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又打斷了她。
頭暈。
或許是我的臉色慘白嚇到了她,母親一路都沒有再喋喋不休,她熾熱的視線緊緊盯著我的臉頰,就快要將我燒穿。
剛服完藥物的我很快在車內睡著了。
醒來時是在醫院。
母親坐在病床的右側,面上是難掩的疲勞,我正開口想要說些什麼,餘光瞥見了病床床頭擺放著的藥瓶。
「囡囡。」她的聲音冷靜得嚇人,「謝聞知道嗎?」
「咳……不知道……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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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咳得更加頻繁了。
幾乎每次咳嗽都會咳出帶著血絲的痰。
血有時很濃,有時很淡。
母親慍怒的眼睛緊盯著我,看得我想要繳械投降。
「媽……」
「唉……」
隱約間,她的眼角閃爍著淚光。
14
因為咳嗽咳得腿軟,母親出錢替我租了一輛輪椅,在身後推著我遊逛。
我笑她。
「又不是……咳咳……腿不行了,怎麼還用輪椅?咳咳咳。」
可她不理我的玩笑話。
「囡囡,別說話了。」母親的聲音溫柔恬淡,一夜間多了些許滄桑,「媽帶你出去轉轉。」
她一路推著我,停在了產科前。
母親指著產科的標識,悉心為我掖好胸前擋風的毛毯,輕輕笑道:「這是你出生時的地方,那是我第一次和你接觸。」
「你剛出生時皺巴巴的,頭發比別人濃密很多,那天大家都知道醫院裡誕生了個小天使。」她撫摸我的頭頂,頭發因為疾病的原因掉了許多,早已不似從前,「你生出來時不會哭,護士打了好幾下才哇哇哭出來。」
「那時看著你哭,媽好心疼,心裡責怪護士怎麼下手這麼重。」母親像是小時候跟我講故事一般,笑著敘述我的一生,「你說,你現在疼成這樣,媽多難受啊……」
滾燙的淚珠滴在我的頭皮上,我詫異仰頭,身後的母親雖是笑著,卻早已哭成淚人。
「我第一次當媽,謝謝你給我機會。」
「如果有沒做好的,不要怪媽……」
15
我實在聽不得她說這些話。
我掙扎著從輪椅上站起,劇烈的動作又加重了咳嗽,使得我不小心從輪椅上摔了下來。
母親來不及擦淚,連我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她就已經墊在我的身下,被我壓得不住喘氣。
「幸好我生病了,」我被她扶著坐好,忍著眼淚想要緩解此刻悲傷的氛圍,「不然你可背不動我了。」
這是我得知生病後,第一次迫切地想要活下去。
我在母親看不到的地方SS掐著大腿,希望它可以爭氣些,不要讓我成為累贅。
不要……成為媽媽的累贅……
可是媽媽就是能看穿我的想法,胡亂地抹去臉上縱橫的淚跡,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繼續給我講述我的過去。
「覺得自己很沒用嗎?才不是。」她把剛才弄亂的毯子重新為我蓋好,「你剛學走路的時候,總是這樣摔跤。摔了也不哭,愣愣地待在原地,看到我的時候才會張大嘴哇哇哭著等我抱你起來。」
「怎麼現在扶你一下就愧疚呢?媽可是一直在你背後等著抱你起來呢。」
「媽……」
即便是謝聞出軌,我都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可我沒辦法面對母親失去我後的未來,每每想起,心髒都痛苦到窒息。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邊咳邊道歉,直到後來咳嗽聲模糊了自己的聲音,咳出的鮮血濺在母親最喜愛的那件衣服上。
她沒有怪我,聲音哽咽:「別這樣,囡囡……是媽對不起你。」
「媽對不起你……」
「如果知道把你帶來這個世上會讓你吃這麼多苦,媽就不會讓你來了……」
16
母親推著我從醫院出來,又走到了我的小學門口。
正巧趕上放學的時候,放眼望去盡是笑盈盈的孩子,最高的也不過到母親的胸口,舉著手中的書包向各自的家長招手。
人群有些擠,母親隻能緊緊握著輪椅推手,把我護在一小塊真空地帶。
「小學的時候,媽最喜歡接你放學。」
「看著我一天都見不到的囡囡歡歡喜喜地撲入我的懷裡,有時候手上還有帶給媽的各種小東西,就算有什麼不開心的,也都被治愈了。」
