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皇後第3章

兩位側妃進府的第二天，她們給我請安時，我覺得有些頭暈，然後就被查出了身孕。

 

晉王很是寵愛她們，但隻有我知道，晉王是為了麻痺她們，也是為了保護我。

 

他對我十分體貼，我們就如一對尋常恩愛夫妻。

 

我每次出門，總是會偶遇到顧子昭帶著巡防營的人在巡視，有兩次我都發現他在默默地跟著我，不過他從來不曾到我跟前。

 

我的肚子越來越大，太醫說應該是個男孩，阿姐知道後很開心。

 

沒多久，宮中也傳來了消息，柳家新送入宮的柳美人有孕了，可陛下卻在狩獵的時候從馬上跌了下來，聽說傷了要處。

 

我很擔心阿姐的處境，可阿姐告訴我不要擔心，所有的事很快就會結束。

 

就在我惴惴不安的時候，宮中來了旨意，說阿姐病了想見我，陛下特許我入宮探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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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拖延一二，等晉王回來再說，可是傳旨的內侍架著我就走，話裡話外用阿姐的安危威脅我。

 

到了宮中，內侍卻並沒有帶我去阿姐那裡，而是把我帶到了一處偏僻的宮殿。

 

「晉王妃，朕該喚你薛氏還是沈氏？」

 

陛下的聲音辨不出喜怒，但我能感受到冷意。

 

「薛氏也好，沈氏也罷，有什麼要緊，不過都是陛下手中的棋。」

 

我凝神坦然，並無懼意，陛下卻輕笑了起來。

 

「果然是幼漪的妹妹，有幾分膽氣，你且安心在宮中，幼漪愛重你，隻要你不妄動，朕也不願輕易壞了與你阿姐的情分。」

 

我被陛下派人看守起來，所幸我被帶走時，堅持要帶著侍女阿圓，她是阿姐特意選的人，會醫術，武藝也不差。

 

我等待著機會，想要聯系上阿姐和晉王，可是我沒想到這個孩子想提前出來了。

 

陛下的人目前沒有想傷害我們，他是擔心自己還沒有子嗣，身體又受損，想扣押我在宮中，防備晉王。

 

外面的人帶來了穩婆，我平安地生下了一個男孩。

 

我知道時間越久，我和孩子會越危險，我和阿圓摸清了守衛的情況，準備動手。

 

我們剛出宮殿，就聽到了廝S的聲音，我讓阿圓帶著孩子趁亂悄悄離開，我抱著一個被子裹成的空襁褓，往阿姐的宮殿跑去。

 

原來是柳家帶著巡防營逼宮了，晉王也帶著人衝進了皇宮。

 

在一片火光衝天中，我竟然先遇到了顧子昭。

 

他看見我後一臉欣喜，這樣的神情，與他當年爬侯府牆頭時，是那般相似。

 

我一時恍惚，分不清他是從前的顧子昭，還是現在的柳家婿顧子昭。

 

可我還沒來得及分辨，就看到一支箭衝破火光，朝我手中的襁褓飛來，我來不及閃躲。

 

「嘭」的一聲，意料中的箭並沒有落到我身上，我睜開眼，隻見顧子昭倒了下來。

 

「顧子昭！」我撲向他，把他託起，那支箭貫穿了他的身體，他的嘴角一直在溢血。

 

我感覺到驚慌失措，我以為，除了阿姐，我已經沒有什麼是不能再失去的了，可原來，我還是會恐懼。

 

「溪兒，對……對不起，我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竟然忘記了你。」

 

原來他都想起來了，可是，他為何偏偏是在這個時候想起。

 

上天為何這樣愛捉弄人，讓我們在對的時間遇到了彼此，此後半生卻都是錯過。

 

「我負了你，下輩子，我一定會把你牢牢記住，不會再把你弄丟了。」

 

「你，你願意下輩子再嫁給我嗎？」

 

我想擦幹他嘴角的血，可是我怎麼也擦不幹淨，我隻能用力地點點頭。

 

真是個傻瓜啊，我自始至終願意嫁的就是他顧子昭啊，隻是我們終究是沒有相守的緣分。

 

「好，我可記住了，溪兒，我會等著你的，下輩子，我們一起做一對紈绔，我帶著你……」

 

他的眼神逐漸渙散，無論我怎麼喚他，他還是閉上了眼睛。

 

顧子昭，為什麼你已經重新開始了，上天明明給了你更好的路，你還要回頭啊！

 

顧子昭，你是天下最傻的紈绔！

 

可我知道不管我再怎麼問他，顧子昭永遠也回答不了我了。

 

那個熱烈赤忱的紈绔少年郎，最終還是S在了我的懷裡。

 

13

 

我跌跌撞撞地爬起來，阿姐，我隻有阿姐了，我趕忙朝阿姐的宮殿跑去，所幸，在途中遇到了晉王。

 

