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第3章

 

「他外婆身體不好，你爸還專程介紹了專家。我覺得做到這個地步，哪怕是你，也不能指責我一句不是。」

我沉默了很久：「你確實什麼都不用說，你隻是出現在他面前，就夠讓他自慚形穢。」

 

「所以呢？你覺得我作為一個母親，在知道自己的女兒和一個小混混早戀，並且給對方買高價禮物，甚至習慣性晚歸之後，我該不聞不問嗎？

 

「如果江妄真的夠在乎你，他要做的應該是努力奮鬥，向我證明他能給你一個足夠安穩的未來。

 

「而不是選擇用最傷害你的方式和你分手。

 

「你和江妄分手的那段時間瘦了快二十斤，你以為我和你爸就一點不知情，不心疼嗎？但我們什麼都不敢說，隻能默默陪著你。

 

「現在，你要為了一段已經過去的戀情，一個主動放棄了你的男人，來指責你的父母嗎？」

 

我垂下眼眸：「我沒有這個意思。媽，我明天要參加婚禮，先睡覺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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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我向來覺得，時過境遷，再計較過去的事沒有意義。

 

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後悔也好遺憾也罷，人終究隻能往前走。

 

現在卻發現，原來也不是毫無意義。

 

我今天見到江妄時我就在想，當初的局要怎麼解才好。

 

母親的做法是沒有錯的，甚至將我放在她的立場上，我也不能保證我會比她做得更好。

 

江妄似乎也沒錯。他是多敏感的人，在見到母親的那一刻，什麼話都不必說，就已經察覺到了對方的輕蔑。

 

後來他又接受了父親在醫療上的幫助，於他而言，幾乎是已經不要了自尊。

 

那我呢？

 

我當初其實不是一點不疑惑的，我一遍一遍追問，試圖從某些微妙的細節去挖掘真相，我想過會不會是父母或者老師私下找了江妄。

 

但江妄一遍一遍地告訴我，不是，沒有。他就是膩了，煩了，累了，玩夠了，不要我了。

 

我的自尊不允許我像個戀愛腦一樣求著男人別拋棄我，別不要我。

 

最後，我終於接受了，S心了。

 

我想了很久，隻能承認，這局無解。

 

它帶給我的教訓，是讓我不要重蹈覆轍，以及，不要明知不可為而為。

 

強求或許能帶來希望，但常常隻能是，更慘烈的絕望。

 

14

 

江妄沒有接受我的道歉。

 

他隻是看著我，一字一句地告訴我。

 

「沒有兩清。

 

「我和你之間，一輩子，都不兩清。」

 

這句話就像巨石，「砰」的一聲，幾乎鑿穿我的心髒。

 

我顫抖著雙手握成拳，想告訴他，我們不合適。

 

相愛並不能抵萬難。

 

但是我又想起重逢的那晚，他站在我面前，問我要不要再續前緣。

 

我當時大腦一片空白，所以沒聽出他嗓音裡的顫抖。

 

我也不敢承認，自己還在心動。

 

人想要克制本能，總是很難的。

 

而拒絕江妄，就是拒絕我的本能。

 

「今天當伴娘很辛苦吧，大腦不清醒，所以說話也不過腦子了。」江妄微微俯身，在我耳邊低聲說，「今晚好好休息，陳橙，我明確告訴你，咱倆之間，沒完。」

 

他臉上仍舊是那種漫不經心的笑，甚至還輕輕拍拍我的腦袋。

 

溫熱的手掌從我的後腦勺下滑，撫過我光滑的肩頸。

 

他不再說話，我仰起頭，在突破了正常的社交距離之後，我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的瘋狂。

 

他和以前很不一樣了。

 

但怎麼辦，對他心動的感覺，卻還是一模一樣。

 

15

 

江妄很快用實際行動表明了他的需求。

 

我在停車場，看到了正靠在我車邊的江妄。

 

他雙手插兜，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問我願不願意送他一程。

 

我面無表情地握著車鑰匙：「想送你的人應該不少。」

 

「是不少，但我隻坐你的車，怎麼辦？」

 

「別的女人的車，你也坐過不少了，倒不必特意說這種話。」

 

話剛出口我就後悔了，因為裡面的酸味實在太濃。

 

果不其然，江妄的笑容越發放肆。

 

我暗暗咬唇，恨恨解鎖。

 

江妄立刻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還調了一下副駕駛的位置，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一點。

 

