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都是感嘆號,一句句哭著喊著,嘔心泣血的“不要啊大大”,還有問“為什麼”的。
阮喻沒答任何一個人,但最上面一條評論內容顯示“被博主贊過”,似乎是得到了她的認可。
許淮頌看了一遍那條評論,擱下手機,打開窗吹了會兒風,最後撥通了一個電話:“出來喝酒嗎?”
*
凌晨一點,郊區清的散臺,劉茂撐著眼皮,看看已經空無一人的周遭,奪過了許淮頌手裡的酒杯:“我說你出來喝酒不帶聊天的啊?你這樣悶頭喝,考慮過我這個沒時差的人可能很困嗎?”
手裡沒了杯子,就另換一個。許淮頌的眼底已經有了幾分醉意,但神志勉強還算清醒。
他晃晃酒液,瞥他一眼,說:“聊什麼?聊你相親對象?”
換來劉茂一堵。
上回許淮頌來杭市的時候,劉茂就交代了自己跟阮喻認識的淵源。結果就是一路被他踩壓。
可他呢,卻一字一句都沒提過和阮喻的關系。
劉茂嘆口氣:“不聊拉倒。”
“我要是說了,你別磕著下巴。”
他“嗤”一聲:“什麼驚天動地的故事啊,還能叫我一快三十歲的人磕下巴?”
三分鍾後,寂靜的散臺發出“砰”一聲響。
劉茂捂著下巴說:“《情深深雨蒙蒙》都沒演得像你們這樣。”
許淮頌撇過頭笑,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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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茂傻愣半天,問:“就算你那時候不曉得她心意,表個白試試怎麼了,為什麼不說?真要當三好學生?”
許淮頌默了默,又笑:“我家當時的情況,你不清楚?”
劉茂一時接不上話,過了會兒才問:“那你現在怎麼想的?”
“不知道。”
許淮頌說的是實話。
太多年過去了。現實不是電視劇,黑底白字一行“八年後”就能夠輕描淡寫一筆帶過。
事實上,從初知真相的那刻起到眼下,他沒有真正理清楚過。
回國也好,耍心眼也好,每次都像是被一股什麼力道推著進行。
而他隻是順從地放棄了抵抗而已。
良久後,他一杯伏特加下去,說了清醒時候絕對不會說的話:“劉茂,這種感覺太難受了。”
他不怕她沒動過心,就怕她動過心。
單戀有什麼好怕的?這麼多年早想開了。可怕的是多年以後驀然回首,有人告訴你——你們原本可以在一起。
可是現在,她給那個小說男主角取了個名字叫“賀時遷”,慶賀時過境遷,她已經能夠把這些東西無關痛痒地寫出來。
劉茂想了想,問:“你知道‘假性喜歡’嗎?”
許淮頌瞥了瞥他。
“我有個朋友,當初大學開學不久跟一姑娘互相看對了眼,但就是誰也沒說破。臨近畢業聽別人講起,他才知道,原來那姑娘之前也喜歡他。情況跟你還挺像的。可是你猜後來怎麼著?”
沒得到回應,他自顧自說下去:“後來他一頓猛追,硬是跟那姑娘好上了。隻是結果呢,”他比個手指,“兩個月就分手。因為實際上,兩人看對眼的時候根本不了解對方,一處才發現不是那麼回事,敢情當初全活在自己的想象裡了。”
許淮頌垂了垂眼,喝得更兇。
“再之後,那朋友就跟我說,她追那姑娘的時候,其實完全是被執念支配了神經,隻想著錯過太可惜。分手後才想明白,那隻是‘遺憾’掩蓋下的‘假性喜歡’。可是來不及了,原本挺值得回憶的一段暗戀,彼此也保留了最美好的印象,就這麼生生給……”
“你什麼意思?”許淮頌“啪”地一下擱下酒杯,“勸退我,你好趁虛而入?”
劉茂噎住:“天地良心,我……”
他還沒解釋完,就看許淮頌拎起西裝外套大步往外走。
等他結完賬追出去,外邊早沒了人影。
許淮頌還沒國內號碼,他隻能撥他微信語音,半天才被接通。
他問:“你在哪兒啊?”
“出租車上……”
“回酒店?”
許淮頌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混沌,沉默很久才說:“她家。”
*
凌晨兩點,阮喻起了個夜,可能是因為白天睡過一覺的緣故,回到床上後突然特別清醒。
睡不著,她就幹脆滑開手機,刷起了朋友圈。
原本這個點也不指望有什麼新鮮事了,但一刷新,卻看到一條不久前更新的朋友圈。
至坤劉茂:「深夜清陪人買醉,沒什麼特別的感受,就一個字:豎橫豎橫豎撇捺橫。」
配圖是一張照片,圖上一排伏特加,露出一角昏黃的散臺。
沒別的了。
阮喻把這幾個筆劃在床單上畫了一遍,湊出個“困”字來,心想劉茂這人倒是比初見時候看上去要有趣。
她很快劃過了這條朋友圈,發現沒什麼好看的了,回頭又翻起微博。
躊躇幾天後,她在幾個鍾頭前作了決定,不再連載《好想和你咬耳朵》。畢竟寫到春夢那章,就已經叫她攢了一堆黑歷史,總不能越攢越多。
所以她發了一條道歉聲明。
阮喻點開那條微博,正想瞅瞅讀者都說了些什麼,挑幾個回復一下,忽然一眼看見最上邊一則評論。
看起來是那種為了吸粉而到處廣撒網的博主的亂入,這個ID名為“愛情裡的好詞好句”的人說:「人總是要向前看的,沒有什麼過不去,隻是再也回不去。」
蒼了個天的,這麼酸的話,她怎麼會點了個贊?什麼時候手殘的?
