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25-07-24 15:01:403680

我是個自私自利的雨神。


 


有人找我求雨,我漠然處之。


 


直到他一步一跪,膝頭磨得隻剩兩塊白骨,朝我叩首。


 


那是北齊最後的皇帝,當年把我關到水牢裡囚禁十二年的未婚夫。


 


「雲芝,為了黎庶百姓,我求你。」


 


我表情不變,抬手布下萬層雲雨,洪水把北齊淹沒。


 


這個曾經以數萬鐵騎南下踐踏、生吃我國人血肉的國家,本就不應存在。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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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南明唯一的公主。


 


幼時長於宮廷,被父母捧為掌上明珠。


 


嫡出兄長為太子,兄嫂對我疼愛有加。


 


我本以為我會平安順遂地度過這一生。


 


直到北上的使團帶來兩國結盟的婚書。


 


北齊皇帝拓跋昱求娶我,願與南明永結秦晉之好。


 


父皇和母後舍不得我去,當場便冷了臉色,斥責拓跋昱不知好歹。


 


我卻褪下華服花釵,朝他們叩首。


 


「孩兒願孤身北上,與北齊聯姻。」


 


攙扶起我,母親哭得眼淚四溢。


 


「雲兒,阿母不願你去赴那刀山火海啊。」


 


而我搖了搖頭,眼神堅定。


 


作為南明公主,既享常人不可得之榮華,自然也要擔負起相應的責任。


 


集結了一支浩浩蕩蕩的送婚隊,我卡著盟書上最後的日子出嫁了。


 


出國都時,滿城百姓都來送我。


 


過長亭十裡,他們淚眼潸然。


 


「公主,此去千裡,多多保重。」


 


我朝他們揮手,眼裡也有滾熱的淚。


 


橫跨南北兩千裡,過秦嶺長江,從溫暖的南國到湿冷的北國。


 


兄長親自領隊去送我。


 


待跨過秦嶺,他便頓在了原地,不能再進一步。


 


北齊的國土,容不得南明皇子的進入。


 


秋風朔朔,生平勇武的南明太子竟淌下兩行淚來。


 


他望著我,一字一句地道:


 


「小妹,哥哥一定會接你回來的。」


 


而我朝他含淚一笑:「兄長,我等你。」


 


2


 


等到了北齊,我見到了自己名義上的未婚夫。


 


人倒是和畫像上長得差不多。


 


眉飛入鬢,龍章鳳姿,翩翩如畫中人。


 


然而好好的人,身邊卻膩著一堆衣著清涼的美妾,還有個一身素白的小白蓮。


 


美妾們妖娆多姿,鄙夷地打量著我。


 


小白蓮低頭怯怯看我,眼裡有藏不住的嫉妒。


 


拓跋昱朝我伸出手,俊美的臉上露出笑容。


 


「雲芝,我是你的夫君。」


 


我愣了下,沒搞懂這「夫君」是從哪來的。


 


我們之間的關系分明還沒到這一步。


 


但北齊太後派來的禮官還在後面記著什麼東西。


 


我猶豫了下。


 


最後還是將手放在了拓跋昱朝上的手心上。


 


拓跋昱微微一笑,牽住我的手。


 


隨我而來的使臣也松了口氣。


 


兩國禮官交接,預備籌辦兩月之後的大婚。


 


這場徹頭徹尾的政治婚姻,本就應該以我們兩人的犧牲為開始。


 


但倘若是以黎民萬眾的平安幸福為收尾,我甘之如飴。


 


3


 


隔天我便去拜見了北齊太後。


 


看起來拓跋昱是遺傳自他母親的美貌。


 


這位名動北齊的毒美人曾以二嫁之身登臨後位。


 


引得滿朝官員哗然,卻又穩穩地坐在這個位置上。


 


垂簾聽政十二載,撫育幼子登基,最後以太後之尊號令天下。


 


極尊極貴。


 


我對她的手段極為欽佩,奉上大禮拜見她。


 


然而太後卻命人將我的禮物扔出來。


 


又發落了引見我的小太監。


 


她的臉上帶著濃重的不悅。


 


「哀家當初便說了,不必娶南明女。」


 


我怔愣看著價值千金的玉如意被摔得四分五裂,帶來的各色禮物被扔得零落。


 


太後的聲音冷淡,肅穆而嚴苛:


 


「既嫁給我北齊帝,便要恪守規矩。」


 


「明日卯時起,隨我到小佛堂抄經靜心。」


 


我忍著滿腹心酸,讓貼身宮女去把禮物撿回來。


 


