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雲鶴在家備了酒,哼著戲曲在踱步,周敏看著他在晃悠都快眼花了,不過內心也感嘆,總算能對你兒子有回好氣了。
他傳統觀念在作祟,對兒子,掙再多錢都不認可。這下,公司被大領導來考察了,就不一樣了。還提前親自打電話給他,讓今天結束後來家裏吃晚飯。
等待了許久,程帆終於到了,周敏迎了上去,看見就他一個人,“林夏怎麽沒來?”
兒子還沒回答,她就仔細瞧著他,“你怎麽這麽瘦了?氣色還不好,太累了嗎?”
程雲鶴也難得走到了門口,“年輕人,閑了才有問題。這麽大的場面,累不是很正常嗎?”
“你兒子不年輕了,都三十多了。別跟他喝酒,他這樣一口都不能碰。一會多吃點,補補身體。”
程帆走進餐廳,才坐下,他媽就給他端來了一碗番茄牛尾湯,讓他全部喝下。
酸酸的,挺開胃,他已經好幾天沒有這樣的食欲。
程雲鶴率先開口,“今天怎麽樣?還順利嗎?”
“嗯,還行。”
“這對你是個鼓勵,你要戒驕戒躁,繼續努力,知道嗎?”
“知道了。”
看著兒子難得沒一副暗藏不爽的樣子,程雲鶴倒是驚訝了。別看著程帆一把年紀了,每次回來時,還是跟他這個老子較著勁,那股叛逆,還沒消失呢。
程雲鶴看向旁邊的周敏時,兩人一對眼神,兩個老人精,都發現了。
周敏站起了身,將兒子喝完湯的碗拿過來,“我再去給你盛一碗。”
“最近遇到了什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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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帆沒意識到兩人的小動作,正在吃著鹽水煮的毛豆,就聽到了他爸的問題。牙齒咬住毛豆,手一拽,表皮脫落,帶著鹹味的毛豆就落在了口中,他搖了頭,“沒什麽事。”
程雲鶴也沒追問,“沒什麽事就好,像今天這樣的時刻也是偶爾,其他時候,還是要平平常常的過。”
“您說的對。”
程雲鶴一時也沒了話應他,但更確定了,他是遇上事了。卻也不擔心,周敏也盛了湯回來,這三人話都不多,一頓飯吃的沉默而迅速。
吃完了飯,程帆就起身離開,程雲鶴將他送到了門口。
要往門外走的程帆忽然停住,問了他爸,“一件事,如果我就是無法接受,該怎麽辦?”
“那就不要逼著自己去接受。”
“可是你以前教過我,必須要去接受現實。”
“在接受之前,你要接受執念的存在,你要去接受你的不能接受。”
程帆想了下他繞口的話,“那我該對不能接受做些什麽?”
程雲鶴笑了,“我不能給你這件事的答案,但是程帆,你太驕傲了,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人不該把自己當回事嗎?”
簡直是倔得在圓圈裏走不出來,程雲鶴搖了頭,“看,你自己都不肯承認,我跟你說什麽都沒有用的。”
這個話講不通,程帆沒有再說什麽,“爸,那我先走了。”
“嗯,早點回去吧。”
程雲鶴看著他走出門外,再望了眼外邊的天,哎,這個鬼天氣。
程帆開車回了家,到家時已經將近八點,算早的。一直在忙工作和接待的事,他內心並不如表面那般輕松,有那麽一點壓力。
從每個小時都被填滿,到一天還有好幾個小時的空白,坐在客廳裏時,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如何把時間打發掉。
或許該早點睡覺,將這幾天缺的睡眠補回來。
沒在衣帽間裏找到睡衣,他又走到了次臥,發燒過後,他就睡在了次臥。果然,在床頭看到了早晨脫下的睡衣。
他一個人過得挺好,人有點潔癖,就不會讓屋子太亂。他是懶,又不是洗衣機不會用。
拿起睡衣時,又看到了床頭的兩本書,他忽然開始煩躁。
他一個人住的家裏,怎麽全他媽的是她的東西。
衣帽間被她佔了一大半,浴室裏的瓶瓶罐罐都是她的,儲物間裏的小零食,是她要吃的,他什麽時候會買零食?
連他睡覺的地,都要在佔地放本書。
剛剛回來還拆了個快遞,是她買的包。人都不回來了,為什麽還要把包寄到這裏來?覺得他這空間大,能塞得下她的雜物嗎?他這是她的閑置物品回收站嗎?
人不回來,還要放這麽多東西在這,煩不煩?
他從沒太把自己當回事,是她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他忽然就放下了睡衣,拿起了兩本書要扔到外邊去,別讓他在睡覺的時候看見。
第58章
林夏到公司時,在門口看到了周倩,像是在等她的樣子。見到她來,周倩走了上去,“林總,我能找你聊一下嗎?”
