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說……”應隱眨眨眼。
“上次說太快了,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周。”他語氣沉穩,有一股理所當然的篤定。
“我的意思是最起碼……”應隱吞咽了一下,明亮的眼神抬著,滲出些怯意,“一兩年再見。”
“等不了這麼久。”商邵平靜幹脆地說。
他是擅長延遲滿足的人,講究先勝後戰的謀定後動,這一次,卻生平第一次生出了要落袋為安的急切。
他怕。
他沒想過,有一天他竟會怕他的愛情夜長夢多。
應隱沉默許久,從他身上稍直起了身子。
她像從他的懷抱主動剝離了出來。商邵隻暖了一陣,因為她的離開,他倏然覺得冷。
沒有來得及多想,他掌心貼合著她的腰,將她不由分說地又重新按回了懷裡。
“就這麼說,別離太遠。”他道。
應隱將臉埋在他胸膛前:“我不能見。”
“為什麼。”
商邵身體一僵,又強迫自己松弛下來。不動聲色地問:“你緊張?”
他近乎自說自話:“不用緊張,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我……我還有雜志封面要拍,早就定好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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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你。”他不假思索。
“拍完雜志,就該進組了。”
商邵無動於衷:“我隻要半天,兩個小時。”
他的無動於衷近乎冷硬。如果應隱這時候抬頭看,會發現他的下颌角,也因為齒關緊咬而冷硬著。
應隱緊閉著眼。
她不笨,很有些聰俊,忽然間懂了,知道緹文為什麼好端端問她雙相的事——
因為商邵已經知道了。
他知道了所有,卻還想帶她回家。
應隱掌心無力地攥著他的領帶,緩了一會,抬起眼眸對商邵笑了笑:“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其實我的本名沒有這麼奇怪,不叫應隱,叫應盈。”
商邵渾身上下都緊繃著,忽然間被她改變話題,怔了一怔:“哪個盈?”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提這件事。
“盈虧的盈。”
“為什麼改了?”
娛樂圈講究紅,沒人求“隱”。對明星來說,這是個不吉利的字眼。
“我原本叫應盈,兩個字合起來,意思是天經地義的圓滿。可是算命的說,天底下沒有天經地義的圓滿,我鋒芒太露,會月盈則虧,竹籃打水。隻有見好就收,才有生路。所以我改名叫應隱。”
應隱抿一抿唇,眼眸亮晶晶的,一眨也不敢眨,臉上笑意如滿月。
“商邵,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好,也沒有那麼貪得無厭。做你的女朋友、情人,能被你認真愛過,我夠了。我們不見父母,好不好?”
第72章
機場高速路遙漫長,怕就怕話說透了,路卻還沒走完。
因為擋板升著,前排駕駛艙的康叔和俊儀都不知道後面的沉默已經很久。
“這樣就夠了的意思是,你接受一切結局。”商邵緩緩地說,“但唯獨不接受,你跟我有一個圓滿的可能。”
“圓滿不了。”應隱近乎破涕為笑:“商邵,我有病,你已經知道了。”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病呢?亢奮時,覺得全世界都在她掌中,都在她腳下,她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覺,像飛了葉子磕了□□吸了□□一劑腎上腺素針直插心髒,創作、喋喋不休地背誦臺詞、沉浸在戲裡又哭又笑,每分鍾轉過兩萬五千個垃圾般絢爛但無用的念頭,抱著一桶花生醬當舞伴,在房間裡揮鞭跳直到摔倒。
當那股亢奮從她大腦中平靜下來,像滿天的灰塵都死寂了,她的精神、她的感知也都跟著陷入黑暗的沉睡。她可以三天三夜躺在沙發上不動彈,每五分鍾眼珠子才遲緩地動一下,所思考的東西都是有關怎麼死。
雙相情感障礙,躁鬱症。
