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無人,晟陽公主走過,在我耳畔輕聲道:「陸晚宜,這份大禮,你還喜歡嗎?」
晟陽說,我在將軍府的藥圃被她改成了演武場。
她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等著我的反應。
可我隻是蹙了蹙眉。
將軍府的一切恍如隔世。
我衝她笑了笑:
「那便祝公主與將軍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明明是一句再好不過的祝福,或許是我的反應讓她失望了,晟陽公主一臉慍色:
「本宮要讓你猶如喪家之犬,從這京都裡狼狽地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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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為晟陽公主的話,會讓我心緒起伏,會真心地覺得難過。
可是沒有。
我的心裡,波瀾不起。
心弦好似不再會因為蕭宴川而輕易撥動。
24
國公府的珲鷺苑不大。
比試定在這裡。
幾輪過後,幾個參加比試的將門貴女中皆有表現出色者。
五十步開外,晟陽公主三箭中了兩箭。
若無意外,便是頭籌。
僕從將箭矢遞給我。
我看著遠方的靶心,指尖的暗繭隱隱發熱。
入上京半載,隻因蕭宴川的一句「女子本溫婉,你該學學如何處理府中事務。」,我收起長弓,學著看那些我並不擅長的賬簿。
哪怕是將軍府的人,亦不知我原本就是會這些的。
可是蕭宴川,若無半分能力——
陸晚宜憑何在深山裡自力更生?
我撫摸著弓弦,熟練地彎弓搭箭。
耳畔的風聲夾雜著眾人的私語。
箭矢脫手而出,一連三箭,皆正中靶心。
在一陣驚呼聲中,晟陽公主一雙流盼的美目,幾近扭曲。
我想起阿兄教我弓箭時,曾欣慰地感慨我極有天賦。
「如此,我和阿爹不在,你也能保護自己和阿娘。」
我沒有瞧見,在眾人看不見的角度,蕭宴川的唇角悄然上揚。
眼底甚至藏著一抹不易察覺的驚豔。
我贏得國公夫人的彩頭。
將那柄春惜送給了謝允州。
「謝允州,你看我很厲害,是不是?」
他珍之重之地接過長劍,交予重佑,衝我笑著點頭,很是與有榮焉樣子。
「嗯,府醫姑娘的確厲害。」
25
謝允州說他等我。
我心裡有些雀躍,回客房換回自己原本的衣裳,一出門,卻被一道人影堵在門前。
他們果真是天生一對,都喜歡背著人來見我。
蕭宴川默默看了我良久。
眸光裡有審視,亦有一絲奇異的妒色。
「煩請將軍讓一讓。」
我有些惱了。
蕭宴川退開一步,嘲弄地扯著唇角,忽然無不惡毒地道:「景王知道你……曾懷有本將的孩子嗎?」
我抬頭,冷笑道:「蕭將軍有什麼資格評判我?」
我推開一臉僵色的蕭宴川,頭也不回地走開。
他去過崇醫堂。
逼問了老醫師。
長廊上,我瞥見不遠處,輪椅上靜坐著的謝允州。
心髒倏然跳漏了一拍。
惶然不安地走上前去。
一口氣堵在心口,不上不下。
難受得緊。
謝允州什麼都沒說。
隻是緩緩地伸出手,掌心帶著溫意,落在我的腕間。
「陸姑娘隻是……遇人不淑。」
最後幾個字,像是自牙關裡逼出來。
但謝允州的眉眼依舊是帶笑的。
我了然,那些話,他全然聽到了。
「我們回去吧。」
馬車駛過長街。
我與謝允州一時無話。
錦簾外,陽光透過車隙,日影斑駁過車內的紅木小幾。
我心裡想著蕭宴川那些話。
卻瞧見,謝允州抬手拭過唇角。
掌心一片刺目的紅。
我惶然地讓重佑將馬車趕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又忍不住逼問謝允州。
「你今日何至於在眾人面前做到這種地步?」
汗湿脊背、唇色失血。
謝允州卻撐著下巴,衝我揚了揚眉:「那我不是,也想為你撐一撐腰。」
車簾在風中顫動。
那句話卻在我心湖中激蕩。
回到景王府。
我給謝允州的藥裡加了半斤黃連。
「若有下回,我就往藥裡加三斤。」
