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凝眉第2章

「如此，大小姐才能與其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蘇明珠的眼淚猛然掉落，在地面上落成了一朵開爛了的花。

 

我想，或許她是被夜風吹得，雙眼酸澀吧。

 

4

 

原以為，我和蘇寶珠的婚事已成定局，蘇明珠會安分地做自己的蘇家大小姐，同李潭清郎情妾意，逍遙快活。

 

沒想到，她到底是不肯放過我。

 

因成了蘇家的姑爺，許多與蘇家有生意往來的商戶給我下了拜帖，邀我遊舟泛湖。

 

蘇老爺同我說，作為商人，必然是要交際應酬的，太過孤高，別人是不會願意與此結交，也就做不成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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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以蘇家姑爺的身份應下了。

 

蘇州城最有名之一，便是花船畫舫，配合著樂姬的絲竹管弦之聲，那便是極好的享受。

 

觥籌交錯，幾杯下肚。我便覺得有些昏沉。

 

好在畫舫夠大，也安置了休息用的房間。

 

那些公子哥兒調笑我，說我是個不勝酒力的，隻怕新婚之夜也要醉S過去，誤了好時辰。

 

到底是看在蘇家的份上，沒有過多地為難我，隻是又勸我喝了幾杯便讓人送我去房間裡休息了。

 

我沒有回房間，而是下了畫舫吹風。

 

撲面而來的清風，讓有些渾濁的腦袋清醒了一些。

 

突然有一雙纖細的手為我披上了一件披風。

 

「雖說快要入夏了，可夜裡還是有些涼的。」

 

我轉身望去，正是蘇明珠。

 

她站立在我的身側，淺笑看著我。

 

「聽爹爹說你出門應酬，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

 

她指著湖面已經開始抽芽的荷葉，「你還記得嗎，去年我說想用荷露泡茶，你天不亮就來這裡為我採集荷露，還不小心跌進了湖裡，弄得滿身泥濘也沒打翻那瓶子的荷露。」

 

「霽松，你對我的心意，我都知道的……」

 

我看著湖面青翠的荷葉，笑了起來。

 

「大小姐記性真好，我倒是不記得了。」

 

「隻是，不論我為大小姐做了什麼，都是一個下人應該做的，大小姐不必在意。」

 

或許是我說話時的語氣太過平淡，讓蘇明珠的身影不由得顫了顫。

 

她語氣裡帶著淡淡的憂傷，「霽松……你當真不喜歡我了嗎？」

 

頓了頓，繼續道，「我到底哪裡比不過寶珠？」

 

我不置可否，隻是冷淡地看著她。

 

這樣僵持片刻，蘇明珠垂下了眼眸，再抬眸時，便是不停地掉落眼淚。

 

「你既然負我，那我活在這世間也沒什麼意思了……」

 

「霽松……來世……若有來世，我希望你能選我……」

 

說罷，蘇明珠提著裙擺跳進了湖裡。

 

蕩起的漣漪濺到了我的臉上，蘇明珠無力地湖裡掙扎著。

 

她痛苦又哀傷地看向我。

 

我知道她在等什麼。

 

她在等我跳水救她，隻要我與她有了肌膚之親，那我必定要對她負責。

 

她在用性命賭我對她的心意。

 

我卻隻覺得可笑。

 

原來，我對蘇明珠的愛慕早就被她知曉。

 

我有多愛她，隻怕她知道得比我清楚。

 

可是經歷過前世穿心之痛，這一回，我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若是蘇明珠就這樣S了，也隻能怪她自己，自作孽，不可活。

 

我的冷眼旁觀，倒是讓藏在暗處的李潭清按耐不住了。

 

他從一旁的草叢裡跑了出來，慌忙地推了我兩下，「公子，快，快下水救她！」

 

我搖了搖頭，「不行，我不會凫水。」

 

李潭清大驚失色，轉頭看向在湖裡掙扎的蘇明珠。

 

正在李潭清不知所措時，我幫了他一把。

 

我一腳將他踢下水，大聲呼喊，「李秀才，快，快救救我家大小姐！」

 