那兩年,她的生活為序周轉在宇宙大爆炸和黑洞之間,徹底失去了像一個正常人般生活的權力和能力。她無法工作,無法出席活動,無法跟人正常交往。她很醜陋,狂躁時用頭撞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抑鬱時像條死魚,誰從身邊來了又走了,她漠不關心。
有一天,她對著鏡子修眉,鬼使神差地,將刀片移到了她柔軟的、充滿膠原蛋白的臉頰上。
輕輕地一劃,血流了下來。
有一道聲音說,再劃重一點。再劃重一點,沒事的,否則,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那是她的臉,她價值連城、獨一無二的臉。
可是她劃了第二道,手指抵著刀柄,手腕微微下沉,發著抖。刀鋒劃破表皮,劃破真皮,幾乎就要劃破肌肉。
血從臉頰流到脖子時,洗手間被俊儀破門而入。她一把奪走眉筆刀,驚恐地、用看鬼一樣的目光看著應隱。
是從那一天開始,她意識到她必須去看醫生了。一同去看的,還有整形修復科的專家。她幾乎就要留疤了。
得病的兩年,應隱的身邊沒有別人,隻有麥安言和程俊儀。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應帆,對所有朋友的說辭都是要休一段時間的假、去國外遊學。拍攝《再見,安吉拉》時,她告訴柯嶼,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娛樂圈誰沒個病啊。”
病情反復,折磨得人心力交瘁,可她那麼想好,那麼想活著,那麼想走到藍天底下,痛痛快快地笑一笑,曬曬太陽。醫生說,她的康復速度是一個奇跡。可是雙相很難說百分百的治愈,也許唯一值得慶幸的一點,是她是後天的,家族裡沒有任何遺傳病史。
在見到商邵前,她已經過了五百七十一天的正常日子。還剩多少,她不知道。
她的人生就像是一個沙漏,漏著一顆一顆星星,多一顆、多一天,都是賺的,可是倒計時總有終點,她看不見,不知道這個終點會在明天還是後天到來。
在那個終點到來時,她不想看到商邵在那裡等她。
她是一朵不吉利的花,不應該被擊鼓傳到商邵手上。
“那又怎麼樣?”商邵問。
他一點也沒有粉飾太平,隻是靜靜望著她:“你有雙相,你自殺過,那又怎麼樣。”
“商先生,你們做投資的,最喜歡說一句話是‘看長線’,可是我生了這個病,沒有長線。我們之間沒有圓滿。也許明天我跟你回家見了家人,你願意娶我,我願意給你生孩子,但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呢?你會很痛苦。”
“我不介意。”
“你真的不介意嗎?也許有一天,你忙碌一天回到家,迎接你的不是妻子的笑臉,而是一地的碎盤子,你的佣人都膽戰心驚,不敢說話。你去哄她,用最熟練的方式,心裡已經沒有波瀾。她扇了你一巴掌,讓你滾開,說看到你就厭煩。那些都不是她的心裡話,可是她發病了,她就是要說,就是要傷害最愛的人,就是要破壞最好的生活。
“也許有一天,你忙了一整年,終於有時間好好休假,你帶著妻子和管家去國外,去海邊,陽光很好,你們坐在沙灘上,你的妻子說,為什麼還沒死呢?這之後的每分每秒,你都在擔心她會一聲不吭地走向海邊。
“也許很多很多年後,你的父母不在了,你的兄弟姐妹都有了各自的家庭,那個平常的下午,你推開門,看到你的妻子躺在浴缸裡,已經沒有了呼吸。那個瞬間你知道,你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和最愛你的人,都已經走得幹幹淨淨了,你在這個世上孤家寡人。
“你們當然也會有幸福的、平靜的日子,她不發病時,是你的妹妹仔,你們相愛每分每秒,但正是這些愛,這些幸福,才讓你餘生的每一天,都更為煎熬,都痛苦萬分。”
應隱平靜地敘述著這些,明亮視線停在他臉上,一瞬也不錯:“你不介意嗎?”
“我不介意。”商邵也回給她平靜。
從知道這個病的開始,他就已經充分地想象過所有畫面、所有可能。
“可是我介意……可是我介意。”
她介意他本該很好的一生,都葬送在她身上。也許她病發的概率隻有百分之一,而幸福到老的機率卻是百分之九十九。可是為了這百分之一讓他萬劫不復、讓他覆水難收的可能,她寧願不賭那百分之九十九。
應隱的指尖停在他平整的衣領上,垂下眼眸:“不見父母,不結婚,好嗎?我可以當你一輩子的女朋友,你想什麼時候結束,就什麼時候結束。我會心甘情願,直到你厭倦我的那一天。”
商邵靜了半晌,用陌生的目光看她:“應隱,你覺得自己很大方是不是?”
