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沒有焚香,但常年點香,這一方的空氣都刻上一種幽沉的氛圍。
繞過那扇屏風牆,謝浔之站定,透過朦朧的月白紗床簾,看見裡面縮成一團的易思齡。
他仍舊舉著手機,滾了下喉結,對著聽筒說:“昭昭,你朝右邊看。”
易思齡感覺聲音是從聽筒裡傳來,又像是從空氣裡傳來。
她茫然抬頭,朝右邊看去。
謝浔之就站在那。
易思齡難以想象這是怎樣的心情,仿佛大腦中一片空白,由不得她做主。她飛快地扔了手機,從床上跳下來,衝到謝浔之身邊,就這樣跳進他懷裡。
謝浔之微微錯愕,迅速抬起手臂,穩穩地託住她。
易思齡摟著他的脖子,雙腿環住他的腰,整個的掛在他身上,憤怒地撒氣:“謝浔之,你怎麼才來啊!”
謝浔之被她身上的香味弄得神魂顛倒,嗅覺視覺聽覺一並被淹沒,一時間失語。
定了定神,手臂克制又強勁地託住她的腿根,調整呼吸,方才問:“到底怎麼了?”
“我妹妹講鬼故事嚇我……她說京城鬧鬼…”她很是委屈,有告狀的味道。
謝浔之失笑。
“那我陪你,等你睡著了我再回去睡。”他就這樣抱著她。
頸側被她溫熱的氣息弄得發痒,又被她這樣依賴地纏抱,他喉結在黑暗中胡亂滑動好幾息。
“不要…”易思齡咬咬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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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走了,她若是半夜做噩夢又驚醒,那豈不是更恐怖?
謝浔之:“嗯?”
他有些心猿意馬,但越是心猿意馬,他看上去越是一本正經,八風不動。
“你今晚陪我睡……”易思齡走投無路了,小聲嘀咕。
明明兩個小時之前,她才大言不慚地說不要陪,也不會打電話。
黑暗中,謝浔之不動聲色地眯了眯眸。她會害怕,這個情況他其實有預料到——第一次來謝園過夜的客人,都或多或少地委婉地表示過,一個人住這麼大的院子,又對著滿屋上了年代的古董,還是蠻要膽量的。
隻是他沒想到,她會怕成這樣。
趁人之危是不可取的,他是君子。
謝浔之:“我可以今晚陪你睡,但我有條件。”
易思齡沒想到他居然還敢提條件,哼道:“你有什麼條件啊…”
謝浔之很輕地抬了下眉,堅硬如鐵的手臂仍舊紋絲不動,託舉著她,手掌幾乎整個扣在她那柔軟又緊致的,臋,語氣一本正經:“就當你同意我進來住了,婚後不再分房。”
“謝太太,我沒有得到允許,不能名不正言不順地陪你。”
-
第37章 金玉良緣
他可惡!
趁人之危!
易思齡氣得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耳邊聽見男人很低地一聲悶哼,轉瞬即逝。這低哼似痛,又似歡愉,易思齡沒心情去細想如此細節的事。
“你太過分了,放我下來。”易思齡要從他身上下來,兩條腿在空中蹬了幾下。
也不知是誰剛剛主動撲上去,死賴著不松手。
謝浔之不得不把她放下來。
易思齡站穩後扯了扯弄皺的睡裙,胸口拼接的那一圈蕾絲重新歸位,把兩團豐潤的瑩白遮住一半。房間裡開著暖氣,穿吊帶裙也不冷。
今晚的睡裙又是謝浔之沒見過的。
天鵝絨面料,顏色是很浮華的鸚鵡綠,亳不穩重,這令她看上去更跳脫,站在四面八方深色檀木的房間裡,像一隻從明年春天飛來的小鳥,落在他的籠中。
她似乎有無數件睡裙,紅的綠的金的……
每一次都不同,每一件都如此……難以言說。
謝浔之目光跳開,不看這些。
易思齡抬手指著門外:“你走。”
謝浔之失笑,“我真走了?”
易思齡不說話,盯著他。謝浔之忍住笑,還是正色安慰她:“你妹妹說的那些鬧鬼的事我不知道是什麼,但我跟你保證,謝園沒有鬧過鬼。至於京城有沒有,我不太清楚。”
易思齡心髒一緊。
什麼意思?
“畢竟這城市古跡多,歷史悠久,民間總會流傳一些歪門邪說,反正隻要你不信,就不必害怕。”謝浔之微笑,說到這裡時,很輕地抬了下眉尾。
“有句老話怎麼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昭昭理直氣壯,不用怕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謝浔之,你不準再說話了!你走!”理直氣壯的易思齡恨死他了,不如不說這番話。
沒有起到絲毫安慰的作用,隻會加重她的恐慌!
