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裡。
熱烈到仿佛要把柏油路烤化了的陽光,也沒能第一時間給石化的經雨霏“解凍”。她保持著那個似乎在呆滯又似乎在沉思的表情,和盛喃出去食堂,然後走了很遠,才終於在某一秒頓悟。
經雨霏停下,驚回過身:“難道你就是靳一那個死了很久的初戀女友?”
“……”盛喃無奈,“應該不是,至少我還活著?”
經雨霏反應過來:“啊不,隻是我們猜,咳,我們猜錯了。”
盛喃想了想,還是糾正:“我沒有和靳一談過戀愛。”
這次經雨霏沒說話,沉默著給了她一個“你看我信嗎”的眼神。
“最多算是有好感吧,誰都沒說,”盛喃不知道想起什麼,她沉默了下,才重新笑道,“我們連手都沒牽過。”
單方面把人拽走不算牽手。應該。
盛喃心虛地補充。
“沒牽過手,但接吻了?”經雨霏明顯還是不信。
“!”回神的盛喃瞬間奓毛,臉都窘得紅起來,“沒有過!絕對…沒有!”
“真的?”
“真的,我們當時的革命友誼都是非常純潔的。”
經雨霏遺憾嘆氣:“放著天草竟然不上,你也太暴殄天物了。”
盛喃憋紅了臉:“我…心志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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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堅定,失敬失敬。”
“……”
還好八食堂離美院女生宿舍樓很近。
不知道是被太陽羞得還是被心思灼得,最後小姑娘進樓上臺階的腳步都慌亂地加快了好多。
兩人身影消失在樓內。
臺階下,徐放彬連忙拉住仿佛要被勾著魂跟進去了的靳一:“我的大哥哎,這是女生宿舍,不能進。”
“…我知道。”
這會兒已經是第一節課上課的時間了,樓裡樓外進出的人並不多,但還是幾乎所有目光都網羅過來,結伴而行的女生們震驚地邊走邊聊,不用聽也猜得到在討論什麼。
徐放彬倒是被提醒,想起自己剛剛斷續聽見的,他忍著笑問:“哎一哥,你高中時候真沒跟你小初戀牽過手啊?”
靳一也聽見了,挺平靜的:“她喜歡拽著我衣角,著急的時候才會不管不顧。”
“所以其實牽過,她忘了?”
“嗯。”
“嘖嘖,真慘,”徐放彬幸災樂禍,跟著趁機問,“那接吻就是真的沒——”
話聲被一記冷淡眼刀斬了。
求生欲重新上線的徐放彬立刻原地立正,肅整表情,準備轉移話題。
“隻要她不抗拒。”卻聽那人轉回,聲音低緩得像在安撫心底欲饕。
都會有的。
他不會再弄丟她了。
靳一黑眸深深,幾秒後他轉身:“下午還有課,走吧。”
“哈,我以為你下午不打算去了呢。”
“兩年也等了,不急一時。”
忽視某人的話,盛喃作為交換生的第一個下午過得還算順利。
傍晚,盛喃趁著人多時候,跟著宿舍的新室友們去吃了晚飯。回來以後,她給盛天剛和盛笙各自打了電話,說明自己在S大一切安好,讓他們不用擔心,順便囑咐盛天剛照顧身體——盛天剛安然度過足夠長的觀察期後,去年年底就在殷阿姨的陪伴下回國了。
倒是可憐了她,被學籍捆著,最後竟然成了家裡唯一一個被扔在國外的。
當真無愧“小白菜”之名。
盛喃一邊戴著藍牙耳機聽歌,一邊收拾自己的上床下桌。
現在她已經不用像當初那樣,就算不聽歌也要扣著大大的耳機藏起自己,說起來,就連這個“毛病”也是那個人潛移默化裡幫她戒掉的。
明天就有正式專業課要跟上,盛喃怕來不及,收拾了整整半下午加半晚上,直到外面天色完全黑下來,她才終於結束“任務”。
盛喃坐在床下桌的前面,蔫軟在椅子裡恢復元氣。
宿舍裡隻有經雨霏在,夏雯和另一個叫劉鈺嫻的女生一起去學校裡的人工湖邊寫生了。
“天都黑了,這倆還不回來,是準備摸黑寫生、感動美院啊?”打完一局遊戲的經雨霏看了眼窗外,感慨。
盛喃莞爾:“要畫夕陽湖邊的話,時間是挺緊迫的。”
“唉,丁老最擅長的就是折磨我們。”
“那——”
“砰。”
宿舍門被一把推開,劉鈺嫻喊著“同志們啊”激動萬分地跑進來,後面跟著一臉無奈的夏雯。
坐在上鋪的經雨霏被劉鈺嫻撲上來一通搖晃,手機都差點掉了:“你抽什麼風呢。”
“什麼抽風!石破天驚的大新聞啊同志們!”劉鈺嫻激動得就差手舞足蹈了,“全校猜了兩年,S大第一斬什麼時候被人拿下——萬萬沒想到,我竟然能活著見證這一天!”
