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交。」
10
按我計劃,我媽和許欣悅當真把現在居住的房子脫手,又交了新房子的定金。
我也裝模作樣,約好交全部首付的日期。
許欣悅已經發了一條「二十五歲,即將擁有人生第一套房子」的朋友圈。
看起來,是努力上進、歲月靜好的一枚小姐姐啊。
雖然資金來源包括父母的舊居、姐姐的支援,但她是獲利者,當然可以炫耀,不是嗎?
我給她點了個贊。
然後,在臨近約定打款的日期,我玩起了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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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不接,微信不回,誰都找不到我的蹤影。
就連公司領導,也不曉得我離職後去了哪裡。
我媽和妹妹急得不行,要是有法子,應該都會想親自到上海來找我。
可她們不知道我的具體住址。
說起來也是好笑。畢業五年多,我偶爾會從上海寄些東西回老家,但老家卻一次都沒寄東西給我過。
這樣也好。
要是她們真寄過,興許我還得想辦法搬家呢。
隨著約定交款日期的臨近,我媽和許欣悅對我的態度,已經從開始的焦慮、不安,變成了繞指的溫柔。
我媽發微信問我,我的房間,想裝修成什麼樣子?
「以前你臥室朝北,沒有太陽,這次媽給你留最大的臥室。」
許欣悅也一改從前的趾高氣揚。
「姐姐,你是不是反悔了呢?其實我明白,姐姐在外打拼很累,要拿這麼多錢出來給媽買房子,你肯定會猶豫。這都是人之常情。姐姐放心,家裡永遠都有你一個位置。」
「為了我們共同的家,姐你一定要再堅定一點。」
有理有據,情理並重。
許欣悅打小文採好,語文課總受表揚,小時候我有些不服氣,現在看來,不服氣不行。
她絞盡腦汁說這些話,應該怄著不少氣吧。
她發這些的時候,崔晤就坐在我旁邊。
我們選了個安靜的咖啡廳,供他給我科普我即將「患上」的疾病。
瞥一眼我的微信,崔晤苦笑了起來。
「喲,姐妹情深呢。」
我把手機倒扣在桌子上,眼神戲謔。
「你覺得我會信她?」
「二十五年了,要是回心轉意,為什麼偏選在這個節骨眼跟我說好話?」
崔晤素來沉鬱的眼底,居然劃過一絲贊許。
我慢悠悠地繼續講。
「打小,我爸媽就偏心我妹,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就連起名字,都是我是『虧欠』,她是『開心』。
「現在,我媽還算計我出錢,繼續偏心。
「現在要買的房子,假如我如約出首付,那麼我起碼是出了總價百分之四十的錢了。可他們連我證件都沒要……」
崔晤很自然地接下去,「隻有籤合同、辦產權才需要你的證件。這就說明,他們根本沒想給你任何份額。」
「產權和債權,差別不小。」
這人,不隻腦子靈活,說話還不給人面子。
一語道破我不受家人重視的玄機。
他又問:「你打算什麼時候收網?」
我撇了撇嘴:「火候還差一點。」
11
雖然我這裡「杳無音訊」,但我媽和許欣悅還是要面臨那個難題——上哪去弄五十萬的首付款缺口?
咬牙買,就要想辦法去借錢。
不買,合同違約,不隻損失定金,還要承擔不少違約金。
以許欣悅的性格,當然選擇咬牙買。
她是個膽子大的。
在她的概念裡,就算闖了禍,也總有家人給她善後。
而且,朋友圈已經發出來,說出口的話沒有實現,她怎麼甘心?
焦頭爛額湊錢之餘,我媽和許欣悅也不忘把我「言而無信」的惡行,廣而告之。
就連多年不聯系的小學同學也給我發微信。
「許倩,你不地道。你妹在我家哭了半天。你怎麼說了要借錢,又不借了呢?」
我把這些責罵聲,指責聲,盡數全收。
終於進行到這一步了。
現在她們越同情許欣悅,將來,就會越同情我。
確保我媽和許欣悅卡著點交完首付之後,我再次踏上回鄉的路途。
打從我踏入小區的那一刻,就引來眾人矚目。
在走進家門後,雖然門關上了,但我明白,前後鄰居都豎起耳朵,想聽我家究竟會爆發怎樣的衝突?
