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粘了,”天和說,“扔了吧。”
關越看了眼,再看天和。
“能粘好就試試。”方姨笑道。
甲板被踩成了兩半,炮臺和瞭望塔全碎了,飛機斷的斷丟的丟,日不落帝國的“皇家方舟”就像被導彈密集轟炸過,簡直慘不忍睹。
關越說:“脾氣變這麼好。”
天和:“?”
關越:“天衡給你做的,換了從前,不朝我鬧一個月不算完。”
天和說:“那怎麼一樣?以前是以前,現在歸現在,談戀愛的時候因為親近,所以總是在最愛的人面前,下意識地忘了去偽裝自己。現在是朋友了,再不爽也不能朝朋友發火吧?”
氣氛於是沉默了,天和又說:“我以為你不會存我電話。”
“回國後事多,忘了。”關越說,“回頭改。”
天和:“想給我改成什麼?”
關越:“自己起。”
天和:“‘那個討厭的人’如何?”
關越:“可以。”
天和:“我給你備注個‘翻滾吧總裁’,怎麼樣?”
關越:“不懂你的意思,昨晚你對我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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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你在酒吧裡喝醉了,跑出來,站在一個下水道井蓋上,哭著開始跳踢踏舞,還大聲地喊‘資本時代已死,共產主義萬歲!我要為國護盤!’接著直奔ATM,輸入我的生日密碼,取出兩萬現金……”
關越:“…………”
方姨:“……”
關越瞬間意識到大事不妙,自己真的這麼做了?否則天和怎麼會知道,信用卡密碼是他的生日?
天和:“……後來整個酒吧的客人,追在你身後,看你一邊跑一邊跳,一邊快樂地朝空中撒錢,左一把,右一把,沿途跑向東站,把卡拍在售票窗口,用山西話大喊:‘買一輛八成新的和諧號,我要帶著大家回去建設社會主義新中國!’。”
關越的表情變得極其復雜。
天和:“想看看昨晚我錄的視頻嗎?十塊錢看一次。”
關越差點就相信了,頓時五雷轟頂,正要起身,觀察天和的表情,看出自己又被耍了,於是坐下說:“我喝醉了從來不發酒瘋。”
天和:“你沒喝醉過,怎麼知道呢?而且要不是你這麼做了,我怎麼可能知道你的信用卡密碼?”
關越馬上道:“你猜的,以前我所有密碼都是它,回國後一直沒改,你沒見過我喝醉,不代表我從不喝醉。”
天和:“所以從前喝醉以後跳著撒錢確有其事。”
關越:“從不。”
“小關。”方姨打斷了天和的話,說:“你幫我看看?”
關越坐到沙發前,躬身檢查航母,被踩碎的甲板背面,還有當初聞天衡與關越一起燙的字:送給弟弟天和。
關越認真地看了半天,天和家的傻藍貓在他腳踝邊蹭來蹭去,關越低頭,那貓爪子撓了撓,讓關越抱,關越便把它抱起來,一人一貓,對視一分鍾,傻貓又主動把腦袋湊過來讓關越摸,關越便以手指撮了撮它的腦袋。
八百年不說話的貓居然“喵”了一聲,沒一時闲著的鸚鵡反而靜了,天和隻覺得,今天的氣氛怎麼看怎麼詭異。
方姨說:“小東小西的,不知道掉哪兒去了,我眼睛不好,得開掃地機器人掃一次,再在盒子裡頭找,說不定能找著。”
“關總,”天和哭笑不得道,“你不去公司嗎,別管了,把貓放下,小心它尿你身上。”
關越說:“當年我也幫著做過,賠你一個。方姨別粘了。”
方姨笑道:“我倒是給忘了,小關的動手能力也很強。”
“算了吧。”天和說,“找你助理粘,我還不如買個現成的。”
那年暑假,關越住在天和家裡,幫著聞天衡組裝這個航母,兩人做了快有一個月。雖然那折磨死人的過程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不過以前能做,現在當然也能做。
關越看了一會兒,起身將浴袍換回西服,出客廳時,又恢復了那生人勿近的霸道總裁模樣,拿了門廳裡掛著的車鑰匙,說:“方姨,走了,空了再來看您。”
方姨笑道:“有空常來,替我朝你爺爺問個好。”
“關越死了——”金剛鸚鵡嘴巴上的絲帶一抽掉,頓時大喊大叫,撲扇翅膀,氣勢洶洶地飛向大門,奈何腳上拴著鏈子,隻能虛張聲勢地大喊幾聲。
方姨無奈道:“多好一孩子,幹嗎成天這麼罵他?”