在一片靜默中告退了。


 


路上遇到小白蓮,她一身素白,更襯得俏臉雪白,粉面桃腮。


 


穿了一身白,手裡還拿一枝白梅。


 


她笑吟吟朝我見禮:「雲芝姐姐,姑母脾氣不好,你別介意!」


 


「她這人向來疼我,就希望我和昱哥哥在一起,如果對你有什麼不好的,你別傷心。」


 


我沒正面回她:「太後待我很好,訓誡我禮儀。」


 


小白蓮故作天真地眨了眨眼:「我都知道,你就不用藏著掖著了!來,這隻白梅給你賠罪!」


 


然後便一蹦一跳地走了。


 


我看著手裡的禿白梅,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那天夜裡,拓跋昱特地過來安慰我。


 


「我聽說了白天你的事,母後性子不好,你多理解。」


 


「霜兒天真可愛,不懂那些世俗之事,你要多體諒。」


 


我按捺下心頭怒火,不想與他爭執。


 


拓跋昱滿意走了。


 


天蒙蒙黑,我趕在卯時前起床。


 


太後未起,我一人在佛堂前抄經到天明。


 


直到日上三竿,才聽到佛堂外小白蓮銀鈴般的笑聲。


 


「姑母之前給的佛經很好燒,但聽說雲芝姐姐寫得一手好字,有她的佛經供著,佛祖想來更青睞霜兒呢。」


 


我冷著臉把筆一撂,不顧佛堂外姑侄倆的臉色,徑直回了我的葳蕤宮。


 


後來,南明的禮官來勸我。


 


北齊的禮官拿禮法來壓我。


 


拓跋昱在我門外誠懇言語了三天。


 


我想著父皇母後,想著北齊與南明的聯姻,忍了這口惡氣。


 


滿宮鶯鶯燕燕權當看不見。


 


我打算等大婚後再慢慢料理收拾這些事情。


 


畢竟那時的我身為北齊皇後,收拾拓跋昱的這些姬妾也更有說服力。


 


當時的我,天真地以為隻要我忍過一時,之後便是一條坦途。


 


可人生世事難料。


 


4


 


大婚之夜,突發變故。


 


北齊驟然發難,南明禮官被當眾斬首。


 


我被關進水牢,拓跋昱的小白蓮表妹穿上嫁服,替我成婚。


 


當天,北齊鐵騎跨過秦嶺天塹,猶如閻羅般屠盡邊境居民。


 


這隻鐵甲寒光的精銳之師,其中尚且有我帶來的鑄鐵鎖衣之術。


 


如今卻堂而皇之地率著駿馬強兵,肆意南下踐踏。


 


獄卒每隔一小時就來稟告北齊鐵騎的戰況。


 


不到十二時辰,強軍疾行,斬我南明十五城。


 


那一夜小白蓮婉轉承歡,我在水牢裡心急如焚。


 


血染的地圖展在陰暗的地牢裡。


 


獄卒露著黃牙,手指蘸了口水點了點南明都城。


 


「昭明公主,不需一月,南明國便要破了。」


 


第二天,小白蓮一身華服,命人剜去了我的腿骨,朝我柔柔弱弱地笑。


 


她鬢邊插著鳳釵,那是我從南明帶來的嫁妝。


 


「雲芝姐姐,這份大婚之禮,你喜歡嗎?」


 


她拂過烏發鬢角,眼波流轉間已有了一絲初為人婦的媚意。


 


一低頭,宛若清風拂過嬌水蓮,有不勝涼風的羞意。


 


但眼底卻毫不保留地展現著嘲諷。


 


「昱哥哥對我很好呢。」


 


「從今以後,我就是北齊的皇後了。」


 


我心中鬱氣百結,心頭如被烈火焚燒,聲音喑啞:


 


「赫連霜……你……」


 


她輕輕拍了拍我的臉頰:「姐姐不要吵哦,聽我慢慢跟你說。」


 


「按昱哥哥的設想,你這個蠢女人是應該愛上他的,然後他滅掉南明,你成為他的皇後。」


 


「而你呢,應該夾在母國和北齊的中間,最後選擇了我們北齊,背盡了罵名。」


 


赫連霜甜蜜地笑了下,為這樣的設想感到愉悅。


 


「而且這樣折磨你,聽起來也很有趣呢。」


 


我的十指深深地摳入地面:「你……」


 


赫連霜嘆氣道:「可惜,誰讓雲芝姐姐你沒有愛上昱哥哥呢。」


 


