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送給我的?”南乙微微蹙眉,看向艾桑的小臉。他甚至沒有伸手去拿,好奇怪,為什麼會送給他呢?
為什麼會喜歡他?這麼小的一雙手,要做很久才能做得這麼漂亮吧。
他有些不敢拿了。
“當然啦。”艾桑向他展示,“南乙哥哥,你看,反面我還繡了你的名字和生日呢,這個可以掛在書包上,還可以裝貝斯撥片呢。”
他說著,將手裡的小貝斯打開來,給南乙看裡面的小口袋。
很快他發現南乙愣住了。
“為什麼要送給我呢?”南乙問。
“因為我很喜歡你呀,我所有有你的片段都看了兩遍。”艾桑有些羞澀地將禮物塞進南乙手裡,“小魚老師說過,他是因為你才重新唱歌的,也是因為你去參加了比賽,拿到了錢……玉尼老師說,我生了很大的病,如果沒有小魚老師的錢,會死掉的。”
他說著,抓著自己心口的病號服布料:“所以,我現在可以來北京治病,可以活下來,是因為你呀。”
南乙空茫的心微微一顫。
是因為我嗎?可我們根本不認識啊。
小孩子的邏輯還真是……
“哥哥,如果沒有你的話,小魚老師不會像現在這樣,這麼開心的。”
南乙望著他,眼神有柔軟的光在晃動:“你怎麼知道他現在很開心?”
“我當然知道啦。”艾桑一本正經地說,“他以前不開心的,他經常不是這痛,就是那痛,吃藥也不管用。有一次在村子裡,他想用一口氣提起兩桶水,但是左手那桶打翻了,他好生氣,後來蹲在原地,還哭了呢。”
南乙聽著,仿佛已經看到那畫面,鼻尖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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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很愛哭的。”他低聲說。
艾桑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說了這些,反倒好像要把眼前的漂亮哥哥惹哭了,他想了很久,才又開口:“哥哥。”
“嗯?”南乙看向他,神色溫柔。
“之前小魚老師哭的時候,我問他怎麼了,他說他就是難受,我問他哪裡難受呀,他說心裡難受。”艾桑慢吞吞說著,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後來我的心也生病了,才知道原來那麼難受啊,難受得要死掉了。”
“還好有你。”
他用那雙湿漉漉的、小動物一樣的眼睛望著南乙,笑著說:“哥哥,你救了兩顆心哎,你好厲害的。”
南乙無法繼續注視這張純真的面孔,低下頭,手指摩挲著這個珍貴的小禮物,指腹擦過一根根琴弦。
啪嗒。
琴身暗下去一小塊,洇開來,從淺灰色變成深黑,大霧散開。
有時候成年人復雜、矛盾又庸人自擾的大腦,真的需要小朋友點一點。艾桑說的這些話,就像觀音手中的楊柳枝,輕輕地落在他的頭頂,帶著甘露柔柔地敲打三下,撥開執念與迷津。
秦一隅好像的確沒騙人。
這個世界真的糟糕透了,但的確有一小部分,很小一部分,值得他說一句“還不賴”,值得他為此留下來。
在他的心被莫大的空洞和悲哀蠶食時,秦一隅不會勸說他接受死亡的不可追,而是帶他來到這裡,掬起一小捧生的希望。
告訴他:這和你有關哦。
你存在的意義,不隻是仇恨,你還可以修復一顆碎掉的心。
和玉尼聊完,正好遇上主刀醫生,秦一隅又細細詢問了一遍。
“那這次手術之後,是不是可以恢復大半了?”
“還要觀察,但應該問題不大了。”
聽到這話,秦一隅終於放下心來。一旁的玉尼說要去打飯,問他要不要一起,秦一隅卻搖頭,說想先回去看看。
等他回到病房,老太太也不見了。艾桑病床的簾子仍舊拉著,透著暖色調的光亮,秦一隅走過去,發現他竟然睡著了,南乙則坐在病床邊,手掌輕輕拍著艾桑的肩。
四目相對,南乙收回手,望著秦一隅。
誰知秦一隅竟然衝他打了個手語。
[你好溫柔。]
天知道他偷偷學了多少。
溫柔這個詞離一個騎摩託車、耳朵上打滿釘子、成天想著殺人還搞搖滾的男的好像有點太遙遠了。
但南乙的胸口還是升起一股暖熱,當秦一隅挨著他坐下來,這種感覺就愈發明顯了。
“他睡得好香啊,小豬一樣。”秦一隅壓低聲音,靠在南乙耳邊,盯著他的側臉,又替他將頭發撩到耳後,摸了摸他的耳垂,“你們聊什麼了?”
南乙側過臉:“你。”
“我?”秦一隅笑了,“誇我了?”
“誇你很愛哭,誇你放羊的時候總是得弄丟一兩隻,誇你很會躲懶。”南乙嘴角微微勾著,梨渦若隱若現,“誇你……”
沒等他說完,秦一隅靠過去,輕輕地啄吻了南乙,視線仍落在他柔軟的嘴唇上。
南乙頓了頓,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吻弄得有些懵,很快他反應過來,這是醫院,是病房,床上還躺著一個小孩兒呢。
他立刻用手推開秦一隅的胸膛,壓低聲音:“別鬧了。”
“怕什麼。”秦一隅低低地笑了一下,還是盯著因犬齒微微下陷的唇瓣,貼過去,拱了拱南乙的鼻梁,“他知道。”
“什麼?”
知道?