他們應該沒有失望。
許欣悅是第一個發怒的。
「我們首付全部繳清之後,你倒回家了?你早幹嗎去了!」
「許倩你在上海,其實根本沒掙到錢是不是?你個騙子,害我以為你多有錢能幫襯家裡!結果還不是我和媽媽觍著臉,求爺爺告奶奶去借錢。」
我媽雖然氣憤,倒還保有理智。
「亡羊補牢不算晚,倩倩,你現在把五十萬拿出來,我們去還錢。」
母女兩個都盯著我隨身帶著的包,期待裡面能有救急的銀行卡。
我卻淡淡一笑:「房本上又沒有我名字,我為什麼要出錢?我不止不能出錢,而且這次,我是來要錢的。」
「家裡的舊房子,是爸媽共同財產,賣了三十萬,刨除媽媽的部分,剩十五萬,我們三個都是第一順序的繼承人,平分的話,我能分五萬。」
「麻煩媽媽把錢給我。」
許欣悅柳眉倒豎:「許倩,媽還在,你就惦記分家產?」
這次,掉眼淚的人是我了。
其實哭起來,挺容易的。
隻要想一想我小時候,爸媽如何偏心許欣悅,如何漠視我,就很容易哭出來。
那些眼淚,隻是忍著而已。
到恰當時候,它自己會流出來的。
我邊哭邊說:「我可能沒幾年好活了。我確診了很棘手的病,隻能吃一種進口藥續命,一個月要兩萬塊錢……」
我擺出幾張單據還有病歷——足以糊弄外行人——哭得梨花帶雨。
「媽,妹妹,你們不能見S不救,對不對?」
12
我媽媽眼圈紅了。
她一下子跌坐在沙發上,顫聲道:「怎麼年紀輕輕的,得了這個病?別怕,孩子,媽媽砸鍋賣鐵也要救你。」
我的哭聲停了片刻。
可是家人已經傷害我太多次,我不敢再輕信。
我擦了把眼淚,說:「砸鍋賣鐵也要治我,這話當真的話,媽,你把合同取消吧。」
我媽含淚點頭,許欣悅已經急道:「姐,你不能拖累我!沒有房,我和媽住哪裡?再說,還有合同違約金呢。」
我臉上還是愁雲慘霧,內心已經開始覺得荒唐可笑。
「我們跟房東好好談,看能不能不收或者少收違約金。再說,房子買個小的,也足夠住。」
許欣悅看一看我媽,再看一看我,嘴巴一扁,也開始掉淚。
「姐,你放心,你就算病S,也有我照顧媽。但是……人走了,錢財也沒留住,這不是很可惜嗎?」
我媽好像突然被點醒了。
她吞了口唾液,躊躇道:「你妹妹說的也對。倩倩,有沒有便宜一些的藥?進口藥不一定都好。不是還有個什麼電影,講印度仿制藥的嗎?效果是一樣的。」
親情涼薄至此,其實沒必要再多說什麼了。
我拿起包,作出一副痛苦的樣子,轉身出門。
打開門的瞬間,迎面撞上伯父和伯母。
伯父看到我,露出笑容,「倩倩,聽說你回來,我和你伯母趕緊過來。」
言下之意,是來催我拿錢的吧。
就我所知,伯父家的兒子最近也在看房,他們當然希望借給我媽的錢,越早還越好。
我知道,不隻是伯父,還有姑姑、姨媽,他們都是看在我「能掙錢」的份上,才借款給我媽。
不然,就憑許欣悅那「鐵飯碗」的工資,她拿什麼還錢?