「那我是經紀人，我和她關系很清白的。」

 

我發動引擎的時候，江妄突然輕聲說了這麼一句。

 

我扭頭看他一眼，沒吭聲。

 

這幾年本地的經濟高速發展，我在導航裡輸入江妄家的地址，路邊的景色已經是全然的陌生。

 

江妄家附近道路狹窄，又滿是擺攤的小販，車子開不進去，我隻能在路口停下。

 

扭頭一看，江妄偏著頭，已經睡熟了。

 

我看過他的睡顏太多次，但距離上一次，已經隔得太久太久。

 

這樣看著，就好像我和他之間並沒有分開過這幾年。

 

我做了一件我一直很想做的事情。

 

我伸手，碰了碰他的臉，想知道他臉頰的觸感是否一如最初。

 

但江妄反應很敏銳，瞬間就握住了我的手。

 

我驚慌失措隻想將手收回，江妄的表情卻比我更驚慌。

 

他急切地撲上來，不安地摟住我的腰，眼裡嘴裡都是哀求：「別走……我求你了……

 

「我很久沒有夢到你了，你再多陪陪我好不好？」

 

掙扎的動作停住，我突然意識到，江妄並沒有清醒。

 

他隻是依賴地蹭蹭我的脖頸，用近乎撒嬌的語調喚我：「橙橙……我好想你……」

 

我顫抖著伸手抱住他。

 

江妄便心滿意足地長嘆一聲：「真好啊。」

 

好什麼呢？隻是一場虛幻的夢，也很好嗎？

 

「江妄？」

 

「嗯？」

 

「你這幾年，怎麼過的？」

 

他安靜了很久，緩緩抬起頭看著我，眼中的迷茫慢慢消散，像是終於反應過來，這並不是夢。

 

「就那樣過唄，你也看到了，我如今過得還不錯，收入頗豐，小有存款。」

 

他又露出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試圖掩蓋自己剛剛的狼狽。

 

但我終於意識到一些不對勁。

 

可顯然，江妄並不打算跟我說實話。

 

他急匆匆和我道別，頭也不回地進了筒子樓。

 

我坐在車裡，沉思幾秒，取出手機，給朋友打了電話，問她知不知道這幾年江妄和誰走得最近，有沒有聯系方式。

 

她想了想：「應該就他經紀人和他走得最近吧，據我所知江妄很多客戶都是和他經紀人對接的，他們好像認識很多年了，我把經紀人的電話給你？」

 

我說好，掛了電話，我看著朋友發過來的聯系方式，編輯了一條信息發過去。

 

【你好，我是陳橙，不知道江妄有沒有和你提起過我。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問你一些關於江妄的問題。】

 

消息發出去不到一分鍾，電話響起。

 

我接通，那頭是幹練的女聲：「陳橙？我等你很久了。」

 

16

 

假期還沒結束，我提前離開了老家。

 

和經紀人約的見面地點，是在江妄家中。

 

如他所言，他現在確實小有成就。他現在住的房子我買房之前也看過，不過月供對我而言有點高，所以最終選了別的小區。

 

「隨便坐。」經紀人給我倒了杯水，「當時江妄非要買這裡，嘴上說著是面積和地段都合適，可以順便當工作室。其實我清楚他是想買個配得上你的房子。」

 

我握著杯子，笑了笑沒說話。

 

看得出來，她對我確實很好奇，一直在打量我。

 

「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她斟酌著詞句，「和江妄的描述，也不太一樣。」

 

「大概他把我美化了？」

 

「不是，他說你是壞女人。」

 

天地良心，我可是一等一的守法好公民，江妄和我分手雖然是因為我的父母，但當初我才是被他狠狠傷害的那個人。

 

「他還說你好色，喜新厭舊。

 

「你沒發現他每次見你，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像開屏的孔雀？

 

「那次同學會，臨出門前，他換了不下十套衣服，哪哪都不滿意。

 

「我認識江妄，滿打滿算有五年了。一開始我是想讓他做模特的，我眼光從來不出錯，他一定能火。但他當年去兼職了幾次，就不樂意了，說你不喜歡拋頭露面的男人。」

 

我有口難言，主要是江妄對我的汙蔑太多，我都不知該從何解釋。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從哪兒知道這麼多和你有關的消息？江妄其實很少主動提起你，不過很可惜，他有病。

 

「他犯病的時候，會一邊叫你的名字一邊滿世界找你。

 