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我飛撲過去，我緊緊抱住阿姐。

 

看到我的阿姐沒事，我重重地喘了口氣。

 

還好，我還有阿姐，隻要阿姐在，我就不會是一個人。

 

「幼漪，你是朕最愛的女人啊，從那年秋狩時看到你策馬飛揚肆意灑脫的樣子，朕就喜歡你了，朕給你恩寵，給你名位，你想要什麼，朕都給你，你就這麼恨朕嗎？」

 

「那我寧可從未遇見過你，你喜歡的那個肆意張揚的薛幼漪早就被你親手SS了，如今，我隻想要你的命。」

 

「若是沒有薛家之事，你會願意待在朕身邊嗎？」

 

「那若是我待在你身邊，你便不會揮刀向薛家了嗎？你根本就不配說愛，你愛的隻是自己。」

 

「幼漪，無論你如何想，哪怕你恨朕，想要朕的命，朕也絕不後悔把你留在身邊。」

 

「哈哈，終歸你這一生是朕的……是朕的。」陛下的嘴角開始溢血，很快沒了氣息。

 

阿姐抹去眼角的淚，終於松懈下來，失力般靠到我肩上。

 

「呵呵，溪兒，你看，他S了，阿姐終於親手為薛家報仇了。」

 

「至於柳家這個幫兇，溪兒，阿姐就交給你和晉王了。」

 

我心裡突然湧起不好的預感，再看皇帝嘴角的黑血，我心頭一緊，我把靠在我肩上的阿姐扶好。

 

看到她嘴角開始溢出的黑血，那一刻，我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她中毒了，她是要和皇帝同歸於盡！

 

「快傳太醫！快傳太醫啊！」我用盡所有力氣，聲嘶力竭，晉王也飛奔過來。

 

原來阿姐早已毒入肺腑，她為了不讓陛下起疑，將毒下在了自己身上。

 

阿姐握住我的手，輕輕摩挲，就像小時候安撫我時一樣。

 

我知道她不喜歡我哭，可我還是控制不住我的眼淚。

 

「李慎，別忘了我們的約定，你要忘了我，要一輩子對溪兒好，護著她。」

 

「幼漪，我一直記得的，幼漪……」

 

「從前你護不住沈家，護不住我，現在你要做皇帝了，別讓我瞧不起你，你要是違背了約定，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我的阿姐，她至S都在為我鋪路。

 

她要讓我成為薛家皇後，送我去權力的頂峰，讓我自己可以主宰命運，擁有力量。

 

可我願意付出我的所有，我的幸福，我的性命，我隻想要我的阿姐啊。

 

「溪兒，阿姐隻能陪你到這兒了，阿姐好累，我要去和父親他們團聚了。」

 

「你要好好活著，否則，阿姐就不認你了。」

 

阿姐強撐著身體，她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可她一直凝視著我。我知道，她在等我的承諾，她放心不下我。

 

「溪兒答應阿姐。」

 

我握住她的手，泣不成聲。

 

「真好啊，我終於可以做回薛幼漪了。」

 

當年阿姐和父親說，一願家人平安，二願不困於後宅，可到最後，家破人亡，她也進了深宮。

 

我的阿姐，本是耀眼的明珠，她應該享盡家人寵愛，就算S，也應該是在她向往的疆場。

 

可她卻選擇了自盡，我知道她是太累了，她想以這種方式做回曾經的薛幼漪。

 

阿姐的手無力滑落，我心痛得無法呼吸。

 

我心中最後的那盞燈也滅了。

 

我的眼裡隻剩下了無盡的黑暗。

 

14

 

醒來時，我已經躺在了坤儀殿裡，李慎坐在床邊一直守著我。

 

我兩眼空洞，感覺不到任何事物，我了無生氣的樣子嚇到了李慎。

 

他讓阿圓把孩子抱過來，看著那小小的嬰兒，我終於醒過了神。

 

我忽然明白，阿姐當初要我生個孩子，除了鞏固我的地位，是不是早就想到了這一天。

 

我的阿姐，她為我做了這麼多，我又怎麼能辜負她呢。

 

我知道自己沒有求S的資格，我隻能好好活下去，替沈家，替顧子昭，替薛家。

 

我的命，早已不是我自己的。

 

我將阿姐和父親、夫人、兄長葬在了一起，我把阿姐最喜歡佩劍和戎裝放進了墓裡。

 

下輩子，阿姐一定會做個無憂無慮的女郎吧。

 

顧子昭下葬那天，我將自己的一縷青絲剪下放進了香囊裡，讓人放在了他身邊，這是我對他的承諾。

 

隻是今生我已是皇後，無法去送他最後一程。

 

沒過幾天，顧二夫人，柳家的三姑娘也病逝了，她臨終前要求不與顧子昭合葬。

 

