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堵藏在人的心底, 沒人去揭開的時候安分守己, 一旦見了光, 就要亮出鋒利的爪牙來。
見梁以璇板著臉一下下戳著土豆, 都快把土豆戳爛了, 蕭潔慌忙打住她:“好了, 不提那狗東西了, 你趕緊吃,吃完不還得回北郊嗎?”
梁以璇擱下勺子,輕輕長出一口氣。
自從三天前開始, 她就像掉進了節目組的冰窟窿裡。
林笑生和段野連餘光都在回避她。
沈霽雖然還像往常那樣, 無差別同每個人問候,但這幾天一直早出晚歸,說是公司有項目要忙,也沒見兩次人影。
隻剩程諾還在跟她正常交流。
可她也不想程諾一直費勁地調節氣氛,今晚就拿排練當借口,躲這兒吃晚飯來了。
“白紙黑字都籤了,也不能罷錄啊。”蕭潔勸她,“我跟你說,男人的劣根性就是不會為了一棵樹放棄整片森林,不會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這才錄兩期,他們怎麼可能因為對那個潘什麼有好感就把你當瘟疫?這麼生硬的轉折,絕對是節目組設計的劇本!”
“但如果是劇本,總該也給我一份吧。”梁以璇攤了下空空的手心。
程諾也分析過,覺得節目組臨時作了某些“安排”。畢竟每位嘉賓都跟節目組籤過合同,其中有條款說,嘉賓有義務配合節目組調整節目內容,如不配合則視同違約。
所以雖然節目組口頭上說這真人秀沒劇本,但要是內容不夠吸引觀眾,他們確實有插手的權利。
隻不過有一點說不通的是,為什麼梁以璇和程諾都沒收到節目組的“安排”。
蕭潔嘖了一聲,想也是,這麼蝦仁豬心的劇本不給女主角一份,也不怕人家心態崩?
“可能想錄到你最自然的反應,擔心你演技不夠好?”蕭潔想了想安慰道。
“……我是個舞蹈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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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潔蹭了下鼻子,“當我沒說。”
*
節目規定嘉賓每晚必須在別墅過夜。吃過晚飯,梁以璇還是坐上了回北郊的車,眼看車子駛入林區,忽然感到一種久違的,窒息的壓迫感。
就像從前在北城舞蹈學校的那一陣。
每次一接近校門,心上就像壓了塊千斤重的石頭,連簡單的呼吸都得花費多餘的力氣。
林蔭道的桂花香越來越濃鬱,剛好聞著透透氣,梁以璇提前一段路下了車,打算慢慢踱回去。
沒走多遠,一道遠光燈從背後打了上來。
她扭過頭,看見沈霽的黑色卡宴緩緩停在了路邊。
車窗降下,沈霽看了眼抱著手臂的梁以璇:“沒坐車嗎?”
梁以璇垂下手來:“剛下車,我……散散步。”
沈霽從副駕駛拿起西裝外套遞出去:“晚上天涼,穿件外套吧。”
“不用了謝謝,”梁以璇擺著手往後退了半步,“我不冷。”
這是一次單純的偶遇,沒有鏡頭,每個動作都是最真實的反饋。
花了三天半時間破冰熟絡,隻需要三天半的冷卻,人和人的關系又會降回冰點。
沈霽望了眼遠處別墅的燈火,嘆著氣問:“要不要上車聊聊?”
“這麼晚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沈霽默了默,收回外套:“那你別吹太久風。”
梁以璇點點頭目送車子駛遠,重新抱起了手臂。
*
別墅裡,潘鈺正在廚房做宵夜,一邊跟客廳打遊戲的兩位男嘉賓聊天。
程諾盤腿坐在沙發邊嗑瓜子,左看一眼拿著湯勺的潘鈺,右看一眼拿著手柄的林笑生和段野,心說這麼忙還堵不住你們互動的嘴嗎?
剛想到這兒,沈霽進了門。
“回來了啊。”潘鈺快步上前,去接沈霽挽在臂彎的西裝外套。
沈霽笑著往回收了收手:“你忙,我自己來吧。”
“跟我客氣什麼。”潘鈺一把接過外套,掛上衣帽架,歪過頭打量他的臉色,“加班累了?我燉了點燕窩銀耳湯,來喝點?”
“給大家喝吧,我剛在公司吃過晚飯,上樓收拾收拾。”
“喝湯又不管飽,”潘鈺嗔怪地覷他一眼,“行你先上去吧,我一會兒拿你房間來。”
沈霽往樓梯走去,經過程諾旁邊頓了頓,彎下身去:“有沒有時間去林蔭道看看梁以璇?她一個人在散步,我不太……”
沈霽聲音壓得低,沒往下說全,程諾想了想,覺得他想說的是“不太放心”。
這架勢,怎麼倒有點像前腳和現女友恩愛完,後腳又去關心前女友?
程諾斜眼看看他,想著剛好溜出去看看今晚播出的第二期正片,拿了條披肩,揣起手機悄悄離開了別墅。
*
梁以璇在離別墅三百來米的地方看見程諾小跑過來。
“沈霽讓我過來看看你,”程諾給她披上羊絨披肩,“怎麼啦?”
梁以璇沒想興師動眾,不好意思地搖搖頭:“沒事,我這就回去了。”
“看出你是不想回來了,換了我也不想。”程諾陪著她慢慢往回走,趁周圍沒人問,“你這兩天是不是還在給沈霽發短信?”