她渾身一抖,起了一胳膊的雞皮疙瘩,趕緊點了取消。
第18章
第二天清早天蒙蒙亮,阮喻被門鈴吵醒。她在被窩裡掙扎了片刻才抓著頭發爬起來,然後在睡衣外面披了個外套,打著哈欠踱出去,一看門鏡倒是給愣了個清醒。
竟然是上回那個方警官,方臻。
她趕緊開了門。
這位不苟言笑的民警一臉肅穆,明明記得她,非要例行公事一下:“請問是阮喻,阮女士嗎?”
她點頭配合:“是我,方警官有什麼事嗎?”
方臻拿起文件和筆作記錄,邊說:“了解一下情況,請問阮女士今天凌晨兩點到三點間是否曾遭到醉漢騷擾?”
醉漢?騷擾?
阮喻搖搖頭:“沒有。”
“也沒有聽到任何異常響動?”
“沒有。”那個時間她在刷微博。
“感謝你的配合。”方臻點點頭要走,臨走又補充一句。“最近夜間務必鎖好門窗,注意防盜。”
“我們這片出了什麼案子嗎?”
“據多位居民反映,今天凌晨這一片不少住戶都遭到了疑似同一名醉漢的騷擾,並且這些住戶,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
阮喻眨眨眼:“什麼特徵?”
方臻拿筆一指她頭頂:“門牌號都是302。”
這是什麼變態行徑?還是這個數字有什麼特別的魔力?
他說完就離開了,留下阮喻暗自膽戰心驚。這回可不是她的憑空臆想,而是真真切切出現在身邊的不法分子。
這個方警官不說還好,這麼一講,她一個獨居女性夜裡還怎麼睡得好覺?
畢竟,聽說這一片的302住戶全都已經被騷擾過,隻剩她了。
阮喻摸出手機,問沈明櫻今晚是不是一個人在家,卻得到了“我男朋友在呢,怎麼啦”的回復。
她不好意思當電燈泡,謊稱“沒事”,到了夜裡,把門窗都鎖好還是不安心,翻來覆去到零點,始終半夢半醒。
零點一刻,天空一聲驚雷,窗外下起了瓢潑大雨。
阮喻就更睡不著了,無奈又刷起微博,順便更新了一條博文:「夜闌臥聽風吹雨,醉漢切勿來偷襲。[保佑]」
發完以後,她看了幾個搞笑視頻轉移注意力,正準備鎖屏,卻忽然收到一封新郵件。
來自許淮頌。
她點開郵件,發現附件裡有個文檔,內容是針對反調色盤給出的幾條最新意見。
這個點還在努力工作的人,都是這座城市的精英啊。
出於對精英的肯定,以及同是深夜未眠人的惺惺相惜,她對許淮頌的抗拒稍稍減輕了幾分,點開微信對話框,道謝:「許律師,我收到郵件了,這個點還在忙我的案子,辛苦了。」
許淮頌很快回過來:「順便。」
阮喻仔細揣摩了一下這兩個字的意思。
哦,如果是在舊金山,現在才早上九點半。他要麼是時差沒倒過來,要麼是在跨洋工作。
這麼說,這個點對他來講不算打擾。
於是她說:「那你要是有空的話,我們談談案子?」
許淮頌:「不方便視頻,語音。」
這可正合阮喻心意。
她扭頭打開床頭燈,臥室剛亮堂起來,就收到了他的語音邀請。
她一邊接通,一邊掀開薄被下床,穿上拖鞋:“等一下,我去拿個資料。”
許淮頌“嗯”了一聲。
阮喻打開房門的時候,窗外剛好亮起一道閃電,隱隱照見漆黑的客廳角落,拍恐怖片似的。
她打個哆嗦,迅速摁亮頂燈,與此同時,企圖通過說話來減輕心底不適:“許律師。”
“怎麼?”
“你那兒下雨了嗎?”
“剛停。”
“那是烏雲飄我這兒來了……”
那頭陷入了沉默,可能不知道接什麼話。
但偏偏文件一時找不見,不知被塞去了哪。
她隻好再開一個話頭,突然變成個話痨:“許律師,你上次教我對付不法分子的辦法,好像挺專業的,我能不能再請教你一個問題?”
“嗯。”
“如果半夜有醉漢來騷擾的話,還用類似的對策嗎?”
“……”
許淮頌一言不發。外面卻正巧狂風大作,搖得窗門都震響。
阮喻聽那頭聲音消失,問:“你在聽嗎,許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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