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凌晨三點下了飛機,到醫院時,手術已經結束。
醫生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然後倒出了幾個詞匯:重型顱腦損傷,腦脊液外流,植物狀態。
說讓人做好心理準備,可是每個詞都沒給人做心理準備的餘地。
徐冽靜靜地站在走廊裡,站了一個鍾頭一動沒動,好像想了很多,可回頭仔細回憶,剛才想過什麼又全都記不清。
腦海裡零碎的畫面顛來倒去,最後隻拼湊出一幕場景,像被打了追光,放到無限亮,無限大——
美國新澤西州某家酒店的走廊,媽媽哭得撕心裂肺,哀求他說,冽冽,媽媽知道錯了,媽媽把錢還給你爸爸和姐姐,你跟媽媽回去,別離開媽媽好不好?
他問媽媽,把錢還了,您怎麼過?
媽媽說她總會有辦法。
然後他質問她,您的辦法就是為了錢去破壞別人的家庭嗎?
記憶裡的最後一眼,是媽媽臉色煞白,失魂落魄的離開,和剛剛媽媽被推出手術室的畫面重疊在一起,像命運狡猾的捉弄。
從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一直到晨曦透過走廊盡頭的窗照進來,徐冽始終木然站在那裡。
濃重的消毒藥水味依然充斥在鼻端,可聞得久了就麻木了,竟也覺察不出這到底是什麼味道。
重症監護室裡的護士分明在腳不沾地忙碌來去,四下卻像死亡一樣安靜,毫無生氣。
日頭攀高的時候,有腳步聲靠近,徐冽感覺到肩膀上落下了一隻溫熱的手掌,程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站一夜了,去吃點早飯。”
徐冽以為自己應該會說不,卻無知無覺,無聲無息點了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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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冽在醫院裡待了三天,嚴麗珍始終沒有醒轉的跡象。
期間有人來醫院鬧過事,是嚴麗珍那位情夫的合法妻子和她的親戚,也是機場跟嚴麗珍起肢體衝突的那群人。
他們罵嚴麗珍活該,罵她罪有應得,跟徐冽說,早說過了吧,這報應遲早會落下來。
徐冽一聲不響地聽他們罵,看著他們面目猙獰地被保安架走,感受不到任何情緒波動。
直到第三天早上,七月一號,端午假收假當天,高瑞來醫院問他,回不回學校參加期末考試。
三天以來,徐冽第一次從麻痺中恢復知覺。
他坐在重症監護室外的候診椅上,低著頭雙手交握,皺起眉頭,遲遲沒有應答。
醫生讓家屬做好長期陪護的準備,一個月兩個月甚至半年一年或者更久,建議直系親屬留在患者身邊多跟患者說說話,刺激患者意識,高瑞想徐冽肯定暫時走不開,提議說:“我聯系學校那邊,說明一下您母親的情況……”
徐冽搖了搖頭。
“您要回去參加期末考試?”高瑞驚訝。
徐冽默了默,還是搖頭。
高瑞思索著猜測道:“您是不想讓學校那邊知道您這裡的情況?”
徐冽點點頭,啞著嗓子說:“高特助,我想麻煩你幫我處理一件事。”
*
同一時間,南城。
蘇家的餐桌上安靜得出奇,一頓飯的功夫,除了筷子碰到瓷碗的叮當響動,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
端午假三天,家裡一直都是這麼安靜。
隨著徐冽身份的曝光,蘇好早戀的事自然也沒瞞住。
鄒月玲和蘇文彬當然不支持女兒早戀,更不支持女兒為了學生時代一段虛無縹緲的戀情放棄自己最理想的大學,可是他們的家庭和人家不一樣。
大女兒出事以後,他們從不敢對蘇好說重話,不敢激進地要求蘇好去做什麼,又或者不能做什麼。
所以溫和的勸說過後,隻剩這樣的相對無言。
蘇好這三天什麼事都沒做,除了睡覺吃飯,其他時候都在發呆。
眼看她今天就要返校,鄒月玲猶豫過後,還是提了一嘴:“好好,爸爸媽媽不逼你做決定,隻是希望你認真考慮一下我們這幾天跟你說過的話。加德裡那邊雖然給你留了期限,但學校畢竟有學校的章程,也不能拖太久,等你期末考試結束,最好能給個回復……”
蘇文彬也在旁邊緩和氣氛:“是,然後這次期末考試就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了,考得好不好都沒關系。爸爸媽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
蘇好咬著筷子點了點頭。
*
傍晚,天陰沉下來,下起了細雨,蘇文彬開車把蘇好送到校門口,囑咐她別淋著雨。
蘇好跟爸媽道別,撐著傘下了車,走進校門以後,不自覺放慢了腳步。
三天前在舅舅家閣樓,她答應徐冽會重新考慮留學的事,然後兩人假期裡就沒有再聯系。
徐冽大概是在給她時間和空間仔細考慮,所以沒打擾她,而她是不敢跟徐冽聊天,因為害怕自己會被他說動。
畢竟他總是那麼會說。
到高二七班教室後門邊時,蘇好先深呼吸了一次,調整好自己的表情,才慢吞吞走進去。
結果倒是她多此一舉,徐冽並不在教室。
時間還早,教室裡隻有三三兩兩幾個人,蘇好回到座位放下書包,看了眼徐冽的空座位,問附近同學有沒有看到他。
大家都說沒有。
蘇好想了想,總要跟他談談,拿出手機給他發了條微信消息:「我到教室了,你在哪?」
等了十分鍾,對面一直沒有應答。
蘇好趴在課桌上拉扯著自己的頭發,繼續等,趴久了,起了點困意。
其實她這幾天都沒睡好。
蘇好打了個呵欠,閉上眼睛,打算補會兒眠,剛隱隱接近夢鄉,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打鬧的嘈雜嬉笑,緊接著,誰的身體撞到了課桌,桌角刺啦一下重重擦過地面,發出讓人不適的響聲。
蘇好被驚醒,抬起頭來。
罪魁禍首謝一舟立馬道歉:“啊對不起對不起蘇姐!”說著趕緊去挪正徐冽那張被撞斜的課桌。
挪到一半,謝一舟一愣:“咦?”