「我後來才知道，你可能根本不是江妄口中那種女人。他隻是在自己給自己設限，覺得自己遵守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規矩，就能配得上你。」

 

我垂下眼眸，隻覺得口腔漸漸泛起苦澀。

 

「你之前是不是說過他髒？」

 

我張嘴，想要解釋。

 

經紀人笑著說：「他難過了很久，躲在他的秘密小屋，哭得連隔音的房門都掩不住他的痛苦。」

 

遇到江妄之後，我總是容易被後悔的情緒折磨。

 

「你會主動找我，應該也是還在意江妄的吧？

 

「雖然別人的感情我沒什麼權利指手畫腳，但作為江妄的經紀人，我還是希望你能幹脆一點。

 

「別拖著他，美夢或噩夢，給他一個痛快。

 

「他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什麼都不在乎，實際上你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能左右他的人生。

 

「就算不提他這棵搖錢樹對我有多重要，他的房子還有十年房貸呢，至少別影響他賺錢？」

 

該說的話都差不多，經紀人站起身：「臨走之前，告訴你最後一個秘密。

 

「江妄拍了很多你的照片，就鎖在那個閣樓的秘密基地裡，門是密碼鎖，我不知道密碼，但我覺得你可以試試。祝你好運，拜拜。」

 

這個房子隻剩我一個人。

 

如果是別人家, 出於禮貌，我一定不會隨意打探。

 

但這是江妄的家。

 

我好奇地四處打量, 一樓除了客廳就是工作間，裡面全是各種昂貴的鏡頭和幾臺電腦。

 

資料凌亂地散落在書桌上。

 

二樓是臥室, 床邊的矮櫃上擺了一臺單反，我走過去, 拿起來仔細看看, 發現是當年我送給他的禮物。

 

保養得很好, 看起來和新的一樣。

 

我繼續往上走，抵達小閣樓。

 

經紀人說，我應該會知道密碼。

 

江妄的生日, 我的生日，外婆的生日。

 

都不對。

 

語音提示我隻能再輸入一次。

 

這次我隨意輸了幾個數字, 門卻開了。

 

是我和江妄分手的日子。

 

江妄，你每次輸入這串數字時, 腦子裡想的是什麼呢？

 

我深呼吸，閉了閉眼，推開門。

 

迎面而來的，全是我的照片。

 

正中間的那幅, 是當年江妄生日那天，我和他的合照。

 

那些無法壓抑的愛意透過這些照片向我席卷而來。

 

我看到了很多個自己。

 

高中時抱著書本腳步匆匆的自己。

 

放學時戴著耳機聽英語聽力的自己。

 

大學時參加辯論賽侃侃而談的自己。

 

穿著工作服走出單位的自己。

 

……

 

原來我和江妄分別很多年, 隻是我單方面的以為而已。

 

站在江妄的視角, 他從來沒有和我分別過。

 

他沉默地看著我考入大學, 交了新的朋友, 開始了一段新的戀情, 有了新的人生。

 

那個時候, 江妄，你在想什麼呢？

 

我走到一張照片前，輕輕揭下。

 

翻過來, 背面寫著日期。

 

【20xx 年 10 月 21 號。

 

你有了新男友, 所以今天不太想祝你生日快樂。

 

可我還是希望你能快樂。】

 

身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我緩緩回頭。

 

江妄站在門口看著我，嘴角的肌肉牽動著，試圖露出一個雲淡風輕的笑。

 

最後以失敗告終, 隻能沉默而倔強地望著我。

 

就在這裡, 就在此刻。

 

我一句話，就能決定江妄生或S。

 

於是我說：「你倒是一點沒變，還是和以前一樣。」

 

「（我」江妄的眼眸，便瞬間潮湿得仿佛要下雨。

 

他站在原地，朝我張開雙臂, 像是等這一天等了很久很久。

 

我慢慢走過去, 抱住他的腰。

 

「你說話……要算話的。」他語調哽咽, 「不能……反悔的……」

 

「你知道的，我說話做事，從來不反悔。」

 

我從不走回頭路, 可我就願意在江妄這個坑裡摔倒兩次。

 

我們之間還有很多矛盾很多問題, 相愛和相處是兩碼事，就算我們勉強復合，也不一定就能走到最後。

 

但就像我從不後悔當初和江妄在一起, 我相信我以後也不會後悔和江妄復合。

 

在我這裡，江妄永遠特殊。

 

所以，我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江妄漂泊太久了。

 

我想給他一個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