謝允州嫌藥苦,不肯喝。
與前段時日,面不改色灌下湯藥的簡直判若兩人。
「陸姑娘行行好。」
謝允州一門心思討饒,眼裡也浸潤了一層霧氣:
我別扭地移開臉:「景王大可不必這樣引誘人。」
他神色一怔,指尖也輕顫了一下。
「你是想說引誘,還是勾引?」
像是聽了什麼有趣的話,謝允州笑得咳嗽起來:「這便是勾引了?」
四目相對。
我從他的眼裡,清晰地看到了苦澀、嫉妒、不甘……
所有濃烈洶湧的詞匯聚在一處。
謝允州伸手解開長衫的盤扣,無聲地喘息。
秀麗面容一瞬間染上緋色,他的唇邊卻牽起笑意。
料峭春山綻著微光,足以攝人心魄。
他的手上微一用力,我足下不穩。
撞進他懷裡。
謝允州細瘦高挺的鼻尖幾乎與我相撞,他笑:
「陸姑娘力氣好大,壓得我快要喘不過氣了。
「我想你,多疼疼我。」
我登時紅了臉。
幾近羞憤地低頭。
再抬眼時,面前的謝允州眼裡清清冷冷的,半分情欲也無。
仿佛方才的動情隻是我的錯覺。
他扯著唇角,近乎殘忍地道:
「這才是勾引,倘若日後有人對你這麼做,別猶豫,S了他。」
我的心底一片冷然。
「我隻不過是一個鄉野小民,在這上京,毫無為非作歹的資本,你是想告訴我,景王府會護著我嗎?」
他避開我的目光。
「那又有何不可?重佑身體康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會護著你。父皇曾留給我一塊免S金牌,可我不大需要那種東西,贈予你正好。」
細碎的話被他一字一句緩緩道出。
像是最尋常不過的叮囑。
我靜靜看著他:「我S過人的。」
他面色不改:「那人一定是做了頂壞頂壞的事。」
隱藏在心底的秘密被我親手揭開。
曾經,我不敢告訴蕭宴川。
因在蕭將軍的眼裡,陸晚宜是一個小意溫柔的女子。
就像那年,我亦步亦趨跟在師父身後。
春鶴山的荊棘劃破了腳踝。
疼得我直抽涼氣。
可我不敢喊疼,也不敢喊累。
我怕師父發現,陸晚宜是個累贅,便會就此丟下我。
但此刻,那些被我藏匿在心中的秘密,在謝允州面前,卻輕易宣之於口。
我難過地看著他:「我也……治不好你。」
艱難的一句坦白,幾乎用光了所有氣力。
是的,我騙了謝允州。
崇醫堂的雨夜。
匆匆一瞥,認出景王的身份。
我那時存了私心,想著景王既找到了我,又知我與師父的牽連,未嘗不會尋釁報復。
隻要拖一陣兒,拖到他行將就木,便無法……去尋仇。
師父說得對,春山漫,無解。
我傾盡一身本領,也不過是讓謝允州能在最後的時光裡,與常人無異地站起來。
謝允州忽而仰起頭,沉靜的眼睛仍舊帶著笑意:
「也就重佑那個傻子信,你能治好我。」
我愕然地看向謝允州。
他早便知道了。
自始至終,景王心如明鏡。
春山漫的毒,我解不了。
他今夜用這種方式,逼我直視這份感情,又殘忍地拉開我和他之間的距離。
心一寸寸冷下來。
我聽見自己嗓音微顫。
「謝允州,你要不要同我一起走?
「其實我騙了你,春鶴山很好。那時候我怕被師父趕走,總是裝作一副很懂事的樣子。可後來我才知道,師父是個很好的人,隻要我哭一哭,他一定會心軟。我們去求他好不好,師父一定會研制出春山漫的解藥。」
我語無倫次地說著。
謝允州自始至終,隻是笑著看著我。
他垂眸,眼裡卻像是下了一場悽寂的雨。
「下次看人的眼光,別這麼差了。
「謝某並非良人。」
……
26
謝允州枯坐在房中。
雙手搭垂在膝上。
陸晚宜說的每一個字,都像裹著蜜糖的陷阱。
他已經好久好久沒這麼開心過了。
她在意他的想法,她想帶他一起走。
謝允州攥緊手指,他也曾鮮衣怒馬,也曾少年意氣。
他也想舞劍給心愛的姑娘看。
「你看,我也很厲害的,陸晚宜,你要不要與我比一場,輸了就嫁給我。」
可命運無情。
兜頭的冷水將美夢淋漓澆醒。
既白的天色無情地嘲弄他。
謝允州有的隻是一具頹敗殘破的身軀。
殘燈燒到了盡頭。
她說要他一起走。
陸晚宜才是會誘惑人的那個。
有那麼一瞬間,謝允州差一點兒就要松口了。
27
謝允州如他所言,贈給我一筆不菲的診金。
我將編纂好的雜症集交給崇醫堂的老醫師。
又託人聯系了將軍府的管家德叔。
取出一半的銀票,請他交予紅瑤。
紅瑤不是S契,若她想走,可隨時用這筆銀票離開。
