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第2章

「蘇糖？」

「還真是你！」

我一回頭，就看到趙暖暖小跑著過來抱我。

趙暖暖是我住院時認識的朋友。

她跟我在一個病房，看我腿不方便就常常給我幫忙。

我爸把我踹倒消失的那天，我躲在被子裡，哭了好久好久。

等我收拾了情緒，掀開被子，就看到站在一旁咧著嘴對我笑的趙暖暖。

「蘇糖，想吃小龍蝦嗎？」

那天，她推著輪椅帶我到醫院附近的夜市吃宵夜。

她還找家裡人幫忙聯系了熟悉的醫生，幫我詢問有沒有更好的康復方案。

我覺得自己特別幸運遇到了她。

她卻對我說：「我才是那個幸運的人，你這麼頑強努力，我突然覺得我那點焦慮不值一提。不是醫院治好了我的焦慮，是你。」

我們成了很好的朋友，她也見證了我和宋洲的愛情。

在得知我跟宋洲分手後，她義憤填膺地發了個小作文給宋洲，順便把他拉黑了。

「沒事，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滿街跑！看我給你找個更好的！」

第二天，我頂著黑眼圈去實習單位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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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準備去人事問問員工宿舍，沒想到，人事遞給我一張離職單。

部門同事對我的離開都十分惋惜。

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被開了，以為可能是大公司慣用手段，壓榨廉價勞動力。

直到跟我關系要好的同事張姐悄摸摸地問我。

「你最近是不是惹了什麼不該惹的人？」

我仔細回憶，想不到。

「那你認識西洲集團宋家的人嗎？聽說是那邊專門打招呼，讓你離開的。聽說他們跟行業圈子裡的 HR 都打了招呼，你最近出去找工作會很難。」

西洲集團，宋家。

【蘇糖，你……別後悔。】

宋洲的話縈繞在我耳邊。

我真的無法想象，他竟然會用這種下三濫手段。

04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被龐大的失去感包圍。

洗澡流淚，聽歌流淚。

睡醒一覺還沒清醒時，眼淚又掉下來了。

周圍的喧鬧與我無關，城市的流動與我無關。

那種巨大的失去感讓人絕望，那種感覺在不斷反復地提醒我。

你的爸爸不愛你，你的媽媽不愛你，你的男朋友也不愛你。

但糟糕的情緒隻配留在晚上。

太陽一升起來，我必須擦幹眼淚。

我沒那麼多時間用來浪費。

我還要繼續活下去。

在卡裡的錢用完之前，我得盡快找到工作。

我頂著大太陽一家又一家面試。

本來有幾家已經讓我準備入職資料了，卻又在第二天反悔說招到了更合適的人。

知識改變命運，尊嚴被權勢碾壓。

難道我的結局就是這樣嗎？

陽光透過淡薄的雲層直直照耀著大地，沒有樹蔭遮擋，耀得人眼睛發暈。

突然我頭頂上多了一把傘。

「小姑娘家出門怎麼不帶傘？就不怕曬黑？」

我扭頭看去，身旁的男孩個子很高，眉眼明朗，一頭深咖色小卷毛。

不認識。

我往旁邊退了一步，看了眼人行道上剛變的綠燈，匆匆離開。

「诶！姐姐，等等！你不認識我啦？我——趙遍大地啊！」

男孩跟著我過了馬路，又把傘舉在我頭頂上。

「趙遍大地？」

思緒回到了三年前。

那天趙暖暖帶著我開心地吃小龍蝦，後來發現我倆帶的錢不夠。

她爸媽在外地旅行，沒接到她電話。

於是她手機搖人，搖來了她上高一，剛下晚自習的弟弟。

弟弟付了錢，一臉嫌棄地看著趙暖暖。

我記得這小孩當時個子還沒這麼高，趙暖暖一伸胳膊就能把他摟住。

「蘇糖，這是我弟，趙遍大地！喜歡不？喜歡的話，以後也是你弟！」

弟弟當時看著我一臉尷尬，小聲朝我喊了聲姐姐，然後揣著我倆吃剩的小龍蝦就跑了。