說著,她炫耀似的從錢包夾層內取出一張皺皺巴巴、上面歪歪扭扭地還寫著字的紙條:「看,媽可是帶到現在呢。」
我忽得想起小學時母親節,老師布置任務——給媽媽做一個禮物。
我笨手笨腳,老師發下來的材料都被我弄得亂七八糟,全部報廢。
趁著老師沒注意,謝聞悄悄把自己剩餘的材料塞到我的手裡,我看向他,他卻扭過頭去不願意看我,露出的臉頰卻是紅撲撲的。
可我沒要。
我把自己滿分的試卷撕下一塊,歪歪扭扭地寫上:「寧月給媽媽的 yuàn 望實現 quàn!」
17
雖然因為時間久遠,字跡有些模糊,但那拼音被我寫得極大,佔據了小半張紙,我情不自禁笑出來,卻被母親瞪了回去:「笑什麼?」
小小的紙條被母親仔細折疊完整,折痕清晰到不知道被放了多久,又被她輕輕地放在我的腿上。
「再不用的話,可要過期了哦。」我盡量輕描淡寫地帶過自己生命倒計時,伸手捏住紙條,攥進掌心,生怕被我咳嗽的血染髒了。
母親渾濁的眼睛直直和我對視。
「一直沒來得及用,不如現在就用了吧。」
「其實是想要囡囡好好活著的,可是有點太強人所難了,」她有些苦澀地笑,那種明知結局卻無法逆轉的絕望和無奈在我們之間蔓延開來,「媽希望你可以一直開心著。」
「要一直開心,媽就放心了。」
我眼睛一熱。
下一刻就被一隻溫熱的手指拭去即將流淌出來的眼淚:「是實現券過期了嗎?怎麼不管用了。」
母親的玩笑有些生硬,惹得我更加痛苦。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18
母親帶著我在外面逛到了晚上,我們停在早已散學、大門緊閉的初中門口隨意聊著。
「還記得那時候你就喜歡跟在謝聞的屁股後面……」她說著,才想起來我如今和謝聞的關系,又草草轉換話題,生怕觸及我的傷心事。
我安撫地拍了拍在我面前如履薄冰的母親:「沒事的。」
「其實謝聞沒有做什麼讓人聲討的事情,他隻是對除我之外的人產生了異性間的興趣。」我安安靜靜地講述著自己的想法,「他沒有對我不好,也沒有實質性的出軌。隻是我沒辦法容忍在我們結婚期間,謝聞對別人心動過。」
我說得很慢,幾個字就會咳一聲。
我講了何曉曉,講了謝聞,講了趙陽,最後講到自己得知病情的反應。
雖然母親不太能理解我的想法,但她還是尊重我的選擇,被我咳嗽聲掩蓋了的是她抑制不住的嗚咽。
「風大了。」母親脫下身上的大衣披在我的肩上,厚重的衣服壓得我矮了幾分,「要回家嗎?」
我點了點頭。
她踉跄著站了起來,走路姿勢一瘸一拐,見我沒有跟上,回頭朝我笑著:「囡囡,怎麼不走?跟媽媽回家了。」
我沒有說話,眼睛SS盯著她的腳。
今天她推著我走了太遠,太久,應該是起了水泡。
母親將腳心虛地藏在輪椅後,隔絕了我的視線,又重復著喊我的小名:「囡囡,回家了。」
我扯著肩上的大衣走向母親,費力地為她披上。她掙扎幾下,又怕弄傷我,隻能任由我擺布。
這回換我推她。
「小時候還說等你老了,我要推著你在河邊散步。」我慢慢地推著輪椅,母親坐在上面,眼神難掩擔憂之色,我視而不見,繼續跟她講話。
我從小時的理想講到現在的幻想。
從路燈昏黃講到夜色漸深。
講到母親昏昏欲睡。
講到自己聲音嘶啞。
「所以啊……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有些累了。
19
回到家時已經是深夜。
母親坐在輪椅上睡得很熟。
回來的路上我幾次差點跌倒,又靠著自己的力量勉強穩住身形,連咳嗽都要離著母親幾步遠,生怕擾她清夢。
從我在醫院醒來後,她就沒有好好休息過。
輪椅的車輪滾過落葉發出「吱吱」的聲音,恍惚間仿佛和母親度了一個秋。
「寧月。」
路過小區綠化竹林時,陰影裡走出來一道颀長的身影——是謝聞。
謝聞的下巴上生出了胡青,眼袋下垂,嘴角幹裂,盡顯疲態。他周身繚繞著未退去的煙味,燻得我眼眶泛紅,又想作嘔。
「嘔……」
我捂著胸口痛苦地嘔吐。
謝聞見此有些尷尬地後退了幾步。
擦幹淨嘴角的口水後,我看著謝聞,沒有說話。
謝聞先沒耐住性子:「嶽母她……怎麼了?」
見我搖頭不出聲,他才猶豫著說出來找我的原因:「你怎麼……搬走得這麼幹脆?」
「不然呢?」我本來還想再說幾句,嗓子溢出的痒意讓我不得不噤聲。
「可不可以……別走?」謝聞站在路燈下,陰影隱去他臉上的表情,聲音卻仿若被遺棄的小狗,聽起來極為可憐:「我真的,離不開你。」
我諷刺地笑著。
20
我想說的有很多。
想說他的心不專,選擇去喝一個女人的湯還要去嘗另一個女人的菜。