梁以璇點點頭。
程諾嘆了一聲:“我也一直沒收到短信,那沈霽的票就是投給了潘鈺,這兩人等於雙箭頭了。你是沒看見剛才潘鈺和他那互動,跟女主人等到男主人回家了似的,都在以準女友身份自居了,還投他多討沒趣。”
“可是……”
可是梁以璇也沒別的選擇,畢竟隻有沈霽還能跟她說上兩句話。
而且她現在也沒心思跟誰深入交往,就隻發了“加班辛苦,早點休息”之類沒營養的內容。
“我看沈霽這人中央空調得很,”程諾拿起手機打開正片,“看看他給潘鈺發了什麼短信,再說還有沒有‘可是’吧。”
梁以璇攏了攏披肩,垂眼看著石板路發呆,走著走著卻發現身邊人的步子越來越慢。
一路進了別墅院門,程諾幹脆停在了木橋上。
“等會兒,”程諾來回拖動著進度條,“怎麼隻有兩封短信?”
“什麼?”
“我倆都沒收到短信,但潘鈺也隻收到了兩封,意思是——有人棄了票?”
梁以璇湊過去看。
畫面正播到這周二,沈霽失約晚餐,林笑生和段野態度一百八十度轉彎的那晚。
短信接收環節,梁以璇聽說邊敘去了西江花城,正六神無主,而對面潘鈺喜上眉梢地連收了兩封短信——
「姐姐今天的碎花裙很好看。」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棄票的是段野?”程諾看過上期節目,按三位男嘉賓的風格,林笑生會叫姐,沈霽引用過詩詞,段野不講人話隻豎大拇指。
“應該是……”
梁以璇話沒說完,一段懸念鏡頭過後,發件人姓名跳了出來——
林笑生。
段野。
“?”程諾和梁以璇對視了一眼。
彈幕也飄過去一串問號——
「我精神小伙怎麼念詩了,段野被綁架了你就眨眨眼??」
「我溫柔霸總怎麼棄票了,沈霽被綁架了你也眨眨眼???」
「上期還全票的女二這期連續三天一票都沒?請問女二這幾天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
「我覺得是這些男嘉賓都瞎了:)」
「不,瞎的是我,梁以璇那短信什麼意思,誰能告訴我沈霽哪天送她上班了?」
「刪了吧,鏡頭剪得稀碎,梁以璇這期加起來有露臉五分鍾嗎?剪輯還在叛逆期吧,觀眾想看誰偏不放誰。」
「吃了安利來的,剛要嗑男二女二給我be了?好了棄了。」
「這走向太迷了,段和林對潘的感情線像從石頭縫蹦出來的,劇本痕跡也太重了……我要看人演戲看你真人秀幹嗎?不會去看電影?」
上期還在為站cp爭論不休的彈幕,這次意見空前統一。
大片大片的吐槽密密麻麻滑過去,梁以璇和程諾摸著鼻子面面相覷。
一道開門聲驀地在寂靜的院子裡響起。
段野剛巧拎著一袋垃圾走出來。
程諾鬼鬼祟祟把人拉到一邊,轉過手機屏幕:“這詩詞真是你拽的?”
“怎麼,”段野薅了把頭發,“百度錯了,不是誇人的?”
“不是,你模仿沈霽幹嗎?潘鈺看了不得以為是沈霽對她有意思?”
“啊,”段野毫無誠意地反問,“會這樣?”
“……”這攪屎棍絕對是故意的。
入戶門忽然被人從裡拉開:“站在外面不冷嗎?”
梁以璇偏過頭去,看看握著門把的沈霽,再看看程諾手機屏幕上定格的棄票畫面,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沒說出來,輕輕皺了皺眉。
沈霽無奈一笑:“都快進來吧。”
梁以璇定定望了他片刻,終於重新走進了那扇門。
*
香庭酒店總統套房。
落地窗邊,陸源正撐著額講電話:“怎麼平息輿論是你們的事,我想先聽劉導解釋解釋,這棄票是什麼說法?”
“小陸助理啊,”電話那頭的男聲戰戰兢兢,“節目組已經配合邊先生的意思,禁止男嘉賓給梁小姐投票了,可非讓他們把票投給其他女嘉賓,實在有點強人所難吶,這畢竟是真人秀,得講人情味……”
“劉導還知道人情味兒?那我問您,我什麼時候讓男嘉賓對梁小姐擺臉了?說的是不允許曖昧互動,曖昧倆字給哪個熊心豹子膽的吃了?還有,誰給那女三號的膽兒這麼陰陽怪氣地欺負人?你們對梁小姐的人情味兒呢?”
“啊,還要對梁小姐有人情味?小陸助理啊,你這曖昧兩個字可太為難節目組了,我們也是不好界定才安排了一刀切,而且你前幾天說得諱莫如深的,我以為邊先生對梁小姐是有血海深仇呢……”
“……血什麼玩意兒?”陸源氣結地瞟了眼沙發上的邊敘,壓低聲咬牙切齒,“您一做戀愛綜藝的導演,這點事兒還瞧不明白?”
房間裡響起一聲清亮的“啪”。
邊敘把眼鏡摘了丟上了茶幾玻璃板。
陸源驚覺自己嘴快了,匆匆掛斷電話,頭皮一陣陣發麻。
在他的預想中,這應該是個神清氣爽的周五——三位男嘉賓在節目組的施壓下對梁以璇退避三舍,以梁以璇不爭不搶的性子,肯定主動邊緣化,同時第二期節目播出,輿論風波掀起,他家老板根本不需要出面,就能一次解決三個情敵……
而事實上。
陸源翻了下手機,輿論風波來是來了,不過網友們在彈幕裡暴走過以後,到了微博忽然冷靜了理智了開始還原真相了——
「搞什麼,沈霽寧願棄票也不投梁以璇?」
「換個角度想,如果真相是……節目組指定男嘉賓都投女三,其他兩個認了,沈霽寧願棄票也不肯違心?」
「草突然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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