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池的蓮花卻在我心裡枯竭了。
指尖刺入掌心,泛起尖銳的疼。
晚宜、晚寧。
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我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踉跄著從蓮苑離開。
也許我隨蕭宴川來上京,從一開始便是一個錯。
9
那是我在春鶴山的第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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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憶起經年以前。
父兄離家之前,叮囑我要護好自己。
我哭喊著求阿兄別走。
一串木質的風鈴遞到我的手上,阿兄彎腰摸了摸我的額發。
「蕭將軍救過我的命,把命賣給那樣的人,有何不可?
「晚宜乖,若風鈴響了,就是阿兄在念著你了。」
阿父阿兄離開了。
再沒回來過。
景熙七年,娘病逝了。
那年我十二。
村莊裡的鳏夫趁夜色摸進家中,欲行不軌。
被我用父親留下的長弓取了命。
箭矢穿透他的胸膛,血淌了一地。
我嫌髒,蹲在牆角,等著白日,有人發現去報官。
一命償一命也成。
一個遊方老醫師路過。
瞧我可憐,帶我回了春鶴山。
師父不嫌我粗鄙。
收我為徒,教我醫術。
他喜歡飲酒,每逢喝酒,必大醉酩酊。
醉了便捋著胡子吹噓:
自己給先帝爺治過病,江湖中亦有他的傳聞。
我聽了隻是笑笑,不置一詞。
師父說我這人寡淡無趣。
誰娶了我,便是倒了塌天大霉。
我隨師父行醫治病,總繞不開春鶴山外十裡。
到我十五那年,師父說已經沒什麼能再教我的,將春鶴山留給了我,去雲遊四方。
臨行之際,他慎之又慎地告誡我。
路邊的男人不能撿,先皇的貴妃就是一個例子。
師父語氣裡有遺憾,他平生治病救人無數。
借酒澆愁,多半是邁不過多年前心裡那道坎。
我留在春鶴山。
山裡瘴氣重重,天然的屏障隔開俗世。
山中無甲子。
我自得其樂,匆匆便是兩年。
直到碰見蕭宴川。
10
第一次見到蕭宴川時,我便知曉他的身份。
洪景國最年輕的上將軍。
亦是阿兄的救命恩人。
我曾居住過的小小山村。
左鄰右舍,都掛著他的畫像。
蕭宴川吸入瘴氣過多,昏S在山澗。
他救過阿兄。
即便阿父阿兄追隨他上了戰場,屍首捐給了黃沙。
也不能抹S曾經的這份恩情。
我衣不解帶,照顧了他足足半月有餘。
絲毫不敢怠慢。
後來,他醒來的第一時間,便是去了山裡的春泉池。
我找到蕭宴川時。
他枯坐在一汪泉眼旁。
身側,滿池枯敗的殘荷,他眼裡的灰敗卻比枯荷更甚。
他搭在膝上的指尖微顫,像是喃喃自語。
「這世上哪裡會有金蓮?」
那時我想,蕭宴川一定愛極了蓮花。
才會不管不顧來這春鶴山裡尋蓮。
冬日生不出夏荷,這世上也沒有傳聞中的金蓮。
那時我不曾想到,不久後便是晟陽公主十九歲的生辰。
而那位張揚明媚的公主,平生最愛金蓮。
蕭宴川休養了兩日,向我告別。
竹屋前,他抱拳答謝我的救命之恩。
像是臨時起意,他的視線與我在半空中遙遙相望。
「將軍府的蓮苑也有這樣一池蓮花,你願不願意……同本將回去?」
蕭宴川垂眸,眼底辨不清喜怒。
也許疼惜有之,愛憐亦有之。
我搖了搖頭:「我在這山中已久,早已習慣,將軍離去便是,無須掛懷。」
上京繁華之地,哪有野草的容身之處?