林夏看著她紅腫的雙眼,說話都帶著哭完的鼻音,“可以。”
沒有在公司,去了附近的咖啡店,這個天很悶,沒走幾分鐘就覺得身上有些黏膩,進了冷氣頗足的室內才有些舒適。人昏昏沉沉的,林夏點了杯冰美式,找了地坐下,冰涼微苦的咖啡落肚,讓頭腦清醒了些。
周倩的腦子很亂,一時沖動,就來找了林夏。看著對面一臉淡定喝咖啡的她,自己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出差回來,下飛機時突然很想家,也沒吱聲,就提著行李箱從機場回到家。有時驚喜會帶來噩夢,親如最深的血緣,都深藏著太多無法推敲的秘密。
在某一個瞬間,真相以不經意的方式漏出,信念陡然倒塌,讓人恍惚到,生活中到底還有多少值得相信?
回家時,周旺財和董莉就吵翻了天。聽到“你給你姘頭多少錢”時,周倩停住了腳步,好奇心讓她無法再向前一步,外邊是悶熱的天,裏邊是醜陋的秘密。站在大門口的她,卻是混冷忽熱。
周旺財拿著存折質問董莉錢去哪了,千防萬防,沒有料到竟然是家賊。董莉反唇相譏,說你給了你姘頭那麽多錢,給老婆女兒有問題嗎?
一堆反複的指責與髒話之後,董莉又翻了舊帳罵他,你在外面亂搞,害得我下面有病,還要去掛水。
周旺財冷笑,說指不定你跟老馬有一腿,還怪到我身上是吧。
兩人隨即又扭打了起來,董莉罵著誰讓你動歪腦筋,錢沒賺到,先把自己搭進去了。這才剛出來,指不定林家還要去起訴你,你就給我蹲監獄去吧。
聽著裏邊的動靜,周倩很害怕,更怕她媽傷著了,進了門,還沒拉架,這兩人就已經愣住了,場面一片寂靜,甚至能清晰地聽到後院樹上刺耳煩人的蟬叫聲。
“林總,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來找您。”
興許是這件事與林夏息息相關,她有絕對的決定權,也許是對她印象很好,她請自己吃過飯、幫自己解過圍,覺得她人很好,周倩就憑著一股沖動來了這。
“那你就想好了再來。”
“不是......我想請問您,你會起訴我爸爸嗎?”
“這件事,不要來問我。”
“我媽媽為什麽會進去找我爸呢?不會是您讓她去的嗎?”
“這跟你有什麽關系?”
周倩第一次見到她說話如此直接而不客氣的樣子,心中莫名有些害怕,“對不起,林總。我想搞清楚這件事,但不知道問誰,不好意思來打擾你了。”
對面一臉實誠的小姑娘道著歉,林夏沒覺得自己的態度不好,自己隻是實話實說而已。如果她是來解決問題的,就不應該指望對方說話照顧著她的情緒。
她也聽出了上一句話的不對勁,多問了句,“你媽去找他,是發生了什麽了嗎?”
“我媽說有人能救我爸,讓我爸給錢她。我媽就取了我爸的一大筆錢出來,我爸說她騙他,現在這個錢說不清了。”聽著他倆各說各的,周倩也搞不明白了。
林夏心裏驚訝了下,感嘆董莉到了錢上,腦子轉得還挺快,膽子也大。隨即也反應過來,為何董莉態度轉變如此之快,手裏拿了一筆錢,有恃無恐了。河還沒過,就先拆橋了。
但她並不是很介意這種行為,人性常態而已。幼時聽親戚吵架,一人罵對方過河拆橋,另一人回,橋在這,不就是讓人拆的嗎?
連自己的大方被辜負的感受都沒有,這種人,以後跟她的生活不會有任何交集。
“這件事你管不了,就不要管。你先把自己的工作和生活顧好,好嗎?”
聽著最後一句帶著關心意味的話,周倩忽然控制不住地落了淚,慌亂著拿著咖啡杯旁的紙巾擦拭掉,“對不起,我隻是無法接受.......”
“我一直以為他們很好,平時吵吵鬧鬧,但感情也很好。我不知道,我爸竟然在外面亂搞,我媽還幫他瞞著我。我不知道,我媽媽為什麽要忍,難道是為了我嗎?”
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他們無需向你解釋。你來問一個外人,也是沒必要。
林夏不擅長安慰人,不過當事人她都認識,那對夫妻都受過她的恩惠,但也都讓她失望。面前這個有過幾面之緣的女孩,見證了家中醜陋私密的揭開,是如此的崩潰與傷心,她不知道說什麽。
“你改變不了他們,隻能做好你自己。”
周倩丟掉哭濕的紙巾搖了頭,“不,我要試著去改變他們,我要讓我媽跟我爸離婚。”
林夏對她的行為與動機不感興趣,沒有耐心再聽下去,“我還有事,要先走了。”
“林總......”周倩喊住了站起身的林夏,“您能放過我爸嗎?”
周旺財已經被開除,將他送進去,於她來說,並沒有什麽額外的好處。他還是有那麽點利用的價值,林夏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如果她聰明點,應該讓另一個人來跟自己說。
但她並沒有說話,直接離開了咖啡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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