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龍潭虎穴不為過。
周濂月隻說:“後面該怎麼樣,你隻管照我說的去做。”
許助說:“我們的退路你都安排好了,可……”
周濂月語氣淡淡:“你的職責就是聽命令。別廢話了。”
說罷,他拉開了車門。
兩個孩子看到了周濂月,都頓了頓,大的那個先打招呼:“周叔叔。”小的緊跟著同樣地喊了一聲。
周濂月也同他們打了招呼。
小孩的行為最能反應家長的意志,前些年,朱凱文的長子見著周濂月,直接將人當空氣似的,連個正眼也無。
這兩年,卻已然會恭恭敬敬地稱呼一聲“周叔叔”。
周濂月和朱凱文會面之後,後者知道他的來意,卻並不著急進入正題。
這晚邀請周濂月留宿莊園,晚餐是戶外燒烤,重頭戲是一頭新獵的野鹿。
朱凱文的女兒頭戴一頂可愛的帶鹿角的毛線帽,然則分食撒了粗鹽的鹿肉,卻不亦樂乎。
第二天,朱凱文邀請周濂月去湖上釣魚。
一條白色的船,泊在木頭棧道的盡頭,管家過來幫忙解了繩,朱凱文和周濂月一人執一槳,撥動碧藍的湖水,緩緩地朝湖中心蕩去。
天空一碧如洗,風雖有些寒涼,卻也叫人覺得幾分愜意。
湖面倒映水色,近處雖有微微的漣漪蕩開,遠處卻顯得平靜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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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凱文笑說:“我記得你大學時候是學校賽艇隊的?”
“是。”
“成績如何?”
“起起伏伏,什麼名次都得過。”
“幾人協作,想必齊心協力不簡單。”
周濂月瞥了朱凱文一眼,笑說:“目標一致就簡單了。”
朱凱文笑了聲,將這話題不著痕跡地揭過去,“再往中間去點兒,難得今兒天氣好得很。”
周濂月朝著朱凱文所指示的方向運槳,等靠近了,他瞧見那裡水面上漂了個網球大小的紅球,那球由一根魚線牽著,另一頭應該是牽了重物,沉在水底,使得球雖然隨水流擺動,但總歸隻在一定區域內浮動,不會漂得太遠。
做什麼用的?
定位?
周濂月心裡一凜,面上倒仍是平靜得很。
朱凱文笑說:“就停這兒吧,這位置魚容易上鉤。”
他們將船上的鉛球推入水底,使船保持在相對靜止的狀態,然後開始用手竿打窩。
兩人各坐於小船的一端,給釣竿上了餌,扔出去,靜等魚上鉤。
釣魚和聊天都是一樣,比誰更能沉得住氣。
顯然,這方面周濂月並不遜於朱凱文。
朱凱文先開口,笑說:“那時候父親不同意你和Celine結婚,我一力促成,相信你這人非池中物。結果證明,我沒看錯人。”
周濂月平聲說:“朱總謬贊了。”
“太把女人當回事兒,就成不了事兒,對Celine是這樣,對其他女人也是這樣。”
周濂月笑說:“朱總婚姻美滿,兒女雙全,這話可不算有說服力。”
朱凱文也笑:“到你這年紀,也是該開始考慮子嗣的問題了。Celine行事荒唐,倒也不必指望她。周家的繼承人由誰所出,這事兒全由你自己做主。不管誰所出,隻要是你的孩子,那同樣是Celine的孩子,也就是我們朱家的小輩。”
意思再淺顯不過:隨他在外頭有誰,哪怕弄出私生子來,也都不是個事兒。唯獨,和朱家的這一層聯結關系不可破。
周濂月笑說:“朱總也是有孩子的人,自然明白,為父母的,就想給孩子一個名正言順的前程。”
朱凱文眯了眯眼,打量他,恰逢湖上來了一陣風,吹得小船晃了起來。
朱凱文笑了聲,“老周,你可坐穩當了,別叫這船翻了。”
周濂月說:“穩當得緊。”
兩人沉默少頃,周濂月出聲道:“朱家現在全由朱總一力支撐,不管我與Celine關系如何,朱總但有需要,我一樣的鞠躬盡瘁。”
朱凱文明顯的不以為然:“你說,為什麼歷史上天朝籠絡番邦,要送公主和親?中國人,骨子裡便講究名正言順的一家人。一家人,關上門好說話,平日裡出了什麼事兒,排起序來,也得講究個親疏遠近。”
朱凱文一頓,揚了揚下巴,“老周,你魚漂動了。”
周濂月搖動滑輪收線。
正當此刻,“砰”的一聲!