他垂下手,忽而笑了笑:
「若本將的意思是聘陸姑娘為妻呢?」
我怔了怔。
蕭宴川抬眸望著我,鄭重其事道:
「蕭宴川對天起誓,此生隻娶陸姑娘一人,我——絕不負你。」
誓言擲地似有千斤重。
道出口的一瞬間,蕭宴川的面上也恍了一下神。
我正要拒絕。
竹屋檐下的風鈴霍地傳來悅耳的脆響。
像是……
念著我的阿兄回來了。
我恍惚了一下,忽而改了主意。
「好。」
我聽見自己輕聲道。
11
夜色已深。
蕭宴川仍未回來。
我將鎮紙挪了再挪,筆肚的墨由濃轉淡。
終於將和離書寫好。
蕭宴川大抵總是忙的。
其實我早便應該明白。
半載夫妻。
他嫌棄我粗鄙,嫌棄我拿不出手。
借口軍務繁重。
從未陪我參加過上京的任何一場宴會。
蕭宴川隻是給了我正室夫人的名分。
也隻是短暫地愛了我一段時光。
春鶴山朝夕相對的半月。
滋生出情感。
燃燒到了最盡頭。
更香滾落在地。
我低頭掸了掸書案上的香灰。
一抬頭,便透過搖曳的燭火,瞥見蕭宴川身上的玄氅。
他眉眼有些倦怠。
安撫完晟陽公主,又到了我這兒。
蕭宴川下意識避開我的目光。
語氣有些澀然:「我有事與你相商。」
我平靜地看向他。
「蕭宴川,你娶我時,曾說過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皺了皺眉:「公主天之驕女,陛下掌珠。你一介醫女,平妻的位置,也算不得委屈你。」
我手裡的筆落在白宣上。
墨汁暈開了一點兒,但不影響。
繞過書案,我將手裡的和離書遞給他。
「將軍軍務繁重,我已替將軍寫好和離書。請將軍落下名諱,放我離去。」
他攥著那薄薄的和離書,不可置信地望著我,雙眸灼灼:
「陸晚宜,你這是什麼意思?上京中的達官顯貴,哪個不是妻妾雙全?為何獨你不行?」
「妻妾兩全?」
我扯著唇角:「你已娶妻,你是想要晟陽公主為妾?」
他忽而眯著眼,語氣危險:
「陸晚宜,你放肆了。」
我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瞧,我這夫君終於認清了自己的情意。
於言語上都生怕怠慢他的公主分毫。
我不與他辯駁,拿起案上我整理好的包袱。
「蕭將軍,愛慕一個人,並不可恥,可將軍卻不敢面對自己的心。」
陸晚宜一向拿得起、放得下。
一顆真心既給了出去。
也收得回來。
這半載來,蕭宴川見的多是我善解人意、溫柔體貼。
哪裡被我這樣違拗過。
他面上掛不住,冷哼一聲,當即提筆。
在和離書上落下龍飛鳳舞的三字:蕭宴川。
事情終於了了。
管家德叔被喚來。
蕭宴川嗓音冷冷:
「她已不是將軍府主母,既決意離開,自然不能帶走分毫將軍府之物。」
蕭宴川盛怒之下。
攪得闔府上下僕從都圍在主苑的書齋之外。
他們提著燈盞。
我收拾好的包裹被人打開。
一柄長弓、一串木質風鈴。
一覽無餘的行囊。
蕭宴川的臉色有些難看。
兩樣皆與他無關。
也與這將軍府不相幹。
管家德叔不落忍,正欲勸他。
蕭宴川卻冷淡地掃了他一眼,示意他閉嘴。
隨即看向我,眼底再無溫情可言。
「你一介孤女,又無倚仗,你可知本將身邊的位置,有多少人覬覦?」
我沒有應他的話,微微頷首:
「將軍查驗過了,那便就此別過。」
蕭宴川的視線久久凝在我身上,眸光微沉:
「若本將記得不錯,你身上這件衣物,亦是將軍府的。」
聞言,府中的僕從面上皆是一震。
「蕭宴川,你就一定要給我這樣的難堪?」
蕭宴川不為所動,甚至不疾不徐地理了理衣袍。
似乎篤定了,我會開口求他。
我自嘲一笑。
是我識人不清。
是我錯看了他。
眾目睽睽下,我動手解開外裳。
眾人垂下頭,不忍再看。
「夫人!」
紅瑤忽然高聲喝止。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她從屋內取出一件素衫。
蕭宴川嗤笑一聲,警告意味明顯。
紅瑤卻捧著那件衣物,不卑不亢地走上前,眼裡閃過淚光。
「這衣物,是奴婢用月銀所置,夫人待府中下人極好,紅瑤贈夫人。」
「不」,紅瑤搖頭,「贈予陸姑娘,願姑娘自在逍遙、快意平生。」
她撿起父親的長弓、阿兄的風鈴。