蘇好也從他的動作裡發覺了不對勁。
這課桌被撞斜的程度,好像過分誇張了點。
得是多輕的課桌才能被撞成這樣。
“冽哥課桌空的啊?”謝一舟一邊把課桌搬正一邊說。
蘇好愣了愣,一把掀開了徐冽的課桌蓋。
原本裝著各類教輔書和筆記本的課桌此刻空無一物。
她懵懵地眨了眨眼,又合攏課桌蓋,去確認這到底是不是徐冽的課桌,然後在他桌角看到她曾經無聊時貼的水冰月貼紙。
蘇好像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似的,不知所措地僵在了原地。
有男生奔進後門,大喊著“臥槽臥槽”:“什麼情況,我剛從宿舍過來,冽哥宿舍怎麼搬空了啊?”
蘇好猛地站起來:“他在宿舍?”
“沒看到,”男生搖頭,“就見有個家長在搬行李。”
呆滯過三秒鍾,蘇好轉頭衝出了教室。
*
蘇好飛奔下樓,衝進茫茫細雨中,朝男生宿舍樓跑了過去。
耳畔風聲呼嘯,卷走她所有的思考。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或者是不敢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徐冽!徐冽你給我下來!”蘇好一路跑到宿舍樓底下,朝上喊話,喊了半天無人應答,一看宿舍管理員不在,咬咬牙朝裡走去。
周圍男生朝她投去異樣的目光,卻沒一個人敢攔她。
沒想到蘇好自己停在了門口。
她站在門口,直直望著迎面走來的,那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再挪不動腳步。
她不認識這個男人,但她認識這個男人手裡拎的水族箱。
那是三月裡,徐冽在學校跳蚤市場買的巴西龜,用來調侃她這醉酒以後不認賬的“縮頭烏龜”。
教室不允許養寵物,徐冽後來把巴西龜拿回宿舍悄悄養了起來。她那時候記恨他的調侃,也沒關心這巴西龜活得怎麼樣。
眼看男人越走越近,蘇好張了張嘴,幹澀道:“叔叔,你是徐冽的家長嗎?”
高瑞認出了這個女孩。
徐冽在拜託他來這一趟之前,給他看過這個女孩的照片。
他說,這個女孩現在在做一個非常重要的決定,而他眼下的處境會影響到她的決定,所以不要讓南中的任何一個人知道他的狀況。
“我是他姐夫的助理,”高瑞朝她微笑,“你是蘇好嗎?”
蘇好點點頭,指了指他腳邊的行李箱和手裡的水族箱問:“這些東西……要拿去哪裡?”
“北城。”
蘇好嘴唇打著顫:“暑假還沒開始,他怎麼現在就搬行李?他不來參加期末考試了嗎?”
高瑞點點頭:“他要轉學回北城。”
蘇好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他轉學幹什麼呀……”
“他回到姐姐和姐夫身邊生活就有人照顧了,你就不用操心他了,可以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
蘇好深吸一口氣:“是他讓你這麼跟我說的嗎?”
高瑞點點頭。
“他為什麼不自己來跟我說……”
高瑞怕再被問下去圓不滿,不好多說,拍了拍蘇好的肩,把手裡那把黑傘遞給她,借口道:“小孩子的心思叔叔也不懂,叔叔還要趕飛機,你自己打傘回教室,別淋湿好嗎?”
蘇好接過傘,側過身讓開了路,等高瑞從她面前走過,又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叔叔。”
高瑞正頭疼還有什麼難以應付的問題,卻隻聽見蘇好問:“烏龜能上飛機嗎?”
“啊,別擔心,叔叔給它坐專車,一定把它平平安安帶到北城。”
蘇好點點頭,看著高瑞把行李搬上車,目送那輛黑色賓利緩緩駛遠。
天空灰蒙蒙飄著細雨,她獨自在宿舍樓下靜靜站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最後撐起那把黑傘,踏上了回教學樓的路,意外地並沒有哭。
她下不了決心。
徐冽幫她下決心。
她害怕徐冽過得不好。
他給她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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