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經紀人的哪個不是左右逢源,人鬼能搭。
初見完全招架不住謝斌比親人還親的笑臉,童菲更樂得和這位前輩中的前輩打好關系,於是兩個死黨準備私會闲聊的午後,就變成,她獨自一個人窩在沙發裡聽兩個人天南海北的八卦。
內容從酒店怎麼送來的果汁不是鮮榨的一定要投訴,過渡到無數個項目演員荒,大家都不怕沒錢沒投資怕得是死磕也磕不到演員,然後到現在演員都是自己拿著項目……
“我沒在名單上看見檢邊林啊,”童菲終於想起來,面前這個人按理不該出現在上海,“你怎麼來了?”
“能撐場的電影咖太少,主辦方臨時讓我們救場,”謝斌心疼搖頭,“正好他這幾天都在上海拍夜戲。”
“哦,”童菲餘光看初見,“他的手術不做了嗎?”
謝斌看初見:“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她嘟囔。
“他那個吧,有點復雜,”謝斌琢磨著,“可做可不做,但誰都不知道不做的後果有多嚴重。”
沒聽懂,初見不太聽得懂。
“他經常性腹痛,你和他回去杭州,沒發現?”
……完全沒發現過。
“什麼檢查都做了,你能想到的任何檢查,就是不能確診,”謝斌繼續解釋這個疑難雜症,“醫生的建議是,直接開腹,邊手術邊找。當然,我說得可能不專業,反正大體就是這個治療方案。”
“……”
“原本他同意了,從杭州回來就不同意了。按理說,咱倆沒熟到這個地步,可我真擔心他,就厚著臉皮問句:你們在杭州是不是鬧什麼不高興了?”
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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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命關天,初見,”謝斌盯著她,“人命關天。”
童菲被這種讓人不太好受的安靜弄得四處看,就差指著窗外說句“诶?有飛機诶”。可這是黃浦江沿岸,不臨著浦東機場,鳥飛機都沒有……老半天過去,童菲終於清了清喉嚨打圓場:“初見……”
“是不是你故意約我來的?”初見看童菲。
“是,我坦白。”童菲繳械投降。
初見看著在樓下還假裝偶遇自己的謝斌,還有和他唱雙簧的童菲,早就沒心情計較是不是被騙過來的了。她剛才的沉默,純粹是被病情復雜程度震驚了:“你們……活動幾點開始?”
“晚上六點,三點開始化妝,”童菲搶著說,“現在剛十二點二十,還早得很。”
“我方便去看他嗎?”初見徵詢看謝斌。
“當然,當然,”求之不得,“我有門卡,現在就帶你過去。”
天曉得謝斌繞了這麼大的圈,為得就是把她帶到檢邊林身邊。
房間就在同層,一分鍾都不到,她就跟著謝斌走到了他的房門外。
謝斌進去時,檢邊林剛把襯衫扣子都解開,衣服褪到半截,看到進來的兩個人,翻手就把襯衫重新穿上,背對門把紐扣重新系好。
因為陰天,室內原本就不亮堂,他還拉上了窗簾,更暗了。
陰暗的環境,更突顯安靜。
“樓下碰到的,初見就說來看看你,”謝斌面不改色,拿了衣架上掛著的整套西裝,念叨著怎麼還有褶,不行,還要再熨熨。
說完,看兩個人僵著,又嘀咕了句:“既然是來救場,也不用太急。四點開始準備也行,你們聊啊,我先走了。”
檢邊林本來話就少,從杭州離開就一直沒聯系,初見也不知道說什麼才能讓一切順利自然地過渡到他的身體問題。
謝斌再這麼一走,更是難開場了。
猶豫了好久,還是她先開了口,和手術無關,純粹是作為緩解氣氛的開場:“你昨晚是夜戲?”
他不答反問:“找我有事?”
“嗯。”
檢邊林皺了皺眉,她能主動來找自己,這二十幾年也就那麼寥寥幾次,一定是謝斌的“功勞”。他按照謝斌的思維,約莫猜到謝斌說的內容:“謝斌是不是和你說,我從杭州回來就硬撐著,不肯手術?”
“……”
“不管他說了什麼,都是在誤導你。最近這部戲的導演我從十幾歲就喜歡,合作機會難得,哪怕是客串我也不想放過去,所以才提前從杭州走。這就是推遲手術的原因,謝斌很清楚,但他肯定沒告訴你。我的病,疼是疼,吃止痛藥也能忍,再拍半個月戲就殺青了,病房也早就訂好了,一切都會順利解決。聽懂了嗎?”
他難得說這麼多話,倒是把初見徹底弄懵了。
從童菲的1502走到他的1528,一路腦子都亂糟糟的,反復在想,如果他真是因為在杭州的爭執不肯手術怎麼辦?任何場景她都設想好了,可唯獨這種情況她沒想到:是謝斌騙她來的。
“哦,”她除了哦,真不知道說什麼,能讓自己不尷尬了,“那,醫生說手術會有危險嗎?”
雖不太舒服,可也沒忘記重點在於他這個手術聽著就讓人擔心。開腹找痛因,找到了還能對症治療,找不到怎麼辦?或者要是找到了原因,結果很不好怎麼辦?
各種問題層層疊疊湧出來。
可初見等了半晌,也沒等到一句簡單的回答。
檢邊林看著還穿著長及膝蓋的黑白格羊絨外套的女人,在想,如果告訴她“很危險”會怎麼樣,如果是“不危險”又會怎麼樣?