我眼眶微熱,無聲地道謝。
謝她幫我隱瞞身孕之事,也謝她肯助我自由。
紅瑤壓低嗓音:「城西的丁家莊,丁貴文是奴婢的哥哥,姑娘若無處可去,便去投奔我那兄嫂。」
「我有去處。」
我換好衣裳,離開了將軍府。
12
我沒有騙紅瑤。
我的確有去處。
春鶴山雖遠,卻是我的來處。
離京之前,我拜訪了崇醫堂的老醫師。
我初來上京時,也準備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卻被蕭宴川一句「將軍夫人怎可拋頭露面?」束住手腳。
為了不給蕭宴川添麻煩,我悉心學著將軍夫人該做的事。
但卻一直惦記著行醫救人。
機緣巧合之下,我與崇醫堂的醫師達成默契。
遇到有疑難雜症的,便通過紅瑤將消息遞進將軍府。
我寫好方子再遞出去。
如此,便能兩全。
來到崇醫堂,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一劑藥,送走了腹中的孩子。
老醫師在上京許久,見慣了人情冷暖,並沒有多問,隻是勸我多留幾日。
養一養身子,再離開。
我答應他再留幾日,將那本未完成的雜症集編纂完。
13
我在後堂休養了幾日。
適逢老醫師去近郊出診,崇醫堂到夜裡沒了伙計。
夜色蒼茫,我被雨聲驚醒。
起身去檐廊下收藥。
支開窗棂,卻瞥見院裡多了兩位不速之客。
一個侍從推著輪椅,左目空懸。
我識得那獨眼侍從的面孔。
前御林軍統領——重佑。
我曾聽蕭宴川提過,重佑辭去禁軍統領一職,追隨景王而去。
那輪椅之上,便是——景王謝允州,先皇第六子。
洪景王朝,曾有三載。
是他的時代。
在春鶴山那段時日,我曾由衷誇贊蕭宴川,這世上再沒有人能像他一般勇冠三軍。
蕭宴川的眼底卻晦暗不明。
他坦言,這世上有太多人,他終其一生也不能及。
其中一位,便是景王。
當今陛下即位後,洪景王朝曾爆發過足足六個月的兵禍。
人心惶惶、軍中動蕩。
那時候的景王謝允州中了一種罕見的毒,深居簡出。
年僅十七的蕭宴川平兵禍、鎮強寇。
憑借的卻是景王留下的手札。
景王謝允州早已淡出所有人的視線。
我知重佑所求。
「他的病,我治不了。」
「陸小姐醫術高明,又是鬼醫的弟子,理應懸壺濟世,救病者於危難。」
好無理的語氣,重佑眼裡無聲的威脅緊逼。
「那便談談交易。」
重佑是個急性子,雙拳砸在門框之上,退了一步。
「景王府會助姑娘在這京中站穩腳。」
威逼不成,便是利誘。
輪椅上,一直未開口的男子,在廊檐之下賞看雨景。
與蕭宴川不同,民間將景王畫成了洪水猛獸一般的人物。
他摘下礙事的幂籬,玉白的指節叩著枞木輪椅。
「今夜多有叨擾,實在失禮。」
我瞥見鴉色的大氅擁著那人蒼白的側臉。
他並不抱希望。
雨聲驟急。
潤過男人的眉眼。
我曾見過苦苦求生之人的眼神,對那樣的渴望並不陌生。
但景王的眼裡隻有一片澹靜。
將S之人,不求生,但求S。
我忽而開口。
「我隻能盡力一試。」
重佑眼中一亮,幾乎哭出來:「真的嗎?」
多年求醫問診,幾乎所有名醫都斷言,景王謝允州根本無法站起來。
自此,他便淡出了上京人的視線。
從傳聞裡銷聲匿跡。
輪椅之上的男子忽而側頭,與我的視線遙遙相撞。
他開口,音質出奇地好聽:
「是嗎?那便有勞陸姑娘了。」
14
謝允州如今這副樣子乃是中毒所致。
春山漫。
很美的名字,我並不陌生,這毒出自我師父之手。
在我面前諱莫如深的老頭子。
喝大了,將什麼都抖出來了。
先皇的貴妃乃一民間女子,機緣巧合對先皇有恩。
一介民女,入了宮,還做了人人豔羨的貴妃。
師父那時候聲名在外,替二皇子研制毒藥,本為審訊叛國逆賊。
淬煉出一種奇毒。
春山漫。
奪嫡之爭,利欲膨脹,春山漫陰差陽錯地入了先貴妃之口。
先貴妃懷有身孕,拼S誕下六皇子謝允州。
謝允州年歲小,幾個哥哥皆已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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