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第1章

一廂情願的戀愛談了五年，我決定徹底放過自己。

 

將出租屋裡的東西打包好後，我給他發了最後一條信息。

 

【大師說你擋了我的財運，分手吧。】

 

刪掉微信，寄走行李，換上新的電話卡。

 

我斷了和他的一切聯系。

 

多年後的同學聚會，我才聽人再次說起。

 

傳言說計算機系的天才校草出家了。

 

道教佛教天主教雨露均沾，隻為了和心上人再續前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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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小姐，你已經在這裡坐了半個小時，外面還有人在排隊。」

 

「再不點單的話，我們隻能請您出去了，非常抱歉。」

 

我打開江星眠的對話框。

 

我問了三次還有多久才到，他一次都沒有回復。

 

「抱歉，我現在就點。」

 

江星眠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實驗室裡。

 

隻有在周末，我才佔用他一點點時間和我吃飯。

 

他果不其然還是要遲到。

 

我的手機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像我眼裡的光。

 

可隻有顧遲給我發了消息過來。

 

「鹿鹿，申請材料已經發你郵箱了。」

 

「是老頭的意思，我可不敢忤逆他。」

 

我吐了吐舌頭回復「收到。」

 

我點的菜差不多上齊，江星眠終於回了我的消息。

 

「到了。」

 

隻有短短的兩個字，沒有解釋，也沒有道歉。

 

雖然這是他一貫的風格，但我還是不免委屈。

 

於是給他發了好幾個刀子的表情包。

 

「再遲到就把你凌遲。」

 

我在微信毫無威脅力地威脅著他。

 

卻又忍不住幫他點了暖胃的湯。

 

2

 

江星眠的臉長得稜角分明。

 

可惜大多數時候他都面無表情，像一座俊冷的雕像。

 

最近一段時間他都沒有休息過，臉色蒼白，神情恹恹的。

 

隔壁座位的美女對著他偷偷舉起了手機，他淡漠的眉眼一掃，對方悻悻放下。

 

我忍不住笑了，頹廢系的帥哥也是帥哥。

 

「實驗數據有點問題，多查了幾遍。」

 

他難得向我解釋遲到的原因，還偷瞄我有沒有生氣。

 

我被他的舉動徹底逗笑，等座的煩悶一掃而空。

 

我將特意給他點的湯往他面前推了推。

 

「先喝口湯吧，你是不是一天沒吃飯。」

 

江星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正要說什麼，放在手邊的手機突然響了。

 

來電顯示規規矩矩寫著「唐霖師姐」四個字。

 

他指了指手機，示意我要接個電話。

 

3

 

我和江星眠同屬於計算機專業。

 

他研究人機交互，我研究人工智能。

 

唐霖師姐是他同一個項目組的學姐。

 

學姐專業能力出眾，申請到的項目都是學校的一級課題。

 

江星眠能進入學姐的課題組跟她學習，我是替他開心的。

 

我沒有想到他一通電話能打半個小時。

 

他碗裡的湯涼了，我幫他又盛了一碗。

 

但直到我默默地填飽了肚子，他的電話還是沒有打完。

 

他坐在人聲鼎沸的餐廳裡，神情認真而專注。

 

像是遠離凡塵世俗，隔絕出了獨屬於他的異次元。

 

點頭的時候，嘴角還會彎起一點弧度。

 

師姐不知道說了什麼，他沉默了一會兒，指節有節奏地敲著桌子。

 

像從前在安靜的教室裡，思考卷子的最後一道大題。

 

「師姐，我知道了。」

 

「鹿鳴，我解出來了。」

 

江星眠打電話的聲音與我腦海裡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他一點都沒有變。

 

隻是說話的對象不再是我。

 

4

 

「那你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回去。」

 

江星眠的電話終於打完，人也跟著站了起來。

 

「鹿鹿，我回實驗室一趟。」

 

我壓著自己的情緒勸他說：

 

「江星眠，你這樣胃要餓壞的，吃一點吧，晚一分鍾師姐不會怪你的。」

 

於是他又重新坐下來，開始低著頭扒飯。

 

