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時,秦晗忽然覺得自己對不起語文老師,她想不起任何能夠形容他的詞語。
和胡可媛講的時候,她心裡想:
那大概是一種隻屬於少年的意氣風發,驚豔了那年悶熱夏天因為暈車趴在大巴車窗口的秦晗。
那時候她想,要是等她長大,就找這種的男朋友。
其實小哥哥的長相她已經記不清了,“一見鍾情”也隻不過是戲稱,和胡可媛講起這件事那天的心情倒是很清晰。
秦晗是真的把胡可媛當成好閨密,才會把那種不大好意思和別人說的少女心事講出來,坦坦蕩蕩地說岀自己春心萌動的時刻。
“我還挺希望車子多堵一會兒的,可惜隻過了兩個紅燈,大巴車就開走了。”
秦晗抱著幾本從圖書館借來的書回家,把書放在書桌上。
分別的時胡可媛和她說“拜拜”,她也隻是恹恹地擺了擺手。
隔天,帝都市是個大晴天,一縷陽光打在書桌上,上面攤開著那本很厚的歷史書,插圖裡的寶劍被陽光晃岀一個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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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晗準備去遙南斜街還傘。
臨出門,胡可媛打來電話。
她在電話裡沉默了兩秒,突然道歉:“對不起嘛秦晗。”
秦晗也有些沉默,她不擅長吵架。
她是那種生活在幸福家庭裡的乖乖女。
初中有一次,一道題怎麼都算不出答案上的結果,秦晗悶頭算了一節課,下課時前座的同學說,別算了,肯定是答案錯了。
秦晗感到非常詫異:“試卷怎麼會錯?”
老師是對的,書本不會錯,到她上高中甚至都還是這種思維,青春期的叛逆她也沒有過。
因為不諳世事,脾氣也好得出奇。
“秦晗,你昨天是不是生我的氣了,對不起嘛,我真的錯了,不該當著徐唯然的面聊那些的。”
胡可媛的語氣很軟,秦晗也不是那種咄咄逼人的姑娘,沉默一會兒,心軟了:“算了,也沒什麼。”
胡可媛歡快起來:“那一會兒我們去吃甜點吧,體育路有一家千層蛋糕特別好吃,那家店還有貓可以撸,是加菲貓和美短。”
“我要出去一趟,下午再約吧。”
“去哪呀?你奶奶家麼?”
如果換了以前,秦晗一定老老實實說自己是去遙南斜街還雨傘,但她沒有,有種無形的隔閡橫亙在其中。
秦晗隻說:“不是。”
胡可媛沒再問秦晗準備去哪,笑著再三囑咐她下午一起去吃甜點。
秦晗再到遙南斜街時,感覺自己像走錯了地方。
和昨天陰雲密布下的安靜街道完全不同。
街口的石碑旁,有幾個老人坐在樹下搭了棋局,木制的象棋敦實,砸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音,老人中氣十足:“將軍!”
不遠處有一個攤位,掛著硬紙板做的牌匾——冰鎮烏梅汁。
理發店敞開的窗子裡,理發師正用傳統的剃刀給人刮胡子。
也有人拎著裝了蔬菜的布袋走過,不知道是誰用老式收音機放著戲曲。
這條街有種和秦晗平時認知裡不一樣的熱鬧,像是坐落在帝都市車水馬龍和高樓聳立間的桃花源。
隻不過這個桃花源,路修得不怎麼好。
昨天下過雨後到處都是積水的坑窪和淤泥,一個老奶奶推了裝著綠植和花卉推車,車輪陷在水坑裡,拉了幾下,車子都沒前進一點。
老人放下推車扶手,蹣跚著走到前面去拉車沿,車輪稍稍動了動,仍然沒從水坑裡出來。
秦晗跑過去,把手搭在木制車沿上,用力推:“我幫您吧。”
她準備幫忙之前還沒覺得車子這麼沉,推車上擺滿了花盆,塑料花盆裡種著各種大大小小的小植物。
秦晗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白色運動鞋把地面都踩出一堆泥,車子動都沒動。
“哎呦,謝謝你呀小姑娘,不過你這麼瘦,哪有力氣呦,還是我自己來吧。”老奶奶笑著說。
“您別急,我再試試。”
秦晗把手裡的雨傘塞進單肩包裡,又把單肩包往身後一扯,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力往前推。
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男人戴著黑色的一次性手套,不動聲色地握住推車扶手,用力一推。
秦晗也是在這個時候用力的。
沒費什麼勁,車子就已經被從水坑裡被推出來。
秦晗並沒意識到有人在身後幫了她一把,還愣著神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還是年輕人有力氣,我是老嘍。”
老奶奶笑著道謝,“謝謝你們。”
秦晗這才回神。
謝謝你們?
你們?
她有些納悶地回眸,這才看見站在她身後的人。
男人還是昨天那身打扮,黑色短袖,戴著黑口罩,個子很高。
他站在初夏臨近正午的陽光下,垂了些眼看向秦晗,略顯意外地揚了揚眉梢:“哦,是你。”
賣花的奶奶很熱情,非要送給秦晗他們一人一盆小綠植:“隨便挑,都是我自己種的,好養活得很,這幾種是多肉,你們年輕小孩是不是都喜歡這個?”