顧子昭記起所有，當他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回頭，選擇了背叛柳家，她也終於夢醒，選擇了放手。

 

15

 

李慎正式即位後，追封了沈家和薛家，他問我要不要改回沈姓。

 

我拒絕了他，從阿姐給我取名薛幼溪的那天起，我這輩子就是薛家的人了。

 

我活著，薛家就在。我這個薛皇後在，史書上就不會忘記薛家。

 

我會做好皇後，與李慎努力做好夫妻。

 

阿姐用自己的所有保全我，我會用自己的餘生成全她。

 

我給孩子取小名為念兒，李慎說很好。念兒從小就很聰慧，李慎早早就立了他做太子，全心全意地培養他。

 

朝中大臣曾多次勸諫他充裕後宮，開枝散葉，他全都置之不理。

 

如今，他早已是一位果決明斷的君王，誰也不能再脅迫他。

 

他的後宮始終隻有我一人，孩子也隻有念兒。

 

世人都說，陛下與皇後恩愛甚篤，六宮空置。一生一世一雙人，讓人羨慕。

 

隻有我們自己知道，隨著時間的流逝，阿姐的身影卻在記憶裡愈發清晰，深刻入骨。

 

我和李慎之間，有義，有家人般的情。

 

唯獨，沒有愛。

 

我們都在好好完成與阿姐的約定。

 

我們都在好好地活著。

 

我們報了仇，我也成了薛皇後，我們得到了至高的權力，可我們並不覺得快樂，我知道我們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我們因為失去至親至愛而走上這條路，可這條路又讓我們失去更多。

 

可我也知道，即便再重來一次，我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世間本無兩全法，情義之人最苦。

 

16

 

番外：我寄人間雪滿頭

 

（一）

 

乾元十五年，念兒已經十五歲了，他已經開始幫助李慎處理政務了。

 

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了忙碌的緣故，得了幾分空闲的李慎開始發呆。

 

到了除夕這夜，他突然暈倒在了百官宴上。過了幾日，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

 

「溪兒，對不起，朕大概要先走了。」

 

這些年，我們早已甚似親人，結發十六年，我們也習慣了彼此的陪伴。隻是他有阿姐，我有顧子昭，我們都太執著。

 

「想到要去見幼漪了，朕很開心，可是朕又害怕見到她。」

 

「當年她要朕答應她，忘了她, 可是朕沒有做到，她一定是要怪朕的。」

 

其實李慎這些年已經做得很好了, 他敬我，重我，護我, 體貼我。除了不能全心全意地愛我，他算得上是一個極好的夫君。

 

「阿姐不會怪你的，這些年，我過得很好, 你沒有食言。」

 

「溪兒, 謝謝你, 你從來沒有要我忘記幼漪，讓我的心中能留有一方天地給少年李慎和薛幼漪。」

 

我笑了笑，表示我不會因此怪他。

 

畢竟，他也從來沒有要求我忘記顧子昭。何況, 我更不可能忘記阿姐。

 

「溪兒，你還記得我們初見那天嗎？」

 

「記得, 那天你可是打敗了坊中無敵手的阿姐。」

 

李慎也笑了起來，回憶起阿姐, 他總是愉悅的。

 

我知道, 他要說的並不是與我的初見。他這一生念念不能忘的是與薛幼漪的初見。

 

「你不知道, 從那次之後，幼漪總是念著要打贏我一次。」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我靜靜地坐在他身邊聽著。

 

「我好像看見幼漪了，她正在策馬逐風, 她還是那麼燦爛，那麼明媚啊。」

 

李慎永遠地閉上了雙眼，他的嘴角噙著微笑。

 

這次，我沒有落淚。我知道, 他是快樂的。

 

他盡了自己的責任，終於可以去做當年的少年郎了。

 

（二）

 

這一年，京城下了一場很大很大的雪。

 

我站在城牆上，看到天地茫茫。這樣的冬天，讓我想起了剛到薛家的那天。

 

恍惚不覺歲月長，我已經送走了父母、兄長、顧子昭、阿姐。現在, 還送走了李慎。

 

S是最容易的事，我要好好活著。

 

世間繁華如初, 而我開始了漫長的孤獨。

 

淳平五年, 念兒已經弱冠，他也做了父親。

 

我徹底退隱, 不再過問世事。他很孝順，希望我留在宮中享受天倫。

 

可我一點都不喜歡那四四方方的天地，我也從來不喜歡那無上的尊榮。

 

從前，是沒有選擇。

 

我離開了皇宮, 住在薛家舊址上建的別苑。

 

我常常去薛家墓園, 看望我的家人。

 

我早已交代好念兒，日後我若去了，衣冠葬皇陵，屍骨埋薛園。

 

年年歲歲, 歲歲年年。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終有一天，我們會相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