走廊裡,有人輕叩門,問謝斌在不在。
檢邊林:“不在。”
“好嘞。”
初見緩了口氣:“你要不方便說,就好好休息吧,別太累。”
她覺得氣氛太不好,怕又起什麼爭執,自覺撤退,開門。可剛拉開條縫,身後的男人就幾步跨過來,一使勁,把門給重新撞上了:“我剛才……在騙你。”
第十章 你共我(3)
走廊上,謝斌拎著衣服,險些被撞上的門夾到手。
他被唬得後退兩步,瞄了眼跟著自己,仍舊低著頭,用三個手機不停聊微信的童菲,輕聲問:“這兩個到底有沒有戲?”
童菲琢磨了會兒,悄聲回:“我家這個是真把你家那個當親人,可這也是基礎啊,近水樓臺。可你家那位呢太強勢了,就會強迫不準交男朋友,強迫吃飯,強迫見面,我家這個又不是天生受虐狂……你多給他接點愛情片,說不定能好點。”
“他討厭吻戲,你讓我怎麼接愛情片,就算接人鬼戀都要吻戲。”
“……”
謝斌又嘀咕:“我能出錢讓她臨時陪著檢邊林嗎?”
童菲:“滾吧,過分了啊。”
謝斌:“就是陪著,讓檢邊林過了這個坎。不過你家那個心太狠,半點兒回旋餘地都沒有,這是非常時期啊。”
童菲耳語:“我深表同情,但任何人都是獨立個體。看緣分。”
童菲說完又覺得不對,憑什麼要說初見不對。
她又湊過去耳語:“我家那個心才不狠,我哭了一個晚上,她就賣了房子給我兩百萬開工作室,她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好嗎?”
謝斌苦笑搖頭:“可檢邊林這個人,讓他求人比讓他死還難。”
“斌哥!”
剛才來找謝斌的人又兜回來:“快,主辦方問你呢,讓應辰和檢邊林一起走紅毯行不行?”
謝斌不太耐煩:“太怪了吧,兩個男人一起走紅毯?我一會兒給他們電話再說。”
初見縮回了手,原來謝斌在門外。
隔著道門,剛才隱約能聽到外邊人有男女交談的聲音,聽不清楚。被那人這麼喊出來,她知道了,估計外邊說話的男女就是謝斌和童菲。她回頭,想說,不要說話,往裡站站。隔著門就有人,萬一被外邊的人聽到會很尷尬。
仿佛配合她的想法,門外又有人叫了聲斌哥。
謝斌再次被人暴露了行蹤,有些惱:“別叫了,我這就去。”
……
“初見。”檢邊林叫她的名字。
檢邊林很少叫她名字,特別少,她都忘了上次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她仍舊握著金屬扶手,空調吹風口咝咝冒著暖風,明明離得很遠,卻像是暖轉冷,從她領口袖口,每個能透風的地方吹進來,吹得她周身涼飕飕的:“沒關系,你現在說什麼,我都不會放在心上。”
她怕他,怕他情緒太大,又吵架。
“我確實在騙你。”
“……沒關系。”
檢邊林察覺到她緊繃的情緒,不敢碰她。
他右手掌心按在門上,額頭壓到自己的手背上,語氣是從未有過的低靡:“對不起。我就是想一直不手術讓事情變得嚴重,讓你內疚,讓你心軟,讓你能陪著我。我知道早就答應過你,給我點時間,我能自己調節,可我試過了,真的做不到。從五歲開始我們就在一起,你和我爸,你們兩個誰離開我都接受不了……”
心被什麼一把抓住。
她甚至,連喘氣都不敢了,隻是傻看他。
這真是他嗎?認識二十二年了,他從沒這樣過。我“接受不了”,或者是“對不起”,這種話從來沒有,哪怕闖了那麼大的禍,哪怕在他最頹廢的時候也沒有說過。他這個人從不服軟。
“我接受不了,初見,對不起……”
檢邊林親手替她打開了門。
從門被拉開一條縫隙到徹底敞開這短短的時間裡,她心軟得不行。
可憋了半天,還是一個字沒說。
檢邊林沒辦法送她回去,連送她走出門都不行。
雖然這個酒店沒有門卡就上不來,但還是隨時有被拍到的危險。
初見獨自一個人離開,站在電梯間,看到幾個有說有笑的酒店工作人員,在低聲議論著今天來了多少明星,是為了什麼時尚活動,還紛紛低聲交流著,誰真人好看,有什麼差別,穿沒穿內增高之類……
等到酒店大堂,初見才想起來沒和童菲說一聲就走了。
酒店大堂裡很多辦理手續的,還能看到外邊有些學生樣子的人在守著,肯定是等著上邊的演員明星們。玻璃門被推開,風忽地一下吹進來,透心涼,她手撐著那片厚重的玻璃,推開,走出去。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掏出來,是檢邊林。
她怔了一怔。
外邊兩個人想進來,被她擋著,低聲說小姐讓一讓。初見回答對不起,懵懵地讓開,橫著挪了兩步到玻璃外牆前。接聽。
電話裡有水流聲,像在洗手間,還是浴室,他靜默著不說話。
初見怕風灌得太猛,模糊了她的話音,轉身面對玻璃外牆,輕聲勸他:“你先好好休息吧,晚上還有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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