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宋晴嵐手勁很大,捏得季雨時的肩膀有些疼,低沉而隱忍地說,“不然我……”
因為距離太近,這話說得簡直是輕言細語,溫熱的鼻息掃在彼此臉上,比平時多了幾分曖昧。
兩人的面孔都不同以往。
彼此的眼中卻真真切切映著對方的影子。
宋晴嵐黑眸如點著一簇火苗,叫季雨時生出自己馬上就要被灼傷的錯覺來,不太懂對方為什麼忽然這樣,他從未在宋晴嵐眼中看到過那麼濃重的情感。好像一放手,他就會消失不見似的。
還好不過三四秒鍾,宋晴嵐就慢慢地地放松了手。
他什麼也沒做,隻低頭道:“突然好感謝我自己給你巧克力。”
季雨時:“?”
時機、場合都不對,現在不是談這些的時候。
因此宋晴嵐隻輕輕一笑,就此略過提起了別的,還對季雨時進行現場情況播報:“現在,另一個‘你’開始玩俄羅斯方塊了。”
季雨時當然知道十幾米之遙的另一個自己都在幹什麼。
宋晴嵐問:“如果我們現在路過的話,另一個‘你’會不會發現我們?”
另一個季雨時所做的長椅是進小區的必經之路。
宋晴嵐不太確定現在適不適合做這樣的事,或者他們應該不進去小區,而是等待另一個季雨時離開長椅。因為隻要他們抓緊時間,還是能趕上小盛晗遇到的那個兇手進入小區。
隻要他們能佔據絕佳位置——那條長椅,他們便能看清路過的兇手的臉。
“應該不會。”季雨時說,“在我的記憶中,上一次的‘我’沒有看到過兩個鬼鬼祟祟、gay裡gay氣的可疑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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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晴嵐:“……”
頭一次聽見有人把自己和男朋友形容成這樣。
就很精準。
季雨時做過那麼多記錄者任務,其中不乏做上好幾次才會成功的。他對於同一個時間點同時有好幾個自己存在這件事接受良好,隻不過也是第一次在回到過去的時間點,遇到不能被另一個自己看見的情況。
任何一點差錯,可能都會讓過去的自己改變主意,哪怕那樣的幾率很小他們也不能冒險。
“但是我們還是可以等一等。”季雨時看了看表,想法和宋晴嵐一樣,“兇手早晚會從這裡經過,等另一個‘我’走了再過去不遲。”
*
[1439.04.06 07:44:12]
從魔方任務結束的獎勵中而來的季雨時離開了長椅。
黑色作戰服襯託下,那背影單薄瘦削,消失在了街道盡頭的細雨中。
躲起來的兩人走出街道拐角,沿著屋檐一路走到了長椅處。
長椅立在路邊的木柵欄下,春日裡,綠茵茵的黃木香長得茂盛,將這裡圍成了遮日避雨的一方小天地,似乎還殘留著另一個季雨時留下的暖意。
長椅上放著一枚小蛋糕。
它的主人走得太落寞,把它遺忘在了這裡。
季雨時撿起了它,走了兩步,將它隨手放進了一旁的垃圾桶,誰能想到,他還能替十幾天前的自己收拾湿垃圾呢。
小區正門口是一條大路,算是主幹道。
兩人在這裡更加顯眼了。
季雨時重新坐回了長椅上,宋晴嵐則站在稍遠的另一頭,看上去素不相識,隻是恰巧都在這裡避雨等人而已。
他們默契地沒有講話。
彼此都在注意著時間的靠近。
[1439.04.06 07:49:45]
五分鍾過去了。
主幹道上一切正常,沒有可疑人士。
季雨時有些坐不住了。
宋晴嵐靠著木棚立柱,手中捻了一塊黃木香的葉片,不動聲色地看著小區周圍。
時間過得很快,也很慢。
一分一秒都被拉得無限長,卻又在急速的消失。
[1439.04.06 07:51:45]
“如果他本來就在小區內,而不是現在才從這裡進去的呢?”季雨時騰地一下站起來,顧不得那許多,神色不安,“當年的事我並沒有看過具體的時間,不確定到底是幾分幾秒,但是‘我’應該快出來了,8點15分上第一堂課。”
他說的是趕去上學的另一個他。
年僅八歲的小盛晗。
如果再等下去,他們會等到走出小區的小盛晗,那麼就說明他們錯過了關鍵時間點。
宋晴嵐也想到了這一點,當即道:“一起進去。”
季雨時嘴唇失了血色的。
細看之下,竟在微微顫抖。
宋晴嵐走過去抓住他的肩膀,快速道:“不要著急,就算我們錯過了關鍵時間,也能看到他行兇後出來的樣子!”