“不,我很自私,我隻想跟你有快樂。”應隱有些難過地抿一抿唇:“一年也好。”
“你原本的打算是——”
“一年就分手。一年以後,我會告訴你我從沒想過結婚,如果你能接受,我們就繼續交往,直到你有了結婚對象的那一天。我隱瞞了我的病,對不起,因為我不想在你眼裡成為一個瘋女人。何況……”應隱停頓了一下:“不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也沒有必要把自己最難堪的一面都講清楚吧。”
她努力地提起肌肉笑一笑,兩片唇角卻控制不住地往下發著抖。
見好就收,是刻在應隱人生齒輪中的信條,命運不管載著她駛向何方,她的車轍印裡,都刻好了“月盈則虧”。她計算得很好,歡愛一場,盡興一場,唯獨沒有計算到得是,商邵居然會想娶她。
他居然想娶她,在短短幾個月。
他們這樣的人,該為女朋友的擺正位置而高興,該為女朋友的識趣而松一口氣,能玩多久就玩多久。向來都是女的追著他們要名分要地位,不惜用生孩子來拴住撫養費,他卻反過來。
她高山上的雪,為她融化得太快了。
“一年就分手。”商邵重復了一遍,點點頭。
他在這一瞬間明白過來,商檠業又贏了他一次。
他洞若觀火,知道她隱瞞病情,是因為從不曾真正想跟他走下去。所以他隻是“暫緩”他的職務,因為他知道,他們總有結束的那一天,或者講清楚的那一天。
這個“講清楚”是指——他會明白,會被應隱明確無誤地告知,他們不會有以後。
“對不起,我破壞了你的興致。”他抬起手,撫一撫應隱的臉:“別掉眼淚了。這麼愛哭,也是因為生病麼?”
應隱又哭又笑,眼淚滑下來,溫熱地濡湿他的指腹:“為什麼要道歉?你什麼也沒做錯。”
“怪我太操之過急,年紀大了,好不容易遇到個你這麼好的,就想快點娶回家。”他幾不可聞地笑了笑,曲起指側,自她湿潤的眼睫下拭過。
應隱仰起臉望他。
這樣平靜的對視維持不了幾秒,商邵猛然將她重新抱回懷裡。他抱得那麼發狠,恨手臂不能更用力,好把她揉進骨血裡。
不知道是不是應隱的錯覺,她始終仰望著的、總是氣定神闲的男人,在此時此刻好像被打斷了筋骨。他氣息冰冷,束縛在西裝下的身軀已經繃得那麼緊了,卻還是控制不住一陣一陣細密地發著抖。
她看不見,不知道這個對全世界都意興闌珊的男人,緊閉的眼中劃下了一行熱淚。
“但是,我總是要結婚的,你明唔明?”商邵說著,下颌線咬得如石刻般,從語氣上聽卻沒有任何異樣,“我總要生小孩的,你明唔明?”
他像是在語重心長跟她講道理。可是這道理應隱從來都明了,不明了的是他自己,所以,這道理也許是講給他自己聽。
“我知道。”
“我沒有資格陪你談一輩子戀愛,到時間了,就要找一個女人重新去愛,去陪她生活,去跟她生兒育女。”他咬著牙:“我會愛她,我做得到。”
“嗯。”應隱的眼睛睜得很圓,不敢眨,因為裡面蓄滿了眼淚。
她伏在商邵的肩頭,這聲“嗯”帶笑,很乖,直觀無礙地聽進他的耳裡、他的心裡。
“所以,談一年就分手,或者兩年、三年,對我對你,是不是都太殘忍?明知道不會有結局,為什麼還要走在這條路上?應隱,人不能清醒地當傻子。”
應隱似乎漸漸地明白過來,他將要說什麼。
“你說你舍命陪君子,我現在懂了。我不要你的命。”商邵撫著她的頭發。
她為了戲把頭發剪短了,但商邵眼前,還是浮現著跟她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她的長卷發很美,橘色的晚霞下,她回過頭,晚風撲面,白色裙擺勾勒夕陽光。
他的眼前,也還是浮現他們第一餐晚餐時的情形。她用一根碧玉簪子挽起發髻,上車要送她離開時,他抽走了她的簪子,她長發披散下來,在空氣中暈開青翠山果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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