「你這個蠢女人啊,現在隻能被關在地牢裡。而我,將代替你,成為『連雲芝』。」


 


她拍了拍手:「哦對了,以後我就叫『連雲霜』了,姐姐你瞧,我們連名字都是天作之合呢。」


 


我胸口起伏,抓起一把土扔到她臉上。


 


「你休想!」


 


赫連霜漂亮的臉上扭曲了一瞬間。


 


她捂著臉,眼神陰鸷可怖。


 


女人咯咯笑了起來:「我要頂著姐姐的名頭挨罵呢。你不感謝我嗎?」


 


「雲芝姐姐,你就親眼看著你的母國是怎麼被滅掉吧。」


 


5


 


南明在兩個月後被滅。


 


此後,我被關在水牢十二年。


 


肌骨潰爛,膝頭空洞,無法行走,終日活在憤恨中。


 


我被折磨成了一個「瘋女人」。


 


獄卒每日都來跟我說南明餘部反抗又被撲S的故事。


 


又說起南明舊民生活在北齊的快樂。


 


據說他是受拓跋昱的指使。


 


這個男人的手段比他母親還要陰毒可怕。


 


合縱連橫千裡,假意迷惑南明,卻趁其不備猛攻要害。


 


北齊馬肥兵壯,有普天之下最好的鐵騎與軍隊。


 


南明因為聯姻放松了警惕心,邊防有所削弱。


 


北齊鐵騎就趁機撕下進攻南方的口子來。


 


打下南明後,北齊將民眾分為四等人,南明人是最後一等人。


 


和奴隸同等地位,被人欺壓迫害。


 


南明的少女被當街強搶,壯勞被奴役至S。


 


昔年繁華富庶的揚州路,如今燃起烹煮兩腳羊的烽煙。


 


拓跋昱的生活倒是滋潤非常。


 


他和赫連霜恩愛非常,孕育兩子一女,琴瑟和諧。


 


在他們準備舉行封禪大典向天下展示恩愛時,我S在陰暗的水牢裡。


 


臨S前,老鼠爬行過我的身體,尖銳的啮齒啃噬我的身體。


 


獄卒啐著罵了聲晦氣,打擾他討賞。


 


一卷草席,我被拋在了荒涼郊外。


 


屍體被盤旋的禿鷲啄食,被雨水浸潤,溶解在北齊的土地裡。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我在三天後承受天恩,成了雨神。


 


掌世間雲雨,能夠調動風雷,肆意操控整個疆域的天氣和收成。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我能讓他們幹旱而竭,也能讓他們在洪涝中溺S。


 


而拓跋昱即將在封禪大典上朝我叩拜——


 


祈求北齊的風調雨順。


 


6


 


北齊的封禪大典在泰山舉行。


 


拓跋昱在十二年內四處徵戰,統一南北。


 


如今便按捺不住,要向上天祭告自己的功績。


 


殊不知他的功績裡全是屍骨累累。


 


泰山上,萬事俱備。


 


我站在雲端。


 


看著禮官在祭壇裡燒著奉天書。


 


那萬餘字的奉天書裡寫著拓跋昱的彪炳戰績。


 


寫著我南明萬眾流著的血淚。


 


我看著那得意的文字。


 


一揮手。


 


密布的烏雲下驟然降下一道閃電。


 


祭壇上五雷轟頂。


 


拓跋昱皺起了英挺的眉毛。


 


禮官猛然抬頭,顫著聲音:


 


「這……上天不滿!」


 


他遽然伏下身來,渾身抖如篩糠:


 


「還請上天明示!」


 


明示?


 


泰山頂下起了瓢潑大雨。


 


豆大的雨點裡,我悠然從雲端降下。


 


一挑眉。


 


「拓跋昱,別來無恙?」


 


「連雲芝?」拓跋昱皺緊了眉頭,藏在袞衣下的手握緊。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


 


「我不是S了嗎?」我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讓你和赫連霜失望了。」


 


我轉身,一步步走上祭壇最高處。


 


皇命受命於天。


 


而我如今是他求著的「天」。


 


我迎著風,朝他莞爾一笑。


 


「聽說你要祈求北齊的風調雨順?」


 


「那麼,求我吧。」


 


拓跋昱仍然不太相信。


 


但他顯然更震驚於S人居然會出現在他面前。


 


他皺著眉思索了一二。


 


「當年獄卒沒有S了你?」


 


我朝他攤手:「他S了,但我沒S。」


 


山頂的雨下得更大了,我朝他一笑。


 


「我現在是雨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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