我刻意拔高了聲音，引得不遠處的畫舫裡的人也聽見了動靜，紛紛走出來站在船頭看了起來。

 

本就是下午，天朗氣清。

 

圍觀的人一多，李潭清不得不將蘇明珠救起，否則隻怕會落個見S不救的名聲。

 

讀書人，最在意的就是顏面。

 

待二人從水裡出來時，渾身已然湿透，再加之蘇明珠喜好打扮，穿的是薄如蟬翼的煙蘿紗，更是將曲線暴露出來，猶如赤裸。

 

我取下身上的披風蓋在蘇明珠的身上，輕聲道，「大小姐，這麼多人都看到是李秀才救了你，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你們二人真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既然你們彼此相愛，那就讓所有人為你們的愛情做個見證。

 

蘇明珠怔怔地看著我，纖細的手緊緊地捏住了那件披風。

 

她似乎心中有怒火，卻無處發泄，生生將自己氣暈了過去。

 

5

 

落水一事後，蘇明珠生了一場大病。

 

聽說發了高熱，幾天幾夜都沒能退熱。

 

倒是讓蘇寶珠擔心不已。

 

就連平日裡最愛追逐的蝴蝶從她面前飛過，她也沒有抬頭看一眼，隻顧著為她的好姐姐親自熬藥。

 

那濺落的火星跳到了她的手背上，灼燒成一點紅色，看得我心疼不已。

 

我接過蒲扇，又拿出帕子給她擦了擦臉，「寶珠，讓我來吧。」

 

蘇寶珠垂下眸子，有些泄氣，「霽松哥哥是不是也覺得寶珠笨，什麼也做不好？」

 

我搖了搖頭，伸手捏了捏她鼓起的臉蛋兒，輕聲道，「沒有，寶珠不笨，寶珠是心性單純。」

 

「這世間最難得的，就是像寶珠這樣的人。」

 

至真至純，又有幾人能做到呢？

 

蘇寶珠笑了起來，託著下巴看著我，「寶珠喜歡霽松哥哥。」

 

不自覺地，我的手頓住，心也頓住。

 

「為何？」

 

蘇寶珠掩著嘴咯咯地笑，「因為隻有霽松哥哥說寶珠不笨。」

 

「而且，爹爹同寶珠說過，霽松哥哥至情至性，是個可以託付的人，所以他才將寶珠和蘇家都託付給霽松哥哥。」

 

她難得露出鄭重的神色，「霽松哥哥你放心，寶珠一定會快點長大！」

 

我笑了，「寶珠不必長大，永遠快樂便好。」

 

說到這裡，蘇寶珠又嘆氣起來。

 

她盯著蘇明珠的院子看去，「不知道姐姐什麼時候才能病好……我好擔心呀……」

 

我皺了皺眉，卻沒有開口安慰她，隻是默默地坐在那裡熬藥。

 

單純善良如蘇寶珠，怎麼也想不到她一直引以為傲的姐姐其實是個心機深沉，自私自利的人。

 

前世的蘇寶珠之S，也有蘇明珠一份助力。

 

前世，我與蘇明珠成婚不過一年，蘇老爺便因病去世了。

 

而天生單純的蘇寶珠被蘇明珠嫁給了一個李姓商販。

 

那個李姓商販，喜好飲酒賭錢，偏偏賭運極差，十賭九輸，很快便敗光了蘇寶珠帶去的嫁妝。

 

手裡頭沒了錢，他便逼蘇寶珠回娘家要錢，若有不從，便是一頓打罵。

 

也不知有些痴傻的蘇寶珠是如何想的，她就是不肯回蘇家要錢，便被李姓商販打得遍體鱗傷，趕出了家門。

 

我還記得，那天是一個下著大雨的傍晚，我巡視完莊子回家路上，遇到了在一座破屋外躲雨的蘇寶珠，那時，她渾身已經被雨水打湿，我才看到她手臂上的淤青，追問之下，她才哭著將李姓商販打她一事告訴了我。

 

我帶著蘇寶珠回家，正好碰上了蘇明珠。

 