全程不到兩分鍾的時間。

 

「我先走了，你回去注意安全。」

 

江星眠匆匆過來，又匆匆離開。

 

而我就像一個陪伴玩偶。

 

但這也是一個比較自作多情的定位。

 

江星眠可能並不需要什麼陪伴。

 

我沒什麼胃口，一桌子的菜看看哪道都不是很想吃。

 

坐了一會兒，我準備結賬離開。

 

服務員端了一個店裡的招牌甜點過來。

 

我疑惑地問，「我沒有點這個。」

 

服務員笑著告訴我「是剛剛離開的那位先生幫您點的。」

 

此時我也收到了江星眠發來的消息。

 

【聽說吃點甜的會讓人心情變好。】

 

原來他知道我會不高興。

 

5

 

仔細想來，類似的對話在我和江星眠在一起之後似乎發生了很多次。

 

高二的上學期，我成為了江星眠的女朋友。

 

知道我們關系的人都在感慨，江星眠一定很愛我。

 

我不解，「為什麼這麼說？」

 

「那可是江星眠，吃飯時間都拿來刷題的人，竟然願意浪費時間和你談戀愛。」

 

我悶悶地說，「可我付出了比他更多的時間啊。」

 

江星眠沒有午休安排，於是我也自願取消了。

 

他的數學和物理是長項，攤開卷子唰唰寫著，很快就能寫完一份。

 

而我要吃力一些。

 

「江星眠，可不可以慢一點，你這樣讓我壓力很大。」

 

他會真的聽我的話，停下來等我。

 

「這個題目，我有點看不明白。」

 

江星眠自己有卷子，卻突然湊過來看我的。

 

拿起筆，在我的卷子上圈圈畫畫。

 

他的呼吸噴在我耳後，雞皮疙瘩連著心裡的悸動，泛起一層漣漪。

 

我側身遠離了他一點。

 

他似乎沒有注意到我們過於貼近的舉動，還是垂著眼給我講題。

 

我實在受不了就提醒他，「你看你自己的卷子。」

 

他抬眼看我，「我以為你喜歡這樣？」

 

我「什麼？」

 

他的神色也變得不自在起來，「...你課桌裡的漫畫，在這個分鏡夾了書籤，我以為你喜...」

 

我尷尬地伸手捂住他即將脫口而出的虎狼之詞。

 

少女的心事，怎麼能攤開來亂說呢。

 

隻記得掌心裡軟軟的，他呼出的氣，潮湿而熱烈。

 

從掌心一路蔓延，燙到了心尖兒上。

 

他忽然湊近，在我手心裡輕輕啄了一下。

 

兵荒馬亂的曖昧，揉皺了桌上的試卷，暈染了草紙上演算的字跡。

 

江星眠大部分時間很安靜。

 

吃飯的時候很安靜，思考的時候也很安靜。

 

但和別人聊起他感興趣的話題，整個人都會變得生動起來。

 

像高中時期，在我的卷子上寫寫畫畫時的張揚。

 

像剛剛打電話時，和學姐聊起實驗數據時的自信和篤定。

 

和江星眠在一起這麼久，我唯一篤定的是，我是陪伴他在枯燥的學術裡找到花的人。

 

但現在，我不確定了。

 

6

 

江星眠留下一個匆忙的背影，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也沒有再聯系他。

 

在圖書館泡了兩天，我暫時搬回了宿舍住。

 

第三天，江星眠終於舍得和我說話。

 

「我問了趙老師，說你的初稿已經交了。」

 

「所以今天回家住好嗎？」

 

這是他委婉求和的方式。

 

雖然心裡還是有些微微的別扭，但我沒有拒絕。

 

我和江星眠一起在學校的附近租了房子。

 

比起住所，這裡更像紛雜的實驗室一角。

 

本來用來吃飯的餐桌上總是堆滿了我們兩個的學習資料。

 

但我推開門，卻驚訝地發現，江星眠剛從廚房出來。

 

他端著一盤我暫時看不出是什麼的食物。

 

還圍著我特意給他買的，但他一直不願意穿的玉桂狗圍裙。

 