“我不知道!”天和的心情也是相當復雜,說,“二哥開玩笑地說了幾次,它就記住了,好的不學。”
七月份,天和剛回國,在家裡住著,於書房裡看程序時,江子蹇偶爾來找他,幾次問到關越,二哥聞天嶽饒有趣味地點評了兩句“關越死了”,被鸚鵡聽了去,突然就學會了。
至於“A股又崩盤了”,則是聞天嶽在書房裡自言自語多了,被金剛鸚鵡學去的。說也奇怪,這鸚鵡自打從哥倫比亞被買回來後,整整六年時間沒學會一句話,送回國不久,忽然醍醐灌頂,連學三句,還說得賊溜,更會翻來覆去,將這三句話進行各種組合。
天和正打算教它幾句別的,譬如“人民幣破七了”或“房價腰斬了”,要麼學兩句毛姆罵人的話也好。奈何這鸚鵡簡直和關越一個德性,柴米不吃油鹽不進,任你教它什麼,它隻會回敬你一句“關越死了”,後來天和也沒力氣再糾正它了。
還記得環球旅行時,關越帶他坐豪華遊輪去哥倫比亞玩,兩人在聖馬耳他上岸,逛港口集市時,關越一眼就看上了它,從水手手中把它買了下來——因為眾多鸚鵡裡,隻有這隻鳥一句話不會說,猶如一張白紙,值得好好教一下。
遠渡重洋將它託運回倫敦後,天和偶爾下課回家,還看見關越朝著鸚鵡自言自語,想教會它說話。
但每次天和一注意到,關越就不教了,還被天和嘲笑過好幾次,教鸚鵡說話看上去真的很傻。足足教了一年,這鸚鵡死活就不開口,最後關越隻好放棄。
那時候,他們剛談戀愛,天和十八歲,關越二十二歲,話不像現在這麼少,對天和而言,關越就像聞家的三哥,雖然不擅表達,卻把孤身在外的天和照顧得很好。
二哥也不像後來這麼討厭他——直到關越朝雙方家裡公布他們的戀情那天,招致了聞天嶽劇烈的反彈。
“我讓你照顧我弟弟,你把他上了?!”聞天嶽幾乎是朝關越咆哮道。
那會兒天和堅決站在了關越一方,甚至與一手帶大自己的哥哥足足一年時間連話也不說,聞天嶽所預言的,基本上最後都在關越身上應驗了,這令天和在與關越分手後,對二哥心有愧疚。
卻沒想到再一年後,關越對聞天嶽的預言也應驗了,雙方成功互掀底牌,在這場打臉反擊戰中,聞天嶽終於落荒而逃——生活遠遠比電視劇更精彩。
如今天和細想起來,打小時候起,關越與他二哥就有著不明顯的疏離感,平時不過是看在雙方家長的面子上保持表面上的客套。關越自己也說過,他與聞天嶽不是一路人,天嶽是個騙子,他不屑與騙子為伍,談不到一起去。
天和自己可以指責二哥,卻不願聽到關越這麼評價天嶽,這也成為他們戀愛裡爆發爭吵的導火索之一。幸而關越十分崇拜他們的大哥聞天衡,認為他是個正人君子,許多衝突仍是可消弭的。
做人就該像聞天衡一樣,堂堂正正,永不放棄,把聞家遺傳的智商用在正道上。
在這點上,天和更像他大哥。
第11章
三天後。
普羅:“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為你預訂下個月的機票。”
天和發現普羅作為助理非常合適,沒有實體,不會打擾他,對互聯網熟門熟路,除了不能替他拎包之外,連開車也沒問題,還能多個進程同時運行,一邊開車一邊查資料一邊和他闲聊。
“明天就走。”天和說,“我得想個辦法,找到我二哥的下落。”
普羅:“現在你是被限制出境的。”
天和答道:“你知道那對我來說並不是問題。”
“找到又有什麼用呢?”普羅說,“你期望他向你解釋什麼?”