原以為，蘇明珠會心疼自己唯一的妹妹，沒想到她隻是蹙著眉頭看著蘇寶珠，「寶珠，你怎麼可以離家出走呢？」

 

「要知道，你已經嫁人了，出嫁從夫，我這個做姐姐的總不能讓你忤逆丈夫。」

 

她有些不耐煩地看著我，「夫君，派人送寶珠回李家去吧，免得那李家妹夫找上門來，害得我們蘇家落一個教女不嚴的汙名。」

 

說罷，她沒有看一眼瑟瑟發抖渾身是傷的蘇寶珠，登上華麗的馬車去參加詩會了。

 

我自然是沒有將蘇寶珠送回去，卻因此惹惱了蘇明珠。

 

她打了我一巴掌，說我想要害她妹妹的名聲，連夜將蘇寶珠送了回去，一同送去的，還有兩箱珠寶銀兩。

 

後來……蘇寶珠跳井自盡了。

 

等屍體被人撈上來時，身上早就已經沒有一塊好肉。

 

蘇明珠站在一旁，沒有一滴眼淚，隻是冷言道，「寶珠痴傻，有人願意娶她已是萬幸，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直到我S後重生一回，我才想明白蘇明珠為何執意要將蘇寶珠嫁給那李姓商販，哪怕寶珠受盡委屈也不願讓她歸家。

 

隻因為那李姓商販是李潭清的堂兄。

 

蘇明珠為了討好李潭清，不惜將自己的親妹妹推入火坑。

 

何等殘忍，何等涼薄，何等無情。

 

6

 

蘇明珠大難不S。

 

在昏迷五天五夜以後，清醒了過來。

 

因她湿身被李潭清抱在懷裡，有了肌膚之親，蘇老爺便決定將蘇明珠嫁給李潭清。

 

而李家也為表示誠意，李潭清隨其母親自上門提親。

 

原本，這該是她夢寐以求的良緣，不知為何她卻抵S不從。

 

她哭著跪在蘇老爺面前，「爹爹，我不嫁李潭清，我要嫁給霽松！」

 

蘇老爺愣住，側臉看向我。

 

沒想到，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蘇寶珠就先開口了。

 

她鼓著腮幫子站在我面前，「不行。」

 

「霽松哥哥和我才是夫妻，姐姐不可以嫁給霽松哥哥！」

 

頓了頓，蘇寶珠又道，「從小到大姐姐喜歡的我都給姐姐的，可是霽松哥哥我不能讓給姐姐。」

 

蘇明珠愣住。

 

她萬萬沒想到，痴傻的蘇寶珠會同她爭搶。

 

蘇老爺長長地嘆息，「明珠，霽松和寶珠的親事已經定下了，而你和李秀才也有了肌膚之親，那麼多人看著呢，難道你不要自己的名聲了嗎？」

 

蘇明珠呆愣了許久，頹然地跌坐在地上。

 

隻是她的目光，片刻也不曾離開我。

 

所以，在我去臨縣結清貨款時，蘇明珠攔住了我的去路。

 

隻一眼，我便注意到了她手腕上戴著我親自雕刻的那隻白玉桃花镯。

 

前世，她將這隻镯子砸碎，隨意地丟棄。

 

而如今，倒是珍惜起來。

 

蘇明珠慢悠悠地朝我走來，一隻手撫上我的胸口。

 

「霽松，明明說過喜歡我的……為何變心？」

 

「你是我的夫君……為何會要另娶她人？」

 

蘇明珠靠近我，將她的臉貼在我的心口處，「霽松，別娶蘇寶珠好嗎？」

 

「我比她漂亮，比她聰明，她隻是一個傻子，配不上你。」

 

此言不假。

 

蘇明珠的美色盡人皆知，她的聰明才智也是人人稱贊。

 

可那又如何？

 

一個人的皮囊再美，也掩蓋不住內心的腐爛。

 

我笑出了聲，將她一把推開，「大小姐，你與李秀才早就有情，如今又有了肌膚之親，何必還來同我說這些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