要送給值得送的人的。」
宋全笑笑不說話了,隻是捏了捏我的手心。
他的手掌大而熱,即便冬日冷酷,可我卻一點兒都不覺得冷。
愛你的人你不用說也知道你要什麼,不愛的人即便你伸出手去,他也會裝不懂。
這個年是我這許多年裡過得最舒心的。
我第一次得到一串用紅繩兒穿起來的銅錢,雖隻有九枚。
宋全說是我的壓歲錢。
「佛祖講『九九歸真』,大郎說『九』同長久的『久』字,我別無所求,隻願我們能長久些,更久些。總之『九』是個好數字,你莫嫌少,收下吧!」
宋全將錢遞給我,笑得羞澀。
這約也是他能說出的最直白的話了吧?
是啊!
若是能長長久久地相伴到老,便沒什麼比這更好的了。
20
恍惚中我似還在娘家,又似在許家。
一個人坐在昏暗的廚房裡,端著剩下的半碗菜,心底苦澀,不知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兒呢?
好似無路可走了。
可我眼前燈光明亮,兩個孩兒跪在地上端正地給我磕頭。
我遞給他們壓歲錢,他們高興地說了許多祝福的話。
大郎在院裡放鞭炮,秀兒躲在他身後,宋全牽著我站在屋檐下笑著看。
「二娘,你看這日子多好?幸而娶了二娘,我同孩兒們才有了家。」
幸而遇見了他們,我也才算有了個家。
佛說因緣際會。
我說萬事總有回轉。
並不是付出了真情就一定有回報。
可若是那人本身就是個很好的人,他總會真心待你。
過完年我們便進城租下一個院子,前面是間鋪子,後面有三間房並一個小廚房。
宋全想販皮貨,他同獵戶熟悉,價格給得公道,生意還算好。
每一季他都要押著皮貨去一趟京都,再從京都帶回布料和新的衣服樣式。
我學會了認字,他不在時便帶著秀兒守著鋪子。
做生意並不如想象中簡單,要打點官府,與地頭交好,還得應付同行排擠,有時押貨遇見土匪,那便是一文也賺不到,亦有性命之憂。
一年到頭能到自己口袋裡的錢並不算多,可隻要人平安康健,喜樂無憂,日子總是好日子。
我同宋全成婚十年也不曾生下一男半女,郎中沒少看,藥也沒少喝。
吃了兩年藥,宋全便不叫我吃了。
「二娘,你不要難受,大郎同秀兒愛你敬你,同你親生無異……」
我原是怕他介懷,不想他是怕我難受。
「湯藥我早喝夠了,你既然這樣說,我聽你的就是。」
自此我們再沒提過生孩兒的事。
大郎爭氣,二十二歲中了進士,又進個翰林院。
我同宋全全身似有使不完的力氣,立時又在京都買了個小院子。
宋全還押貨,隻是我們的家已在京都了。
永和二十七年,我兒大郎已是五品京官。
我們上了年紀,宋全想著有生之年能回鄉祭祖。
大郎孝順,立時告了假同秀兒帶著我們一家老小出發了。
我們給秀兒招了個上門女婿。
他名銀霜,沒家沒姓。
名字花哨,人生得也花哨。
可他待秀兒真心實意,再好不過。
他們如今還管著生意上的事兒,如今已生了兩個男孩兒一個女孩兒。
大郎的媳婦兒是陳翰林的長女思喬,當年是她先瞧上了我家大郎,圍追堵截,終是打動了大郎那顆石頭心。
思喬爽利,同我甚是相得。
此時大郎和銀霜帶著一眾兒郎騎馬,思喬同秀兒便帶著兩個孫女兒陪我們坐車。
21
春日天暖,一路行得慢,一點也覺不出辛苦。
「那時我一人押貨,總覺這路長得看不到頭兒,如今再走,不知不覺便要到了。」
宋全早已白了頭,脊背也彎了,人老了,也瘦了,留了胡須,看起來同旁人家的老頭無異。
「祖父,那可不是有我們陪著你嗎?你不寂寞,走起來便快了。」
小孫女兒靠在她娘懷裡,奶聲奶氣地說道。