季雨時當然是明白的。
這一切反正也無法改變,父親的死早已是定局,他到底是看到行兇前的兇手,還是行兇後的兇手,對他回去結案來說都沒有區別。
可是,他即使明白這一點,也無法眼睜睜看著父親去死。
就像……隻要提前看到兇手,他便能阻止這一切。
這是一種本能。
這想法很危險。
雨下得大了些。
兩人渾身冰涼,並沒有帶傘。
宋晴嵐快速拉起季雨時的帽兜,替他戴在頭上擋雨。
這一切宋晴嵐做得很細致,做完後在他額頭親了親,又狠狠地抱了他一下:“不怕,我們一起。”
季雨時:“嗯。”
兩人一頭鑽進了雨幕中。
沒走幾步,季雨時忽然停住了腳步,臉刷的一下白了:“宋晴嵐……”
雨幕中,宋晴嵐鼻尖掛著水珠:“怎麼?”
季雨時身上被雨水打湿了。
原先老土的橡皮粉連帽衫顏色變得很深,乍看去,幾乎成了紫色。
他毫無記憶點的模擬臉孔被帽兜遮住小半,雨絲落在他的眉毛與睫毛上,將他的眉眼顯得漆黑,整個人蒼白如紙。
“我知道了。”他說,“我……”
不等宋晴嵐詢問,他便握緊了拳頭,指甲攥得生疼,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得一個人進去。”
宋晴嵐直覺不對勁,嚴厲地拒絕:“不行。”
季雨時沒有說話。
宋晴嵐替他擦去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滑落的淚水,大拇指擦過長而濃的睫毛,雨聲中對他說:“我是你這一次的監護人,你一個人進去,不能保證會發生什麼。”
季雨時抬眸看他,眼中神色讓人心驚:“已經發生過了。”
宋晴嵐升起寒意:“什麼已經發生過了?!”
“沒時間了!!”季雨時渾身都在發著抖,抓住他的衣服,那關節用力到泛白,咬牙道,“我得去論證!你必須讓我一個人進去!在既定的時刻去完成既定的事,你忘了?!”
在既定的時刻去完成既定的事。
這句話點開了絕對信任的開關,宋晴嵐心中巨震。
放開了他。
季雨時也松開了手指,轉過身進入了小區,沒有再回頭。
花草繁盛,一切如舊。
夢中回來過無數次,卻哪一次都比現在更真實。
一步一步,他行屍走肉般上了樓,前不久物業才清理過的小廣告貼得到處都是。
一層一層,樓道燈光亮起。
他踏過九層臺階,來到了樓梯拐角,
眼前出現了一個身穿黃色雨衣,背著雙肩包的小孩,長得有點乖,手拽著書包帶子。
他停下腳步,看了看這個小孩。
小孩也抬頭看他。
那雙眼睛幹淨清澈,天真無邪。
命運是一個圓。
他們擦身而過。
第92章
“裡面的情況怎麼樣?”
腦海中傳來宋晴嵐的聲音。
皮下通訊器裡,宋晴嵐盡量保持著一貫的理智沉著,但尾音不可避免地泄露了他心中的焦急。
季雨時邁上有一層臺階,腳步機械,聞言一頓。
“季雨時。”宋晴嵐厲聲道,“說話!”
樓道裡恢復了安靜。
另一個腳步聲消失了。
季雨時回頭,從樓道的窗戶裡看見了樓下那個背著書包的小小的背影。黃色雨衣是防水布材質,輕飄飄的雨絲落在上面,形成了密集的水珠。他穿過香樟樹投下的陰影,很快消失在了視野中。
“是我。”季雨時在腦海中回復宋晴嵐,語氣比他想象中要冷靜許多,“我當年在樓道遇到的所謂的兇手……穿紫色調連帽衫,看不到面孔的那個“兇手”,是我。”
兩人一直等不到兇手出現,直到宋晴嵐親手替他戴上帽衫,他被雨淋湿的那一刻,才明白這所有。
宋晴嵐那邊呼吸暫停了兩秒,緊接著低聲快速地罵了句髒話。
他也明白了季雨時所謂的論證到底是要論證什麼,所謂的在既定的時刻去完成既定的事又是指的什麼,他們在銜尾蛇任務中早已經歷過這樣的論證了!
別說是身在其中的季雨時,這時就連他這個局外人掌心都冷汗淋漓。
沒有兇手,那麼盛雲的案子真的會是自殺?還是會有別的兇手?
宋晴嵐幾欲衝進小區,因為他比任何時候都要了解季雨時現在的處境與心情。
可是,他無法在這種時候去安慰季雨時,也無法在這種時候去插手接下來的一切,震驚之餘他隻能強壓暴躁並迅速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季雨時啟唇:“我打算……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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