秦晗有些不好意思,連連擺手:“不用了奶奶……”
“嫌棄我老太太的花不好?”
“不是的!”
秦晗有些著急,直覺身後的男人應該比她更擅長應對這種場景,眼裡略帶求救地去看他,還伸手戳了一下他的手背。
這人明明看懂了她的意思,卻不輕不重地發出鼻音:“嗯?”
秦晗看著他,急得幾乎要跳起來。
男人輕笑了一聲,才用挺熟稔地和老人說:“不是還要趕著去岀集市?耽擱久了好地方都讓人佔了。”
“那也要謝謝人家小姑娘的嘛。”
老人明顯是和男人認識,“你就算了,得讓小姑娘挑一盆花,也算是我的心意。”
男人衝著推車揚了揚下巴:“挑吧,老太太犟得很,你不挑她不會走的。”
秦晗眼睛在花盆間快速掃了一圈,老人的花養得真的不錯,都是綠油油的,她選了一盆,拿起來,輕松地笑了笑:“我喜歡這個。”
“換一個吧,這個不好的。”老奶奶說。
“不用啦,我真的很喜歡這個。”
那是唯一一盆不太美的。
拇指大的小仙人掌,不知道是不是被什麼東西砸過,頂端橢圓形的莖幹有些裂了,結了淺棕色的疤。
這種有傷的盆栽賣相不好,多半隻能用來送給顧客。
沒想到她會選這樣一盆,連身旁雙手插在褲兜裡的男人都偏頭,多看了秦晗一眼。
老人走後,秦晗捧著仙人掌的塑料花盆,另一隻手把雨傘拿出來遞過去:“昨天謝謝你的傘和屋檐。”
男人接過雨傘,淡淡道:“客氣。”
秦晗看著手裡的仙人掌,覺得受之有愧。
明明出力幫忙的是身旁的男人,她卻偏得一盆小仙人掌。
這麼想著,她耳廓又有些泛紅,把仙花盆舉到他面前:“這個仙人掌……”
“送你的你就拿著。”
前面不遠處就是那家叫“氧”的店,眼看著他邁著步子要回店裡,秦晗有些急,又不知道怎麼稱呼他。
她驀地想起那本歷史書裡的插圖,脫口而出:“劍!”
男人停下腳步,笑得有些情緒莫測:“我?賤?”
4. 雨後 雜物間裡有一張床
“我?賤?”
秦晗沒想到自己能鬧這麼大個誤會,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肯定是不能告訴人家說,她在圖書館的歷史書籍裡看見了一幅插圖,覺得他像那把蘊藏在昏暗畫面裡的利劍。
說出來覺得傻唧唧的。
又好像總惦記著人家似的。
秦晗抱著小仙人掌,支吾著解釋:“那我也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怎麼稱呼你。”
“張鬱青。”
“弓長張嗎?”
“嗯。”
“玉石的玉?”
“......有耳鬱。”
“哦,那qing呢?qing是哪個qing?”
“......”
走在前面的張鬱青站住腳步,回眸看向秦晗,有些不可思議。
他很少遇見這樣的人,在未知以後是否會有交集的情況下,居然要這樣認真地逐字問清楚名字裡的每一個字。
這可能是乖學生的通病。
做什麼都比別人要認真些。
秦晗穿了海軍樣式的短袖,牛仔短褲,梳著吊高的馬尾辮。
白淨的小臉不施粉黛,幾根碎發掃在眉梢,她這種自然的彎眉比那些韓式日式半永久好看太多了。
長得挺機靈,不過真說起話來就知道是個沒心機的傻姑娘。
張鬱青收回目光。
也是,看著年紀不大。
估計是個初中生,能有什麼心機。
秦晗不知道張鬱青心裡已經把她降級成初中生了,還笑得很燦爛,繼續猜測:“是傾城的傾,還是輕輕的輕?”
“青色的青。”
“張鬱青。”
秦晗小聲把這名字重復一遍,笑著說:“你的名字好特別呀。”
張鬱青沒說話,但秦晗覺得知道了名字就不算是陌生人了,昨天那點尷尬也煙消雲散。
她捧著小仙人掌蹦蹦噠噠,單肩包在隨著她的動作,彈起來又輕輕砸落在她纖細的腰側。
“我叫秦晗,秦始皇的那個秦,晗就是日子旁加今口含的晗,天將明的意思。”
她蹦著說完。
下一秒小白鞋就踩進泥坑裡,濺起幾滴小泥漿。
張鬱青:“......”
6月的帝都市已經很熱了,棲在樹蔭裡的蟬不住地叫著。
也許是昨天下了一場大雨的緣故,幹燥的北方城市此刻有些像川渝,悶熱中帶著點水汽,悶得人不舒服。
秦晗單腿跳了兩下,剛才的燦爛全不見了,像被陽光烤蔫了似的,哭喪著臉:“完了,鞋子進水了。”
張鬱青很隨意地招了招手:“店裡有拖鞋,你自己用電吹風把鞋子吹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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