“……”
宿舍裡一寂。
盛喃呆回神,心虛地和上鋪的經雨霏對視。
經雨霏咳嗽了聲,轉回去:“看把你激動得,又不是你拿下的。”
“雖然不是我,但是花落咱們美院啊!哈哈哈哈哈!”劉鈺嫻就差仰天大笑了,“要我說還是咱們副院長遠見高明,人上人上人專業的大學神又怎麼樣,還不是要栽進咱們美院小姑娘的手裡?說是兄弟專業,還就是兄弟專業了!可惜不知道是哪個仙女,渡劫兩年終於完成了此等壯舉,完全應該載入美院史冊啊!”
盛喃聽得心慌:“你怎麼知道是……美院的?”
“嗯?新同學也喜歡八卦嗎?”劉鈺嫻扭頭,露出一個我輩中人的笑,“不止我知道,全校都知道了!”
經雨霏拍她:“別賣關子,快說。”
劉鈺嫻攥起手大拇指,往身後方向一指:“不信你們自己看去,咱們美院宿舍樓下,大校草估計還站著呢。聽說下午5點半就過來了,一直等到現在。我和老大就是在底下等著看拿下天草的仙女是誰才上來晚了——可惜實在站不住,罰站軍姿也沒這麼個站法啊。”
劉鈺嫻說完,低頭看手機:“好家伙,站了快三個小時了?瞧瞧仙女這魄力,這狠心,難怪能收……”
劉鈺嫻話沒說完,餘光就見新來的小姑娘像是突然被摸了尾巴似的從椅子裡跳起來,慌慌張張跑出門去。
風一樣的。
幾秒後人又回來了,這次她多拿了件黑色的連帽運動外套,還是同樣的速度消失。
宿舍裡一片寂靜。
劉鈺嫻和夏雯都茫然了。
劉鈺嫻好幾秒後才回神,撓了撓頭:“啊,這個,新同學對八卦的熱情,還真挺高。”
“什麼八卦,”經雨霏樂了,“剛剛飛過去那個,你要見的小仙女。”
“………”劉鈺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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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小仙女”風風火火地跑下了樓。
進一樓宿舍大廳前她收住腳步,沒急著跑出樓梯間,而是扒著牆角先往外探了一腦袋。
寢室樓一樓明亮的大廳裡,此時果然散布著不少美院的女生,基本二三成群,站得離門或近或遠,但目光都是落在門外,顯然是等著看外面的S大第一斬在等的到底是什麼人。
樓內明亮處尚且這樣,可想而知,樓外昏暗,樹蔭下樓影裡校道旁,隻會有更多偷偷看熱鬧的人。
……還好她早有準備。
盛喃眼神不定地縮回身,慢吞吞拎起那件黑色運動外套開始往身上穿。
一邊穿盛喃一邊想,靳一果然是被S大給教“瘋”了。
雖然他從前就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但像此刻這種珍稀動物一樣站在女生宿舍樓外被人參觀的狀況,還是將近三個小時……兩年前的大拽比那脾氣,肯定做不出這種事情來。
好了。
現在又有一隻偽珍稀動物要加入被參觀序列了。
盛喃深吸了口氣,把黑色連衣帽戴上,然後捏著拉鏈向上一提。
這款運動外套的特色就在於拉鏈能一直拉到頭頂——雖然這樣最保險,但盛喃判斷,自己的方向感應該足夠她摸黑在宿舍大廳裡撞十幾回牆了。
於是拉鏈從下颌起隻拉上去一半,露出女孩白淨的額頭和烏黑靈動的眼,還有小半截細白的鼻梁。
“…你可以的。”
盛喃咕哝完,低下頭轉出樓梯間,朝宿舍樓門跑去。
樓外。
校園裡夜幕四合,華燈已上。
夏末聒噪的蟬鳴躲在樹葉間,和暗處那些望來的視線一起,將美院宿舍樓旁那道清拔修挺的身影細密地籠罩裹藏。目光如果能轉為實質,那某人大概早該一身褴褸了。
“不是吧,你還在美院宿舍樓下‘罰站’?知不知道論壇首頁裡一半帖子都在聊你也有今天,你這是要把S大第一斬的臉往哪兒擱吶?”靳一單手拿著的手機裡,徐放彬語氣震撼地問,“下午說好的不急一時呢大哥??”