自湖邊的那密林深處傳來,聲音震響,驚得樹林上空撲簌簌地飛出來一群慌不擇路的鳥。
是槍響。
釣竿一輕,魚也跑了。
朱凱文笑了聲,“怕是哪個員工在林子裡獵兔子。要過冬了,這一陣老有些不怕死的野兔子,到這附近來吃草。我閨女養的家兔都還不夠吃的。”
他說著話,打量著周濂月。
哪知對方神色半點未改,仍是那副叫人捉摸不透的平靜模樣。
周濂月松了魚竿,也不急著再去放餌,隻擱在一旁,笑了聲:“可惜這魚。”
他推了推眼鏡,笑說:“還是叫人謹慎些。急了別說兔子,誰都敢咬人,無差別攻擊,誤傷就不好了。”
朱凱文笑了聲,先沒接這話。
他有點瞧不出此刻周濂月是真不慌神,還是虛張聲勢。
周濂月說:“先不說這些掃興的了,有樁喜事兒,同朱總匯報。”
“什麼喜事兒?”
“我知道,朱總一直在暗地裡找一個人。那人我替朱總找著了。”
朱凱文目光一凜。
周濂月自防風外套的口袋裡,摸出張照片,遞給朱凱文,“您瞧瞧,是這人嗎?”
朱凱文接過照片,瞅了一眼,手指暗暗地攥緊了照片的一角,“這人在哪兒?”
“我想,朱總花了這麼大力氣大海撈針,這人必然很重要,若是叫對朱家別有用心的人截胡就不好了,所以我叫人把人保護了起來,絕對安全。沒我的指點,誰也找不著,朱總大可以放心。”
朱凱文一時間心裡轉了千百個念頭,最後仍是笑出聲:“老周你有心了。”
這人以前是朱凱文的秘書,後來犯了事。
他求朱凱文保下自己,朱凱文卻沒有答應。
他明白自己成了棄子。
一個知道了太多秘密的棄子,是沒有好下場的。
好在他一直留了心眼,在朱凱文沒有第一時間給他肯定回答的時候,就立即啟動了planB,拿著偽造的護照,連夜去了東南亞,緊跟著周轉了好幾個國家,徹底在這世界上蒸發了。
周濂月也並沒有把握一定能找到朱凱文的秘書,這事兒花了他足足快三個月的時間。
他委託解文山聯系到了秘書離境之前最後聯系的人——跟朱家有所嫌隙的孫家,方才得知,秘書在國外還聯系過孫家的人一次,顯然是想出賣朱凱文的秘密獲得庇佑。
但孫家並不敢。他們隻是朱家生意上的競爭對手,且隻是單一領域的。論體量論背景,要跟朱家抗衡,無異於蚍蜉撼樹。且巨人倒下的時候,怕是要順帶壓死一群小鬼。所以,要真拿著這把柄去要挾朱家,最後死的還不一定是誰。
因此,周濂月聯系他們的時候,他們索性順水推舟地將這燙手山芋丟了出去,周濂月是要徹底解決這人,還是要拿他去狗咬狗,那都不關他們孫家的事了。
朱凱文收了魚竿,笑說:“既然天氣正好,我們不如回去,開一瓶酒,好好聊聊這事兒?”
周濂月笑說:“朱總是主人。客隨主便——走吧,我幫朱總把這船一起劃回去。”
船回到棧橋,管家過來,牽繩拴在了木樁上。
周濂月和朱凱文有說有笑地提著漁具進了庫房,放了東西,各自回房,換衣服。
在自己房間裡,周濂月脫衣服才覺察到自己一背的冷汗。
在湖上,朱凱文的話裡每一句都暗藏殺機。
方才他真是動念要鏟除異己嗎?
不知道。
是與不是,都隻在朱凱文的一念之間。
周濂月換了衣服,到花園去。
朱凱文開了瓶香檳,給兩人各倒了一杯。
他在藤椅上坐下,兩腿交疊著搭在藤編的圓桌上,笑說:“合同拿來瞧瞧吧——我想,你應該是有備而來的。”
周濂月將合同文件丟過去。
朱凱文咬著雪茄,翻了翻,“喲,很有誠意。”
周濂月平靜地說:“倒也無妨跟朱總推心置腹,雖然朱總多半不信。我這麼做真就隻為了跟Celine離婚。”
朱凱文挑了挑眉,“倒是我把簡單的問題想復雜了?”