看到我在門口站著，他不自在地抿了抿嘴，然後恢復了他一貫的表情。

 

「回來的時間有點早，我還有一個菜要做。」

 

餐盤裡蒸騰而上的熱氣籠著他的臉。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我覺得他一定臉紅了。

 

江星眠會做飯，但是並不擅長。

 

他把手機上的教程打開，放在手邊。

 

廚房一片狼藉，他也一身狼狽。

 

他揮著鏟子炒最後一道菜，我舉著手機對著他狂拍。

 

「鹿鳴，不許拍，去你的座位上坐著。」

 

「我偏不，我就要拍下來，我還要發朋友圈昭告天下～我男朋友做飯的樣子真是天下第一可愛～」

 

他想阻止我，但是兩隻手被鍋鏟硬控，隻能發出一些無力的警告。

 

「不許拍，再說最後一遍。」

 

「以後不會再做飯給你吃了。」

 

說到最後他自己都笑了。

 

我在書上讀到過，別人描寫的三餐四季的闲適生活。

 

心向往之並講給江星眠聽。

 

他十分認真地告訴我「我們會有三餐和四季，但是沒有闲適。」

 

我現在覺得這樣就很好，忙裡偷闲也很好。

 

我將我拍的小視頻剪輯了一下，分享到了朋友圈。

 

配文：【記錄玉桂狗男朋友 cos 大廚的可愛瞬間】

 

師姐是第一個給我點贊的。

 

並評論道：我都沒有發現，星眠竟然還有這麼可愛的一面。

 

我回復她：是女朋友專屬<(￣︶￣?)>。

 

江星眠讓我嘗嘗他做的菜怎麼樣，我說我覺得還差一個湯。

 

於是他又轉身進了廚房。

 

十幾分鍾後，他將我最愛喝的酸辣湯擺在了最靠近我的地方。

 

然後一臉無奈地說：「抱歉鹿鹿，我現在要去下實驗室。」

 

我愣了幾秒，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江星眠剛剛脫下來的大耳狗圍裙，此刻被隨手搭在空蕩蕩的椅背上。

 

「必須要現在去嗎？」

 

他說導師突然去了實驗室，對他們的實驗步驟提出了質疑，師姐一個人應付不來。

 

「我負責的那部分，需要我自己來解釋。」

 

話音未落，他已經挎上背包出了門。

 

7

 

我的快樂好像被人按了暫停鍵。

 

片刻前戀人忙碌的身影，鍋碗瓢盆的碰撞聲，我們愉快的對話聲，戛然而止。

 

十二點鍾聲響起，灰姑娘褪下借來的浮華，一切假面終被撕碎。

 

眼前的菜明明還是色香味俱全，但我忽然失了味覺，嗅覺，然後連視覺也失去了。

 

眼底泛起霧氣，我抬起胳膊擋住臉。

 

再咀嚼嘴裡的飯，忽然又有了味道，鹹，澀。

 

積攢了很久很久很久的委屈，突然都湧了上來。

 

我對江星眠的每一次心動，總會在最蓬勃的瞬間，被一隻無形的手突然攥住。

 

快樂不過三秒。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自討苦吃，但喜歡上江星眠是和呼吸一樣正常的事。

 

那可是江星眠啊。

 

我甚至已經習慣了他的時而靠近，時而冷漠。

 

我自以為是地以為，他像一顆在近軌道和遠軌道切換自如的衛星。

 

而我就是掌控他情緒，被他圍著旋轉的行星。

 

衛星的動能和勢能會變，但愛我的總和不變。

 

畢竟，江星眠也曾一顆心繞在我身上。

 

甚至剛在一起時，他也會不自信地問，「你是不是為了讓我幫你補習才和我在一起的？」

 

我笑得前仰後合，「因為我找不到其他的借口。」

 

剛升入高中，每天找江星眠問問題的人總是很多。

 

他一副愛答不理的表情，但也並沒有拒絕誰。

 

等其他人走開後，我抱著書走到他面前。

 

「大家根本不是真的想向你請教問題。」

 

他也一點都不驚訝，「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