“‘一時’過了,”靳一瞥了眼腕表,話聲敷衍得漫不經心,他靠回樓梯臺的側牆,“在哪等都是等,守在這裡我會比較安心。”
徐放彬像是被噎住了,半晌才撓牆苦嘆:“你這絕對是病,得治啊!”
“嗯,所以在蹲我的處方藥自己上……門。”
話中靳一無意起眸,尾音就跟著一飄。
他的視線裡,臺階下正走出來個“奇異生物”。一米六出頭,背影嬌小,黑色運動外套扣著連衣帽,黑色運動小短褲下,襯得修長勻停的腿在路燈下也白生生的,她膚質細膩,那抹雪白一直伸展到露出來的纖細腳踝,像單手可握。
靳一眼眸微晦,隨即蹙眉:“有事,掛了。”
“啊?我還沒——”
通話結束,靳一大步走過去,他輕一俯身,拉住還在捂著拉到鼻尖上的拉鏈四處亂找的女孩:
“…這裡。”
突然被人從身後握住手腕,盛喃差點本能使出她的三腳貓反擒拿,好在中途聽見那個低啞熟悉的嗓音,她才堪堪收住了。
盛喃回身,仰頭。
真是靳一。
幾乎在她想到這個問題的同時,就感覺到分辨不清的反應過來的目光帶著驚異和打量鋪天蓋地攏過來。
盛喃回神,反手拉住那人,一句話沒說就把他拽著從樓前跑開。
還好S大校園很大,樹很高,樓很多,足夠找到在晚上少人的岔路,讓他們暫時躲開那些路過的目光的追尋。
最後盛喃把靳一拽到一座樓後,終於停下。她回過頭,確定後面沒人注意,這才轉回來。
然後就對上一雙居高臨下的漆黑的眼。
“額,”大約是這眼神實在不太安全,盛喃下意識退了半步,腳跟抵到牆根,她頓住,有些訕然地微微彎眼,“情急之舉,你別誤會。”
說著,她迅速松開五爪,把作惡的手貼回腿邊。
靳一垂了垂眼,微微俯低,他的五官似乎比兩年前還要清俊,在遠處投來的路燈燈光下,薄削出冷淡卻勾人的美感。
盛喃輕咬了下舌尖,免得被公狐狸精勾了魂,她微微側臉:“那個,有話好說,如果是今天中午麻煩你倒餐盤的事情,改天我可以給你倒回來。”
靳一低身的動作停住,一兩秒後,他眉峰輕折:“你還是不想原諒我?”
“……?”
盛喃一怔,回眸。
這話說得,怎麼就好像帶著種苦守寒窯三年似的怨念。
反正左右無人,盛喃覺得自己有必要也可以跟他說清楚了。於是她認真地仰起臉,隔著拉鏈拉合的一半帽子,聲音輕悶:“是你說的不想見到我了。”
“我沒說過。”那人聲啞。
盛喃一噎:“好吧,你說的是不該認識我,但我理解了一下,確實是差不多的意思。”
“所以你就跑掉了,一點改正的機會都不留給我了,對麼。”
“……”
盛喃沉默著,情不自禁地挪開眼。
就算心底也有怨念,她還是不忍心看他那麼難過的眼神。他那雙眼睛天生生得最漂亮,眼尾勾翹,長睫如羽,從前她隻知道他眼神再散漫也撩人,不知道這樣難過地半垂著的時候,連那顆淡淡的淚痣都好像能流下眼淚來。
盛喃在心底罵自己沒出息,卻忍不住開口:“其實我那時候……”
“為什麼回來。”
“什麼?”盛喃轉回。
“既然走了,也不想原諒我,”那人又俯低一點,路燈的光徹底被他拋在身後,眸子浸入墨一樣的昏暗,“那為什麼還要回來?”
盛喃心底生惱,揚眸睖他:“你別…別太自作多情了,我隻是來,不是回來。”
“S大美院不是國內最好的美院,為什麼不去別的學校。”他聲線啞而凌厲,某一秒裡近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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