想說他如今可以毫無顧忌地去吃想吃的東西,都是因為過去的我悉心呵護他的胃,才讓那原本脆弱不堪的器官可以接受這些吃食。
我還想說他有趣,過去我們之間平平淡淡毫無刺激的日常,在充滿著新奇的他人出現後被他棄之腦後,又因為習慣和責任的捆綁離不開我。
可是最終,我隻說得出一句:
「累了。」
謝聞很聰明,他不會不懂。
可他卻對我的話裝聾作啞。
「那我過陣子再來看你。」
「不必了。」
母親不知什麼時候醒了,一瘸一拐地走到我和謝聞的中間,隔絕了謝聞望向我的視線,聲音雖小卻堅定:「我的囡囡不需要一個會對別人心動的丈夫。」
「你以後不要來了,」她粗糙的手緊緊握上我的手,溫熱的體溫給予了冰涼的我所需要的溫暖,「再來,我不知道會不會打斷你的腿。」
「嶽母……」
母親拉著我走了很遠,謝聞後面似乎還說了什麼,但我已經聽不清了。
21
自從謝聞上次在小區裡蹲守後,母親就不讓我再出門了。
她買了許多食材,為我熬了一夜夜的熱湯。
以前,我也是這樣為謝聞熬湯的。
「吃些吧,」媽媽坐在我的身側,用勺子一點一點吹涼了才送到我的嘴邊,「為了媽,吃點吧。」
可我一點都不餓。
那香氣濃鬱、漂浮著金黃色油漬的肉湯,在我的眼中隻像是餿了許久的殘羹剩飯,多瞧了一眼就開始止不住地反胃。
「嘔。」
這是今天吐的第十三次。
胃裡基本沒有食物消化,強制性地嘔吐隻能嘔出一些極其濃的胃酸,狠狠灼燒著我的嗓子。
燒灼感、痛感還有想要咳嗽的痒感無時無刻不折磨著我。
痛。
好痛。
眼前的東西幾乎成為了我發泄的出口。
我發狠捶向餐桌。
「啊!」
被掀翻的熱湯悉數潑灑在媽媽的身上,滾燙的湯液澆得她白皙的肌膚瞬間燙紅一片,疼痛讓她下意識叫出聲。
我愣住了。
「對不起……對不起……」那燙紅的痕跡在我眼中宛若刀子凌遲著我,我崩潰地大哭,眼淚似決堤的江水,一個勁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想的……我不想的……」
「我真的不想的……」
我痛苦地拉遠了和母親的距離。
我越後退,她靠得越近。
「沒關系的,囡囡。」即便是被燙到眼圈泛紅,母親還是扯著嘴角向我笑著,想要告訴我自己沒事,「別這樣……別怕……」
「沒關系的。」
22
疼痛讓我的情緒變得喜怒無常。
我生怕牽連到母親,將自己反鎖在房間裡。
一夜一夜地睡不著。
人在睡不著的時候總會給自己找些事情做。
我記得曾經給謝聞寫情書時,在房間裡放了很多張信紙,如今也算是派上了用場。
母親在門外的聲音悽切卑微,刺得我心裡一陣一陣地痛:「囡囡……吃點吧,媽求你了……」
我靠著門板坐在地上,咬著下唇不讓哭聲溢出。
「不要折磨自己了……」她輕輕叩門,又怕我睡著了,又擔心我醒著不吃飯,每隔一會兒就來輕輕敲我的門。
門外安靜了片刻。
突然,她說:
「寧月……媽隻有你了……」
「媽隻有你了……」
我聽到她貼著門緩緩坐下。
一扇門,隔著兩個人。
23
這些天我又加了些藥量。
原先的藥量已經沒有辦法緩解疼痛了。
有時候想想,不如一S了之。
母親知道了我這個想法,先是氣憤地抬起手,最後僵在半空沒有落下,許久後才扇在自己的臉上。
「是媽沒有照顧好你……」她又想扇自己,被我SS攔住。
「為了媽,也不能好好活著嗎?」
我想說些什麼,微信就彈來一連串消息提醒。
母親深吸一口氣把眼淚抹去:「來消息了,看看吧。」
趙陽:「寧月姐!!你是不是跟謝哥說了啥,他把何曉曉辭了。」
趙陽:「她現在在公司裡撒潑呢。」
趙陽:「你看你看。」
說著,他發來一段視頻。
視頻裡何曉曉瘋狂地砸著手上的東西,指著臉色鐵青的謝聞發泄著脾氣:「謝聞!你憑什麼辭退我!」
「我什麼都沒做錯!」
「就因為那個寧月覺得咱倆之間有什麼,你就要辭退我?」何曉曉又把手中的水杯砸在地上,碎片濺飛一地,「你把勞動法放在哪?你又把我放在哪?」
謝聞冷著臉看她發火,待她消氣後才撿起地上散落的文件:「你還不是正式員工,何曉曉。」
何曉曉像是吃了隻S蒼蠅,閉了嘴,又把矛頭指向拍攝視頻的趙陽。
「你拍什麼拍!」
視頻到這也就結束了。
趙陽:「她走了她走了。」
趙陽:「寧月姐?你看了嗎?」
我理了理自己的情緒,才打字回復趙陽:「我看了。」
趙陽:「你不開心嗎?小三被趕走了诶。」
我:「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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