天和也不知道見了二哥的面該說什麼,尋思道:“他總得對我有個交代吧。有結果了麼?”
“我無法在銀行系統搜索到他的流水,”普羅說,“安保級別太高了。”
“當然。”天和答道,“反黑客系統也不是吃素的。抵達美國再看吧,相信我,我想入侵個系統比你快多了。”他真正的目的,隻是借用一下師弟文森在紐約工作室的終端機。
普羅:“目前隻能查到他在舊金山的入境記錄,他也許已經離開美國。很大概率不會留在舊金山等你來找,我建議你延遲行程一段時間,直到國慶節假期結束,到了那個時候,你將有不一樣的選擇。”
“你的信用也破產了。”天和開著車,說,“上次你給我選擇的路線,半路碰上關越。建議我打馬球,又被他攪黃一次;還給我存了個關越的電話,害我在吳舜面前下不了臺……”
“但我對他的行進軌跡預測準確地應驗了。”普羅說。
天和:“然後我的航模也沒了!我決定以後要與你的建議反著來。”
普羅:“你現在已經是了。”
天和說:“你簡直就像以前的關越。”
普羅:“也許,畢竟我獲得了他大多數時候的情緒,當然,也繼承了一定程度上他對你的愛。”
天和聽到這話時心裡百感交集,沉默片刻,而後說:“謝謝你,普羅。如果你有實體的話,我小概率會把你當成我男朋友。”
普羅說:“雖然我不太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但我會慢慢學習。不過我建議你認真考慮我的建議。”
天和在會所前停下車,答道:“我會的。”繼而將車鑰匙交給經理,進了江嶽會所。穿著西服、沿途來來去去的侍應停下腳步,朝天和稍稍躬身。七月份兄長已經將股份全部轉讓給了江子蹇的父親江潮生,以聞、江兩家的良好關系,一家小小的私人會所雖然換了老板,卻仍像沒有變更過。
江嶽會所坐擁別墅區環抱,位於青山綠水中,面朝曲文河,秋天天氣很好,閣樓臨江而建,四面掛著復古的紗簾。江子蹇今天在會所裡約了人,招待吳舜找來的另一個朋友,叫上天和一起吃螃蟹。
天和拾級而上,吳舜正在欄杆前朝外眺望,朝他吹了聲口哨。天和便抬頭與他揮了揮手,笑了起來。亭閣裡坐著一名中年人,江子蹇介紹後,天和打過招呼,吳舜笑著說:“今天蹭一頓子蹇的飯吃。”
江子蹇笑道:“這就是咱們工信部的……”
天和忽然想起,見過這中年人,驚訝道:“王叔叔!”
父親還在的時候,天和就見過他,但那已經是十來年前了。
“果然還記得我。”那姓王的中年人打量天和,“你們聞家人過目不忘的記憶力,真是遺傳的。”
這段往事就連江子蹇與吳舜都不知道,聞言彼此看看,都笑了起來。天和的記憶力相當好,甚至記得他叫王溯,當年在計劃生育委員會,見過兩次面,一次是在與父親吃飯時,一次是父親去世後,前來吊唁的賓客裡。
但天和默契地不提半句往事,隻是傷感地笑了笑,並朝吳舜遞了個感激不已的眼神。看來吳舜為了幫他,說不定還求了他父親出面,才請到這人。
吳舜示意天和看飯桌上,天和坐下時,發現餐盤裡放著一封邀請函。
江子蹇笑著說:“王叔叔他們這個月底,會舉辦一場互聯網高新技術峰會,和融輝辦的那場本質上完全不一樣……”
王溯道:“融輝已經決定與我們政府召開的峰會合辦了,我隻給他們三分鍾時間,但我給你五分鍾,你可以慢慢說,想說什麼說什麼,說個夠。”
“謝謝。”天和低頭看邀請函,再看吳舜、王溯與江子蹇,隻能點頭重復道,“謝謝。”
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王溯說:“以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年輕人,未來的路還有很長,你能走到今天,已經將太多的同齡人甩在了你的身後,遭受打擊不要氣餒,爬起來再戰。”
天和點點頭,說:“我一定會好好珍惜這個機會。”
王溯喝了兩口茶,簡單聊了幾句就起身走了,飯也沒吃,吳舜將他送出會所去,回來後示意走了,江子蹇與天和便松了口氣,隨意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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