“非要這麼說。是。”
朱凱文這人有一個優點,能叫他心悅誠服的人,他不會再使什麼陰招,會很樂意跟人坐在棋盤兩端一較高下。
周濂月也算是他看著一路成長過來的,這人一開始做事就頗有大將之風,那時他尚且受到朱家老爺子的掣肘,老二吃喝嫖賭不成氣候,老三Celine女流之輩又隻顧情情愛愛的,更扶不上牆。
有了周濂月,他仿佛得了左膀右臂,沒花三年之間,就把老爺子逼退二線,自己成了掌舵之人。
這樣的人,是自己人還好說,倘若成了敵人……這也是為什麼,有一刻他真動了殺心。
周濂月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抓住朱家軟肋,扳回一局,這是他的本事,他心服口服——也不得不服。
朱凱文笑說:“趕明兒,我一定要會一會那位把你逼到這份兒上的女士。”
周濂月笑說:“但願有這個機會。”
周濂月在朱凱文的莊園裡又停留一宿,次日早上離開。
當天晚上,朱瑟琳那頭便籤了離婚協議和宣誓書,將宣誓書呈交給省高等法院即可生效。
許助和周濂月碰頭,當下長舒一口氣。
他說:“周總,昨天我好像隱約聽見了槍聲。”
周濂月語氣淡淡:“什麼槍聲?開香檳的的聲音。”
許助將信將疑,卻也不多問,隻報告正事:“周季璠董事已經知道了您要跟朱女士離婚的事,希望您趕緊回國,跟他匯報。”
周濂月語氣不善:“告訴他,我的私事犯不著跟他匯報。”
許助點頭,又說:“對了,還有件事,我擅自做主了。”
周濂月瞥他一眼,“你先說說。”
許助:“我沒訂今晚的機票。”
“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許助笑說:“我幫您買了明天上午去巴黎的機票。”
周濂月一頓。
許助知道他已經明白了,笑說:“南小姐明天早上抵達巴黎,參加時裝周的活動。”
周濂月:“獎金照扣。”
許助:“……”
第44章 (回到我身邊)
南笳第一次參加時尚活動,關姐很重視,怕小覃一個人照顧不過來,又安排了第二個助理。
南笳開玩笑說,這樣發展下去,很快吃飯都不用自己拿筷子了。
顛簸十幾個小時抵達巴黎,那兒的氣候讓南笳久違地感覺到像是一猛子扎進了南方的冬天,湿冷,黏糊。
都說巴黎是浪漫之都,南笳隻感覺到冷,絲毫沒有浪漫。
他們下榻於麗茲酒店,抵達後的第一天,工作就是拍照。
拍完室外拍室內,工作室從幾百張裡面挑出來九張精修,發在微博,收獲一堆贊美和營銷號發布的比美貼。
瞿子墨是次日抵達的。
他沒有接受品牌方或者雜志的邀請,過來這趟也不是為了看秀,純粹的私人行程。
換言之,陪南笳。
瞿子墨錄完那綜藝之後,趁著熱度又接了兩個廣告,自稱整年的KPI已經完成,經紀人再逼他他就要徹底罷工了。
這兩三個月時間,南笳和瞿子墨的互動沒有特別避嫌。
瞿子墨的經紀團隊有點不高興,畢竟南笳人氣再火也是個新人,多少有點蹭影帝熱度的嫌疑。
但瞿子墨的態度是千金難買我樂意,他倆又不是走粉絲經濟那一掛的,別老把飯圈術語掛在嘴上。
兩人屢次被拍到一起吃火鍋,在日本逛展,或者同遊迪士尼樂園。
都在問是不是在一起了,兩人微博維持一貫低調的風格,從未針對此事發表過任何回應。
幾天的活動結束,南笳沒有立即讓小覃幫忙定回國的機票,而是打算先跟瞿子墨一道去一趟威尼斯。
瞿子墨是在威尼斯電影節上獲得了自己的影帝獎杯,威尼斯對他而言是福地,他因此想帶南笳去看看。
瞿子墨自費,和南笳住在同一家酒店。
在巴黎的最後一天,南笳和瞿子墨去酒店的酒吧小酌。
整體棕黃色色調的小酒館,灰綠色的古董皮椅,小小的一個吧臺和展示櫃,牆上掛著多幅黑白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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