「沫兒說得對,因為不寂寞,走起來便快了。」
宋全慈祥,家裡的孩兒們沒一個怕他。
「你祖父當年心裡面有牽掛啊!他心裡裝著祖母,你爹還有你姑姑,總想著他不在家我們會不會受欺負,能不能過得好。心有牽掛,便覺路長夢多。」
我亦老了,白了鬢發,彎了腰,人卻胖了。
「是啊!我總擔憂有人來尋麻煩,你忍不住同人家吵怎麼辦?他們若是動手呢?你扯頭發抓臉那套怎麼能打得過?我走時說的話你定然不會聽,他們若是為了訛錢,你肯定不會給錢。大郎在書院,秀兒又不頂事,待我回去一定要顧個伙計, 我不在時他便能護著你……
「每日就想著這些,日子怎的那般長?可誰知道一轉眼就老了呢?」
「可不是一轉眼就老了嗎?」
可我還沒同他過夠。
我嫁了他才有了丈夫,有了兒女, 有了個家。
這許多年他愛我護我, 日子過得再艱難也不曾叫我受過半分委屈。
即便活到了如今的年紀, 我也想不明白他當年為何會娶了我呢?
村裡認識的老人已去了大半,連當年和我撕扯打架的李寡婦都走了。
村裡還是那個村子,人已不是當初的人了。
我同幾個老人說話, 提起許老三, 那時多恨,可是嫁了宋全幾年, 我已全然將他忘了。
聽聞他在城裡賭錢,不知輸了多少,因著沒錢還債,那賭坊的老板賣了許家僅剩的幾畝地,又將他媳婦兒並兒子一起帶走賣了。
最後還打折了他的一條腿, 他做了花子,在一個冬日凍死在了街頭。
我不恨也不覺得解氣,隻是唏噓。
許老三的一生就像笑話。
他一出生就比許許多多的人強, 不愁吃穿, 有人服侍。
可他不知珍惜,稀裡糊塗將日子過成了那樣。
第二日就要回了, 宋全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
那是一片舊墳地,因著無人祭拜打理, 荒草叢生,連墳包也尋不見了。
可我知道這是哪裡。
「你怎知道此處的?」
我驚訝地問宋全。
「我給大郎他娘燒紙, 從這兒過去是近道兒。每每我路過這兒,總有人在那田埂下挖土, 不一會兒便挖出個罐子, 再往裡面丟幾個銅子兒進去。
「我見過給死人燒紙錢的, 卻從沒見過給送真銅板的,便好奇想看看啊!」
宋全笑著指了指已經坍塌了的田埂。
是那個位置沒錯兒。
一年收入三四十貫,村裡一般人家根本比不上。
「他原」他總是醉酒, 我便趁著他醉酒偷幾文出來,藏在哪裡都不放心。
隻這沒人管的墳地離許家遠還偏僻, 誰沒事兒也不會跑去挖人家的墳,便將錢藏在了這墳地裡。
「我便蹲在這田埂上面聽著,那人每次都要將錢拿出來數一遍, 再罵一通人, 然後又對著那尋不見的墳包許願。誰會同死人許願呢?可那人偏對著死人說希望被夫家休回家去, 我覺得有意思,每每路過都要偷聽。聽著聽著便成習慣了。」
他拉著我的手, 說要去挖我藏的銅錢。
「想什麼呢?我嫁你的前兩日就挖出來了, 一共四百二十七個銅錢。」
「記得倒清楚。」
「對那時的我來說可是一筆巨款, 我都想好了,你若是待我不好,我便要帶著那些銅板兒走的。」
「你傻不傻, 就那點兒錢能讓你撐幾天?」
「隻要活著就有路走,怕什麼?」
「我就是瞧上了你這股勁兒……」
原他是那時瞧上我的呀!
他知我在意,便同我說了。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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