後來趙暖暖哈哈的告訴我，弟弟尷尬是因為他的名字。

「當年我爸起名時，希望弟弟能永遠陽光開朗。也不知道我爸怎麼就突然想起，年輕時在 QQ 上養的企鵝崽，叫陽光照遍大地，於是我弟的名兒就有了。」

「有時我都懷疑，我叫趙暖暖，是不是因為我媽年輕時玩奇跡暖暖。不過算算時間，不太對，哈哈哈。」

我叫蘇糖，我不知道我的名字是爸爸起的，還是媽媽起的。

或許我出生時，他們也希望我的生活可以一直是甜的吧？

那天晚上，我們都睡不著，趙暖暖跟我講了他弟弟的很多趣事，我也跟著笑了起來。

「咕——」

肚子的叫聲拉回了我的思緒。

趙遍大地盯著我笑起來：「走吧姐姐，我也沒吃飯，一起，我請。」

「不用，姐姐請你吃，想吃點什麼？」

然後我就跟著他走進了麥當勞。

我剛塞下一口漢堡，就聽到他悠悠地開口。

「聽說你畢業就失業了？」

「面試好多家都被弊了？準備回家種地啦？」

「你這大學有點白上啊，竟然找不到工作。」

我被漢堡噎住，趕緊喝了口可樂。

多年不見，這小孩怎麼變得這麼毒舌。

「你們學校最後一年沒安排實習嗎？怎麼沒留在實習單位？」

「老師說我得過抑鬱症，不適合跟著同學們一塊去實習。」

我已經不把這當回事，但趙遍大地卻義憤填膺。

「臥槽。」

「要不，你到我公司先幹著？」

我一臉震驚，趙遍大地現在應該才大二，怎麼就開公司了。

「誰讓你是我姐閨蜜，放心，正經公司，開得起工資，安排宿舍，還交五險一金。」

05

開始我以為趙遍大地的公司是個小創業公司。

沒想到去了才發現很有規模，園區的 CBD 大樓，辦公樓層就有兩層。

我的專業是財務，我以為趙遍大地會給我安排個財務崗。

沒想到他讓我當他秘書。

公司外，我喊他弟弟，在公司裡我還是尊稱他一聲小趙總。

小趙總的秘書不止我一個，還有一個大哥，張哥。

張哥主要負責商務側。

我就負責端茶送水。

可我知道，我不能一輩子端茶送水，於是開始著手準備考研。

趙遍大地可能也看出我不願意混日子，說給我安排點正事。

「開個老板助理的媒體號，主要為了宣傳公司。」

我兩眼抓瞎。

行吧，非要我幹，那我就幹。

我兩天刷了大量火爆小視頻，追當下流行熱點，然而公司賬號沒任何水花。

趙遍大地倒是也沒給我什麼壓力，總是第一時間前來點贊。

日子過得充實而忙碌，宋洲的名字已經很久沒有在我的腦海裡出現過了。

當然，他也沒有找過我。

為了練習視頻剪輯，除了公司賬號，我自己也順便開了賬號。

不知道發點什麼，於是把自己的故事做了個 Meme 視頻發了出去。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沒想到，那個隨手做的 Meme 視頻意外地火了。

不少人都關注了我，希望追更後續故事。

大數據也愣是第一時間推送給了趙遍大地。

第二天，他打開視頻問我：「好呀，蘇糖，你不發公司助理賬號，發你自己號？」

我一臉無辜：「隨手剪的，而且怕有損公司形象，誰知道它就火了。」

趙遍大地讓我補償他，晚上陪他去參加個宴會。

但我沒想到，會在晚宴上碰到宋洲。

06

宋洲穿著優雅得體的西裝，周圍圍了不少人，猶如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蕭然化了精致的妝，穿著價格不菲的高定禮服，此時正挽著宋洲的胳膊與人寒暄。

聽說宋洲進入了宋家的集團工作，在圈子裡混得風生水起。

他無意間回眸，看到了我。

在他眼中，我竟然看到了以前沒見到過的高傲。

當時主家還沒出場，趙遍大地拿著酒杯與合作伙伴相談盛歡。

宋洲見我獨自一人站著，便朝我走了過來。

「蘇糖，你怎麼來了？」

「你怎麼混進來的？是專門來找我的？」

「後悔了？」

我還沒說開口，肩頭就多了一隻手，小趙總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這不是宋少嗎？麻煩你腦漿搖勻了再過來說話。一臭泥鰍沾了點海水，還真把自己當海鮮了。」