蹭夠了鼻尖,秦一隅又吻了兩下,啄吻,輕得好像不存在那樣,但兩個人的氣息卻都莫名其妙亂了,明明是這麼普通的幾個吻。
“他知道我喜歡你,我說過。”秦一隅用氣聲說完,又吻了吻,唇釘似有若無地碰著南乙的皮膚,涼涼的。
“你胡說什麼……”南乙想推開,又怕動靜太大把小孩兒吵醒。
“沒胡說啊。”秦一隅反摟住他,這次終於沒有繼續親吻了,而是靠在他耳邊,下巴抵著南乙的肩膀,“他看完第二期節目就給我打過電話,說好喜歡你。”
說這句話的時候,秦一隅都好像變得孩子氣了。該說不愧是老師和學生嗎?都一樣的很會甜言蜜語。
“然後我說,這麼巧啊,我也好喜歡他,好喜歡好喜歡……”
南乙已經數不清他說了多少個喜歡了,隻覺得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低,可抱住他的手臂卻越收越緊,好像怕他消失不見似的。
“好喜歡你。”秦一隅將臉埋在他肩窩,“小乙,小幽靈,學弟……”
“我的貝斯手,我的寶寶,我的男朋友……”
他重復著這些稱謂,像是一根根閃亮的小釘子,釘住了南乙,讓他哪兒都不能去,不可以消失,隻能留在秦一隅的懷中。
“我愛你。”最後,秦一隅嘆息似的說。
盡管秦一隅什麼都沒說,但南乙讀出了他深埋在心底的話,靠這個擁抱摸到了他的恐懼。
南乙輕輕笑了:“艾桑說得沒錯。”
秦一隅抬起頭,磕了磕南乙的額頭,蹭著他鼻尖問:“又誇我什麼了?”
“他說你的嘴很甜,總能把人哄得很開心。”南乙歪了歪頭。
於是秦一隅也將腦袋歪到同一邊,“我不止嘴很甜,哪裡都是甜的。”
南乙很想打他。
“我腦子也甜得冒泡。”秦一隅拉起他的手,“一會兒再帶你去個好地方。”
“又去哪兒?”
南乙臉上在笑,心裡卻很酸澀。這人仿佛要把全世界好的東西都一口氣捧到他面前,希望他別再覺得自己兩手空空。
“秘密。”
正說著,床上有翻身的動靜,南乙下意識想要收回手,誰知反倒被秦一隅攥得更加緊了。
艾桑很迷糊,眼睛還沒睜開,反倒是先含混地出了聲兒:“小乙老師……”
秦一隅挑挑眉,看向南乙:“怎麼突然改口叫老師了?”
南乙眨了一下眼睛:“因為……我答應教他彈琴了。”
秦一隅笑得有點兒邪,眼神又透著孩子氣,像是很不明白似的,扣著他的手道:“老師有什麼好,叫南乙哥哥多好聽啊。”
南乙勾了嘴角,對此頗為受用。
“是挺好聽的,以後你就這麼叫吧。”
第106章 秘密會晤
如果一定要給秦一隅打上什麼標籤, “難以預料”必然名列前茅。因為他所說的“好地方”,連一向非常擅長預判的南乙,都想象不到。
等到被他牽著, 雙腳踩上了凍結成冰的野湖湖面, 他還有些出神。
四周寂靜又黑暗, 冬日的枯樹林組成了龐大的巢穴,最中心藏著一塊白玉般的冰湖, 月色落在上面,暈開瑩瑩的光亮。
他們身在其中,被寒霧和月光縈繞。
“坐下來。”秦一隅正半蹲在他面前, 手裡拎著一個黑袋子, 是他半路臨時要求停車, 在五公裡開外的一個公園門口找一個大爺買的。
“我給你穿冰鞋。”
袋子被他打開來, 裡面有帽子,還有一黑一白兩雙冰鞋。
“我自己可以。”南乙彎下腰,想從秦一隅手裡拿走一雙, 但沒得逞。
秦一隅仰起臉,面孔被冰面照亮,笑起來的模樣令他想起了無序角落首專的封面, 嘴邊流溢著白霧,瞳孔雪亮。
“我喜歡, 讓我給你穿。”
南乙隻能接受,坐下來, 眼睛始終盯著秦一隅忙活的手。
“你是怎麼知道這地兒的?”南乙問, “以前來過?”
“可不是嘛, 我老來, 這可是少有的還沒變成網紅打卡點的野湖了。”秦一隅手腳麻利地綁好, 檢查了一下,然後自己也坐在冰上,動作奇快地穿好另一雙。
南乙敏感地發現,秦一隅沒有回答他的第一個問題,他很少這樣。
“給你戴上帽子,免得把腦袋凍著了,今兒風太大。”秦一隅念叨著,從袋子裡拿出頂黑色毛線帽,在冰面上滑稽地挪著屁股靠過去,給南乙戴上,“嚯,20塊錢的帽子被你一戴跟潮牌似的,真好看。”
南乙伸手勾來那個袋子,把剩下的紅色毛線帽也給他戴上:“這個多少錢,你戴也很好看。”
“這15,貴的都留給你了。”
相愛的人真是奇怪,明明健全,卻又會主動讓渡出一部分獨立性,帽子和手套都不會自己戴了,但要給對方戴上。
裝備齊全後,秦一隅笑著從冰上起來,又伸手把南乙也拽起來,“你會滑嗎?”
南乙頓了頓,搖頭:“不會。”
“真的假的?”秦一隅拉著他的兩隻手,面對面望著他,“還有你不會的東西?”
南乙盯著他的眼睛,淡淡道:“我不會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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