謝浔之做了一個收聲的動作,然後指了指門,意思是,他現在就走。
轉身,步伐不急不慢。
三秒後——
“等等…”一道溫溫弱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謝浔之腳步停下。
“你不準走…”
易思齡內心在唾棄自己,但嘴上隻能服軟,有那麼一點點死皮賴臉的撒嬌。若真把謝浔之轟走了,她一整晚都不敢睡。
謝浔之轉回來,看著她,眼底的促狹隱藏得很完美,“其實我也想留下來陪你一整晚,但昭昭,名不正言不順,非君子所為。”
現在想著當君子。之前強吻她的時候為何不當君子。
易思齡一拳打在棉花上,又想上廁所又想喝水,這些都得靠面前這個男人陪她,隻能忍一時。
“……那我讓你住進來了。可以了吧?”
等她不怕了,再把他趕出去。
謝浔之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能暫時討回主臥的使用權,也是好的,他笑意不變,“好。”
易思齡瞪他一眼,“我去上廁所,你陪我去,然後站在門外面等我。”
謝浔之很不客氣地笑出聲。
她是真的很害怕,怕到上廁所都不敢。其實她不讓他住進來,他也會陪她,大不了睡一晚沙發,但,不至於淪落至此。
易思齡被男人那一聲低低地,戲謔地笑臊得無地自容,脖子處都染上了淡粉,謝浔之走過來牽住她僵硬的手,“走吧,我守著你。”
走到浴室門口,易思齡掌著門,很嚴肅地對謝浔之說:“你不準走遠,就在門口,要讓我聽見你在。”
謝浔之保證:“我會在。”
易思齡又強調:“你不準進來偷看我。”
謝浔之似乎很輕地嘆了一口氣,“昭昭,你老公沒有這樣下流。”
“離下流不遠啦。”易思齡說完就進去,不給他反駁的機會。
有謝浔之在,她膽子大了許多。
浴室很大,仍舊是富貴內斂的中式裝潢。深色的空間裡吊著一盞紗罩燈籠燈,如水的月光質地,將牆上那張雕花海棠鏡照得幽幽沉沉,她白皙的臉和翠綠的裙子往鏡子中一閃,有種倩女幽魂的味道。
盥洗池是蓮花碗狀,木質臺面沒有任何水垢,被佣人打理得幹幹淨淨,隻有行雲流水的天然紋理。
四周安安靜靜。
易思齡坐在馬桶上,咬著唇,目光不經意瞥過左側牆面上的掛畫。
開始洗澡時她沒注意,現在定睛一看,那上頭的圖案居然是各種古代小人像,動作和表情都畫得栩栩如生,她就這樣和其中一個穿著紅肚兜的醜小孩對視,嚇得尖叫:“謝浔之!!”
“我在,別怕。”門外,男人立刻回應。
“你浴室裡掛著什麼畫啊!上面刻的全是小孩!為什麼要在浴室放這個!”
謝浔之皺著眉,很快就明白她在說什麼,很無奈地閉了閉眼,“那是嬰戲百子圖……”
是母親安排的,說是結婚期間要在房裡擺點喜慶的東西。
“百子?什麼寓意!?”易思齡上完廁所,趕緊拿專用湿巾擦幹淨,迫不及待地站起來,衝水。
謝浔之不知如何解釋,隻能委婉說:“…和結婚那天,在新房裡擺紅棗蓮子桂圓差不多的寓意。”
是早生貴子。
易思齡迅速明白過來,羞惱地咬唇,堅決不再看那幅畫,洗完手就急急匆匆地把門打開。
謝浔之就站在門邊,寸步不離,以至於她一開門,就撞進他懷裡。
他很自然地環抱住她,“撞疼沒有?”
“我沒有這麼嬌氣,撞一下就疼。”易思齡被早生貴子這四個字臊得不行,說話的時候一板一眼,欲蓋彌彰。
謝浔之琢磨了一下她的話,很快又聽見她說:
“好了,你現在陪我去喝水,我渴了。”
“………”謝浔之無奈,“我幫你去倒,熱的還是常溫?”
“熱的。”易思齡眨了下眼,像一條耍不掉的小尾巴,黏糊糊的,“我跟著你去…”
謝浔之覺得自己今晚要多一條尾巴,就是謝溫寧四五歲的時候,也沒有這麼黏人過。
冰箱裡擺滿了瓶裝山泉水,拿壺燒開,冷熱各兌一半,易思齡喝了一小杯,又說要喝奶茶,謝浔之隻能去跟她溫牛奶,喝夠,喝飽,終於消停。
夜深人靜,風聲,鳥聲在窗外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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