宋洲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我跟蘇糖聊天，跟你沒關系。」

「啊？是嗎？那你站這，我去給你買兩橘子。」

小趙總說完，攬著我就走開了，隻留給宋洲一個雙雙離開的背影。

今天是顧家千金顧欣然的生日宴。

據說她的腿受了重傷，心情一直不太好，這生日宴也是老顧總想哄女兒開心才辦的。

趙遍大地帶我去見她，還特驕傲地拿我視頻號給她看。

「看，沒騙你吧，都說了這我助理！」

顧欣然看到我後，感覺眼睛都變成了小星星。

我讓她堅持康復，現在醫學發達，肯定可以重新站起來的。

我們聊了好久，越聊越投機。

「蘇糖姐，你在 Meme 視頻裡發的那個拐杖看上去好酷，怎麼改的？我讓我爸給我也照著改一個。」

顧欣然說的拐杖是我康復時用的，上面帶跑馬燈，夏天傍晚出去散步特拉風。

跑馬燈是宋洲當時為了哄我開心給我改的，其實我不是太喜歡，太高調，但我一直視若珍寶。

「你要是喜歡，那個拐杖送你，還挺好用的。」

「好啊！謝謝蘇糖姐！」

那天後，趙遍大地搶走了宋洲跟顧家的合作大單。

籤合同的那天，他請公司相關部門的員工吃大餐，還給大家發了獎金。

當然，這獎金紅包也有我的。

這晚大家都很開心，小趙總喝了不少酒，他像個考拉似的硬賴著我不放。

張哥過來扶他要送他回家，他卻大手一撈掛在我肩膀上。

「不要，我要我糖糖姐送。」

於是張哥開車把我和小趙總送到了他家門口。

張哥一走，這貨突然抬眼看了看我：「你要幹嗎？」

「帶你去睡覺。」

「流氓，我才不要跟你去睡覺。」

「……」算了，我懶得跟這貨計較，他喝醉了。

趙遍大地突然松開了攬在我肩頭的手，迷迷瞪瞪地蹲在了家門口的綠化帶裡。

「我是一個蘑菇，我不用睡覺。」

我突然被他給逗笑了，也蹲在了他旁邊。

星光下，他好看的桃花眼裡點點璀璨。

「走吧，去睡覺。我給趙暖暖打個電話，讓她過來看看你。」

可能是血脈壓制，聽到趙暖暖三個字，他原本望向天空的眼睛突然看向了我。

「小姐姐，你長得真好看，有沒有男朋友啊？要是沒有，你看我怎麼樣？」

還不等我回答，他就往前傾了傾身子，欺唇而上。

隨著我的眼睛越瞪越大，我的心髒也控制不住地劇烈狂跳。

又是不等我反應，他便放開我，結束了這個蜻蜓點水的吻。

他笑得眉眼都彎了，有種小孩幹壞事得逞後的得意。

我無奈地搖搖頭，他喝醉了。

我強拖硬拽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他送進屋。

他終於不說自己是蘑菇了，倚著沙發邊緣，很快與黑暗融為一體。

我要去開燈，耳邊傳來他嘶啞的聲音。

「別開燈，我想喝水。」

這晚的月色很亮，我索性沒開燈，在餐廳拿了瓶礦泉水遞給他。

「我想喝水。」

他一直嚷嚷著要喝水，我往他手裡懟，他卻怎麼也不伸手接。

沒辦法，我隻能將水喂到他嘴邊。

誰知這貨坐在沙發裡突然換了個姿勢，害得我手裡的水失手掉落。

我慌忙去接水瓶，卻不小心扯出了他的襯衣衣擺。

結實的腹肌暴露在空氣中，我的掌心輾轉而過，生生被燙了一下。

「快睡吧，明天還要上班。」

趙遍大地伸手拉我，一手抓住了我手裡的手機：「嗚，別走。」

我一頓狂甩，甩不掉。

他拽著我的手機，把我往他懷裡帶。

我特麼……到底誰才是臭流氓？

他迷迷糊糊，昏昏欲睡，手裡的力氣卻一點不減。

我實在搶不回自己的手機，直接松了手。

他抱著我的手機，往懷裡一塞。

……這下徹底拿不出來了。

我隻能給他蓋了被子，撈走了他的備用機，迅速溜了。

07

宋洲松掉襯衣的紐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江城的夜景。

霓虹閃爍，城市繁華。

但宋洲覺得這城市，隻是一個幾百萬人，一起孤獨生活的地方。

特別是他剛才跟朋友們一起狂歡，現在自己回到家，孤獨的情緒已然達到了頂峰。

他現在每天都不敢閉眼睛，隻要一閉眼，蘇糖就會出現在他的腦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