我頂著通紅的眼睛和凌亂的頭發,抽泣道:「我要回上海了。」
「怎麼剛回來就要走?」伯父扭頭看看屋裡神色晦暗的我媽,拉著我進屋,「你們母女又吵架了吧,有什麼分歧,說一說,我給你們調停。」
我卻不肯進屋,掙脫伯父的手,就想跑。
挎包拉鏈沒拉嚴實,哗啦一聲,單據灑了一地。
伯母彎腰去撿,待看清上面的診斷結果後,臉色大變。
「倩倩,你怎麼突然……」
她猶豫著看向我媽,「弟妹,你家現在這個情況,房子就別換了吧。首付就罷了,按揭多吃力啊。留著錢給倩倩治病要緊。」
我媽滿臉通紅,左右為難。而許欣悅又開始掉淚。
「可是……假如有一天姐姐想回鄉休養,這房子,她也能住啊。」
說來說去,就是不舍得即將到手的寬敞房子。
伯母氣得手都在哆嗦。
「悅悅,你爸媽真是白疼你了!」
「她是你親姐姐啊!」
我假裝決然而大度地說:「放心,我不會拖累大家的。親人緣分……就這樣斷了吧。」
「我的人生,從此就靠我自己了。」
出得門來,陽光刺目,一下子照疼了雙眼。
所以流下來的淚水,應該與家人無關。
終於,我的目的達到了。
我知道,這個故事會慢慢傳到我家所有的親戚耳中。
我媽,寧可給小女兒置產也不給大女兒治病,那麼我「斷絕母女關系」,誰能指責我?
人,總是同情弱者的。
從前,我是好強好勝的姐姐,所以許欣悅是天真無邪的「受害者」。
但現在,我和她的強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麼,同情會在誰那邊呢?
我不是活在旁人闲話裡的人,但許欣悅是。
她一定怎麼也想不到,二十多年來無微不至的偏愛,終有一天,失控而反噬。
在回上海的路上,我意外地接到一個電話。
是平時不怎麼來往的遠親。
這位遠房姑姑說:「倩倩,我聽說你病了?你當年幫我家閨女補習,她才考上了本科。這個恩情,我們一直記著。最近丫頭畢業了,剛剛回家工作。聽說你病了,她一定要把她第一個月的工資都轉給你。」
「你放心治病,別怕,醫學很發達的,說不定過幾年就有特效藥了。」
從前寒暑假,我的確幫不少親戚孩子補習過。
那時候我隻是厭煩爸媽亂安排我時間,但我想不到,居然會有人把我的舉手之勞看得這麼重。
也許,偶然間種下的「因」,會在很多年後結「果」。
我忍著淚,感謝姑姑,並許諾,一定盡快還錢。
而且,我會雙倍返還。
13
回到上海,我很是忙碌了一陣子。
新換的工作是個硬骨頭,難啃,所以老板才開出高於平均薪酬兩倍的工資。
不過,我自己就是硬骨頭,我也不怕啃硬骨頭。
我這廂忙著工作,都沒顧上跟崔晤聯系。
入冬的某一天,他主動聯系我,請我跟他回家。
原本我們就是互相幫助的關系,所以我很快騰出時間。
周六一早,崔晤開車接我。
幾周不見,他瘦了,氣色也不太好。
「崔醫生要不要科普下,去你家見爸媽,有沒有什麼要點?」
沉默了一會兒,崔晤淡淡道:「請你厲害一點,刻薄一點。」
「?」
「最好,是能氣得讓他們說不出來話。」
嘿,這不巧了嗎?
我這人,精於此道。
我朝他做個勢在必得的手勢。
「要不要賭一把?他們要是能說出來話,就算我輸。」
這本來是玩笑話。
但崔晤很認真,「好啊,賭什麼?」
我倆面面相覷,都不知道應該把玩笑尺度控制在什麼程度。
於是我說:「那就賭一頓飯好了。」
崔晤爸媽住在近郊。
別墅雖然是小區裡統一的風格,但院子裡卻種了不少蔬菜,甚至還養了雞,很有田園風情。
我忍不住打趣:「挺有種豆南山下的意境了。」
崔晤揚起一抹微笑。
「等會兒你再看吧。」
上門之前,崔晤簡單跟我介紹了他家的成員。
崔晤出生沒多久,媽媽就去世了。他爸找了後媽,又生了個弟弟。現在長輩均已退休,弟弟在外地念大學。
話說到這裡,我已經有點猜出,崔晤在家裡,到底是怎樣的地位。
當我看見今晚的菜色時,更是心如明鏡。
偌大的圓桌,坐了四個成年人。
然而桌上,隻有四個菜。
全素。
但我並不能發作。
因為崔晤的後母笑盈盈地跟我介紹:「油菜,土豆,黃瓜,還有西紅柿都是自家菜園種的。小倩吶,聽說你要來,阿姨我在菜園裡忙了一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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