重佑很奇怪,知曉了事實,卻沒有責怪我。
他按謝允州的吩咐,備好馬車,說明日便著人送我離開上京。
翌日。
我坐上馬車,卻忍不住向重佑身後看去。
謝允州沒有來送我。
重佑讓我別等了。
「陛下傳召景王,天不亮景王便入宮了。」
「為何忽然召他入宮?」
重佑眼裡寫滿憤慨,語氣諷刺:
「陛下為何傳召景王,陸姑娘不知情嗎?」
他一字一頓道:
「昨日在國公府,不良於行的景王忽然能站起來了……」
帝王的疑心足以SS一個人。
重佑點到即止。
「陸姑娘不走了嗎?」
我隨口扯了一個謊:「忽然有些口渴,我等喝完一盞茶就走。」
苑中,小幾上的茶盞換了一盞又一盞。
我卻心事重重。
師父曾說過,當年若非春山漫。
金鑾座上的恐怕就非如今的陛下了。
我反反復復琢磨著師父的話,腦中脹痛異常,眼前又出現重佑晃動的身影。
「你為什麼一點兒也不著急?」
我揪著重佑的衣領,咬牙切齒地問他:「你不是一向最緊張景王了嗎?」
重佑一時語塞。
暮色四合。
謝允州還是出現在了景王府。
看見我,輪椅上的男人面上似乎有一絲愣怔。
瞧見一旁心虛的重佑,謝允州了然:「你騙她做什麼?」
我的心裡驟然一松。
太好了,謝允州沒事。
他好端端地出現在我面前了。
我倉皇地別過臉,掩飾著自己的情緒。
謝允州推動輪椅, 行至我面前,似乎有些無奈。
「我一無實權, 二無兵權,多年來不結黨營私,S了我, 還要背一個弑弟的罵名。」
他幽幽道:「我那位皇兄倒也不是個傻子。」
我一時羞憤,原以為重佑是個老實的。
28
我還是踏上了離京的路,說好要走的, 如今也沒有別的理由留下了。
隻是回春鶴山的馬車上多了一人。
車廂內, 謝允州跪坐在我面前,十分好脾氣。
「我幼時每逢賭氣, 母妃便會唱歌謠給我聽,你要不要聽?」
我不想聽他說這些。
往後退一步, 謝允州便進一步。
後背抵上車壁, 退無可退。
謝允州託腮看著我,笑得恣意開懷。
「我不懂得怎麼哄姑娘開心, 你教教我。」
他說送我十裡。
可是這一送,十裡又十裡,遙遙無盡頭。
我不問他要送到哪兒。
謝允州也默契地不提。
直到塵煙滾滾,烈馬嘶鳴。
馬車後,有人縱馬追了上來。
車夫撩開簾布。
我瞧見, 遠處馬背上的蕭宴川。
他看著我,眼裡的情愫很陌生。
「我有話對你說。」
我皺了皺眉, 我其實不大想聽,甚至有些心煩。
我與謝允州,還沒有好好告別過。
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 謝允州取下馬車壁上的長弓。
三箭齊發。
不過須臾。
蕭宴川手臂上中了箭。
最後一支甚至穿過了手掌。
我瞧見,蕭宴川愕然地握緊雙拳, 失神地看著自己流血的掌心。
凜冽的寒意縈繞在謝允州的眉眼。
他似乎沒打算要蕭宴川的命。
長風裹挾著謝允州的話,送往遠處。
「蕭將軍要感謝自己還佔著洪景國將軍的位置,否則就不隻是廢一隻手這麼簡單。」
這樣的謝允州, 我沒見過。
我隻是忽然有些難過。
關於景王的過去,我一樣也不知曉。
我與謝允州,相識得那樣遲。
車夫繼續趕路。
「你還真是個瘋子。」我默然了良久,垂眸感慨道。
謝允州眼底籠著一層霧氣,他答得十分坦蕩。
「我本就是這樣, 原打算不想活的時候,就去S一S。」
他望進我的眼底, 沉沉看了半晌。
「是你救我出囹圄。」
馬車駛得很遠了。
蕭宴川沒有再追上來。
我不合時宜、又有些緊張地問他:「你準備送多遠?」
謝允州有些無奈:「謝某將身家性命都託付給姑娘了。」
他低頭, 看著我輕笑:
「陸晚宜, 江河湖海、名川大山,無論你要去哪兒,謝允州都奉陪到底。」
我眼眶一熱,再也忍不住淚水傾瀉。
他終歸, 還是舍不得的。
謝允州輕嘆了一口氣兒, 抬手,小心翼翼地拭去我眼角的淚水。
「我盡力,活得久一些, 好不好?」
上京的城池變得模糊而遙遠。
我曾以為,我會孑然一身離開上京,重新回到那個令我孤獨又自在的春鶴山。
現在不會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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