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我行路至此,從未想過放棄。殺狐妖或許不是復仇最終的結局,但是我力所能及的最好的結局,即便此戰注定會身死魂消,我到了九泉之下也不後悔。」
這次換那和尚沉吟不語。
我又接著問道:「你是不是神仙?」
他偏頭看了我過來。
「當初給我賜名的人也是你,那時我尚年幼不記事,可這麼久了,你的年歲似乎沒有變過。你熟知我的一切,所以,你是神仙嗎?」
他的眼睛,仿佛在我問出口的一瞬間——就那一瞬間,迸發出了天地間無與倫比的光彩,像能洞穿世間萬物的力量。
「如果我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你想做什麼?」
我翻身下床,跪地稽首。
「希望您能指一條明路,我該怎麼做才能變強?我該怎麼做才能復仇?」
他笑了。
「不問我直接要能力麼?不問我能不能直接幫你殺了那些仇家麼?真不知道該說你返璞歸真,還是愚不可及。」
我或許真的沒那麼聰明,也不會討巧。隻要他能給我指一條路,哪怕方向也足夠了。
聞言呆呆抬頭:「那,能嗎?」
他笑得狡黠:「自然不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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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說個屁呀。
思慮再三,我小心而鄭重地說:「若真要問,是有一個問題縈繞在我心中的。」
他點頭:「你說。」
「為何魔尊愛上修仙女,便要千萬無辜百姓陪葬?為何妖女禍國,君王縱容,遭殃的永遠是凡人?我曾經以為,愛是世上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就連阿爹阿娘也說,出身不打緊,必然要尋一個愛重姐姐的人家,可他們從未想過害他人謀私。」
「他們的情愛比我們的性命重要,這是什麼道理?」
和尚接下來說的話,我似懂非懂。
「好吧,李清焰,因為這是一個虛構的世界,由我執筆。」
「我曾經也以為,神魔的曠世之戀何其動人,相愛相殺多麼吸引人心,既然是修仙,那愛必須三生三世糾纏不休,才足以彰顯其濃烈。你們之所以會死,會傷,不是因為你們錯了,而是因為你們隻是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是沒有名字的路人甲。」
「可是後來,我也無法說服自己了。」
「你不過是我隨手一筆帶過的人物,卻以血肉之軀,生生撕裂了三道六界奉為圭臬的天道。」
他闔眸,嘴角露出晦暗難懂的細微笑意。
「我忽然很好奇,你自己拼闖會是個什麼結局。」
8
往後春秋數載,無論嚴寒酷暑,我都在問道修仙的路上。
我沒有家世背景,出身山野,所以自然當不了六大宗門的正經入門弟子。
我隻能在山中掃雪,去後院劈柴,幫各位師兄師姐抄錄卷宗,然後暗自默背於心。
在十六歲那年,我見到了劍宗的小師妹,南宮亭柔。
她生得清純無辜,皎如明月,身邊圍著不少殷勤的師兄弟。
當時臘月寒冬,我正挑著兩個碩大的木桶在劍宗裡最高的靈山送飯。
送到她那裡時,一男子蹙眉責問我:「你不知道小師妹身子骨不好嗎?自清溪鎮捉妖一戰之後落下的病根,這粥飯都涼了如何能下肚?!」
「就是,哪裡來的村姑,也入得了我劍宗大門?」
「一瞧便知是打秋風的外門弟子,怕不是誰家塞進來的窮親戚,這樣的資質還出來丟人現眼。」
我僵在原地,目光止不住地盯著南宮亭柔。
十指的指甲嵌入掌心。
南宮亭柔卻溫和地笑著幫我解圍:「罷了,她是新人,大抵也不知道我受傷的事,並非有心……」
我忽然說:「我知道。」
她頓住,茫然地眨了眨眼。
「我是清溪鎮桂花村的人。」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努力讓每一個字不至於穎抖,「那一次魔尊為你降下天雷和真火,整個村莊無一幸免,除了我。」
南宮亭柔的眼眸中漸漸凝蓄了淚意,眼淚好像斷線珍珠一樣砸落。
「真的嗎?我不知道為什麼東方哥哥會為了我做到如此境地。」
「我不想的,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迎面一把袖刀飛來,幾乎在快要扎穿我的眼睛時堪堪停下。
懸於半空,殺意磅礴。
「你什麼意思?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舊賬了?」
「師妹已經為此自責不已,也道歉了,你還要她怎麼樣?」
「殺戮之事是魔族幹的,你怎麼不敢去找魔族?不就是仗著師妹善良可欺嗎?」
南宮亭柔還在哭,和那些人指責我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好聒噪啊。
但,至少,我知道他們的答案了。
有人叫囂著讓巡山弟子將我拖出去。
就在亂成一片之時,我握住了那柄冰魄袖刀。
眾人面面相覷,陷入短暫的死寂。
須知,但凡是開化過的法器,皆會認主,何況劍宗本來就教弟子從入門就開始與自己的兵器磨合,要默契無間,才能在迎戰之時遊刃有餘。
而此刻,那柄袖劍竟然被我牢牢攥在掌心,寒芒流轉,縈繞我身。
「你……你……」
那方才還說我是個村姑、急於出頭保護小師妹的弟子瞬間臉色鐵青。
「你用了什麼妖術?你可知道,奪人法器,意味著宣戰?」
我搖了搖頭。
「我不跟你打,太浪費時間了。」
隨即環顧四周,目光幽深而平靜。
「你們一起上吧。」
……
我離開劍宗的時候,這裡下了一場大雪。
聽聞在後山歸隱修行百年的大長老出山,要親自見我。
但我沒多停留。
掌門出面之後,便喝停了這一場混戰,他問我可願拜入劍宗門下,他不計較前嫌,我搖了搖頭。但掌門到底有掌門的氣度,還是按著一行人給我跪下道歉,並鄭重立誓,劍宗為名門正派,與魔族勢不兩立。
我歸還了冰魄袖刀,隻問他們要了我送飯該得的二百文錢,就背著包袱下山了。
9
魔尊很強。
其實在方才的某一瞬間,我的心裡翻湧出難以壓制的惡念。
挾持南宮亭柔。
他不是很愛她嗎?他不是為了她不惜讓一個村子和鎮子血流成河嗎?
那就讓南宮亭柔死在他自以為是的愛裡面吧!
但我最終還是沒有那麼做。
我修無情道。
若將這男女之間的愛恨情仇變成執念,會不利於接下來的修行之路。
何況,永失所愛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懲罰,他還可以愛上別的女人。
誰做的惡,誰償命。
我回了一趟麓城。
這裡就是當初何大能何叔收留我的地方。
但同樣的位置,已然換了全新的鋪面,是賣珠寶首飾的。
我這數年風霜雨雪,通身上下唯一一支芙蓉花木簪還是趙蓉兒給我的。
但我還是舍了大半的盤纏,買了一隻金燦燦的步搖。
何大能當年說埋葬他娘子的衣冠冢,還有他母親的地方,這些我都記在本子上。
碑前雜草叢生,已然過膝,我除了草,又用刀重新篆刻了一遍姓名,細細描金,放好了東西,拜上三拜方才離去。
「何叔,等我殺了那官兵,再給你帶一壺好酒。」
我打聽到了當年帶頭虐殺何大能的官兵,他現在不是看守城門的,升為衙內身側帶刀侍衛,有了自己的宅院,有妻子,有一個牙牙學語的女兒。
我坐在房檐上看著他們一家子歡聲笑語。
不知道怎麼下手。
原來,脫下那身官服,他也可以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
可何大能就不是嗎?
他若為上面威逼,可以一刀殺了何大能復命,可以掘地三尺將我抓出來,而非那般殘忍凌虐至死。
夜至深,月如鉤。
我等一家陷入酣眠之後潛入,用一枚淬毒的繡花針要了男人性命。
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
陳年烈酒澆在墳頭,淅淅瀝瀝。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迎著入夜的寒風,我忽然將最後一點倒在自己的嘴裡,像燒刀子似的滾入喉嚨,逼出了眼淚。
「何叔,我實在非良善之輩。」
「你不值當啊。」
10
我二十歲生辰這一日,原本相熟的幾個散修說要拉我去喝酒。
他們說我年紀輕輕,終日繃緊一張臉,比那昆侖金頂上的雪還要冷。
於是幾人約在了荒漠棧道邊的小酒館。
塞北的刀客第一次摘下頭頂的鬥笠,幾個散修接連發出驚嘆。
有人笑著拍他肩膀。
「傳聞中的雙刀鷹,竟是這等俊朗容顏,我們這些個泥腿子,更給你襯得有違觀瞻了。」
不知誰醉眼迷離地看著我:「憐青劍主不也是散修,弱冠之年已聞名六大宗,偏偏人家就樂意四處雲遊,我瞧著你二人離經叛道的模樣倒是相配。」
憐青劍主便是我,因我隨身攜帶一把劍,名憐青,又鮮少自報家門,於是他們便以此相稱。
塞北刀客走到我跟前,忽然將我的酒葫蘆奪走。
「李清焰,你可願與我一戰?」
我抬眼望著他。
「這些年你四處奔走,我知道始終有事壓在你心上,若你勝了我,往後但你所命,我任憑君差遣,出生入死,在所不辭。」
「若是我勝了,你與我結為道侶,放下恩怨,回塞北去騎馬、牧羊,我帶你登最高的山,看最美的雪。」
一眾散修哗然開來,無不拍手叫好。
朧月夜,荒漠天。
仿佛浪子行千裡披星戴月,卻在此刻為了心愛的姑娘駐足回首。
我卻說:「不了。我不值當。」
未待他再開口,行囊裡的鎮魂瓶忽然間閃爍起幽微碧綠的光澤,我倏然翻身而起,那僅存的醉意在剎那間消弭無蹤。
當年在宮裡,七尾狐妖初次現形之時,我曾經取她一滴血。
我說過的,我一定會殺了她。
曾經在竹齋裡,我質問和尚為什麼不許我和妖孽同歸於盡,他神色復雜,思忖再三才說道,「我說過,我是執筆人,曾經的故事裡,狐妖是個重要的角兒,會在後期與南宮亭柔爭鋒,所以你殺不了它。」
知天命易,逆天命難。
我問:「沒有萬一麼?」
他答:「除非你憑凡人之軀修行到了化神之境,殺狐妖在情理之中。」
於是我多年輾轉於六大宗之間,當過灑掃弟子,送過飯,陪他們練劍比武當靶子。
直到上下再尋不出一個能與我……
在二十歲生辰這一日,我倒提憐青劍,衝出了大漠的小酒館。
昔日憑借美貌傾城禍國的狐妖,此刻青衣素袍,不施粉黛,三千青絲松松绾在身後,抬眸盈盈一水間,更有風情萬千。
她竟然搖身一變成了被眾位高僧護著、剛剛從浮屠塔閉關思過出來的女子。
有高僧朝我合掌行禮:「阿彌陀佛,李道友,她雖曾經犯下滔天罪孽,但如今已失去大半修為,又在浮屠塔數十年,青燈古佛相伴,想來是知錯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便赦免她一次,往後再犯,絕不輕饒,如何?」
劍鋒劃過黃土,我盯著那張楚楚可憐、淚凝於睫的狐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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