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抿緊了唇,國庫不豐,他經常看到父皇為銀子的事發愁。
曹禮:“您是擔心公主嗎?別啊,您瞧瞧公主,還有心思誇贊驸馬呢,說明那邊的水災不嚴重。”
太子重新看向信紙,腦海中浮現出一道英武挺拔的身影,那是陳閣老的四子陳敬宗,也是他的姐夫。
太子與驸馬見面的次數不多,驸馬給他的印象,是長得還行,容貌上勉勉強強能配得上姐姐。
“殿下,該去用飯啦。”曹禮笑眯眯地提醒道。
太子嗯了聲,率先朝外走去。
東宮的午飯很豐盛,畢竟就算國庫空虛,也不會苛待宮裡的貴人們,光太子這頓飯,就有八菜兩湯。
姐姐希望他強身健體,太子就多吃了一碗飯,內心深處,他也想長成一個能在大雨瓢潑的山路上如履平地的英武男子。
飯後有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太子想了想,去尋母後。
“母後,姐姐是不是也給您寫信了?”
戚皇後:“是啊,你要看嗎?”
太子:“嗯,給我的信隻有一頁。”
戚皇後笑著讓宮女將女兒的家書取來,有滿滿三頁。
華陽的三封信,給父皇的隻提正事,給弟弟的隻敘家事,給母後的則是兩者俱全。
戚皇後趁機給兒子上課:“陳閣老為人清簡肅正,就算家裡出了這種事,他也寧可自揭家短,而不是幫兄弟遮掩。”
太子面對信紙,沒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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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皇後:“他雖然在家丁憂,百姓遇到危難,他也不顧危險以身作則,與百姓共進退,是真正愛護百姓的好官。”
太子終於道:“母後知人善任,為兒子選了位好先生。”
戚皇後笑了笑,摸著兒子的頭道:“母後知道,陳閣老有些嚴厲,不過自古嚴師出高徒,你隻需要記住,閣老受父皇母後所託,便是訓你也都是為了你好。”
太子垂眸:“兒子明白。”
戚皇後收起信紙,關心道:“就在這邊歇晌吧,等會兒直接去上課。”
太子順從地跟著宮女去洗手淨面。
躺到床上,太子卻毫無睡意,一會兒想石橋鎮的洪水究竟什麼樣,一會兒又想到了那位嚴厲無比的陳閣老。
姐姐說陳家的狀元郎、探花郎都文弱,走山路差點摔跟頭,陳閣老呢,既文弱又年紀大,是不是也摔了跟頭?
眼前浮現出陳閣老跌進泥坑爬不起來的畫面,太子笑了,滿足地入睡。
第24章
景順帝的批復與賞賜抵達石橋鎮時, 已經是八月初二。
距離那場大雨已經過去月餘,洪水早已退去,鎮上的街道也清理得幹幹淨淨, 百姓們正為秋收做準備。
注意到有隊人馬朝陳家的方向去了,田間地頭的百姓們發出了一些低聲議論。
“我好像瞧見一位公公, 莫不是宮裡來人了?”
“聽說齊氏貪了不少銀子,是不是事情敗露,連累了整個陳家?”
“不能吧,陳閣老可是好官,齊氏做的事, 怎麼能算在他頭上?”
“就是, 齊氏黑了老太太的人參, 給老太太喝假藥, 陳家早把休書送去齊家了,齊家理虧, 一聲不敢吭。”
那日驸馬爺毆打親叔、二房的陳繼宗高聲叫屈, 很多百姓都聽見了, 之後陳家那邊又陸續傳出一些風聲來。
有些膽大的百姓,更是追著那隊人馬朝陳家祖宅的方向湧去, 盼著能瞧見一些熱鬧。
陳宅。
各房都在本本分分地守喪, 聽說聖旨到了,陳廷鑑忙與孫氏往前院趕,順便派人去知會東西兩院。
齊氏所為早在陳家內部傳遍了, 各房也都知道陳廷鑑往宮裡遞了請罪折子, 並不意外會有旨意過來。
華陽與陳敬宗離開四宜堂, 在走廊裡遇到了陳伯宗、陳孝宗兩家。
別人都還好, 羅玉燕的產期就在這幾日, 肚皮撐著裙子高高鼓起,瞧著就很辛苦。
“走吧。”
三家都到齊了,陳伯宗開口道。
來到主宅前院,就見除了陳廷鑑夫妻,東院一家五口也到了,隻是齊氏手上綁了繩子。
這期間齊氏與她表哥楊管事都被關在東院柴房,如今身體消瘦形容憔悴,早沒了曾經在鎮上橫著走的耀武揚威。
“奴婢見過公主。”
小馬公公正在與陳廷鑑寒暄,餘光瞧見公主來了,立即丟下陳廷鑑,小跑幾步來到華陽面前,跪下磕頭。
他是景順帝身邊馬公公的幹兒子,在聖前也算得臉,華陽自然認得,驚訝道:“怎麼派你來了?”
小馬公公仰著頭,笑眯眯回道:“皇上、娘娘想念主子,叫奴婢帶了賞賜送給您,臨行前皇上還千叮嚀萬囑咐,叫奴婢好好瞧瞧公主,看看是不是瘦了。”
說著,他還真的仔細端詳起公主來。
宮裡的這些太監,慣會討好人,而且討好得特別自然,一點為難、尷尬、做作都看不出。
華陽笑著叫他起來說話。
小馬公公還想多看兩眼,回頭好在皇上面前多說幾句,忽然一道凌厲的視線射了過來,小馬公公看過去,對上驸馬爺冷峻的臉。
小馬公公暗暗腹誹,他一個不全的人,又是奉命關心公主,驸馬爺怎麼這麼小心眼?
“大家都等著,你先宣旨意吧。”
華陽沒有與小馬公公耽誤太久,帶著陳敬宗走到公爹、婆母後面一排。
小馬公公便也正經起來,拿著聖旨走到陳家眾人面前。
陳廷鑑率領家人哗啦啦地跪了下去。
羅玉燕因為肚子大,哪怕陳孝宗在旁邊扶著,也慢了眾人一步,面上就犯起苦來。
小馬公公沒在意,見眾人都跪好了,他朗聲宣讀聖旨。
當齊氏聽說自己被判了絞刑,頓時眼前一黑,歪倒在地。
陳廷實畢竟與她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再怨再氣都喜歡了二十多年,聽聞齊氏落得這個下場,他全身發冷臉色慘白,宛如被鬼差勾走了魂魄。陳繼宗低著腦袋,想哭嚎卻不敢,眼淚哗啦啦地流了滿臉。
“承蒙皇上寬宥,臣叩謝隆恩。”
陳廷鑑叩首領旨。
小馬公公將明黃聖旨交到他手裡,又轉述了幾句景順帝對陳廷鑑的勉勵,目光再次投向華陽。
華陽便對陳廷鑑道:“父親,我帶小馬公公去四宜堂喝口茶。”
陳廷鑑頷首。
小馬公公笑眯眯地跟了過來,陳敬宗猜到華陽要跟他打聽宮裡的事,識趣地沒有立即回去。
陵州知府派了官差來,與陳廷鑑見禮過後,便要押走齊氏、楊管事。
“娘!”
陳繼宗再也控制不住,撲過去抱住齊氏的腿,涕淚橫流。
齊氏絕望又麻木地看向陳廷鑑、陳廷實兄弟,忽地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拖著疲憊的身子,順從地跟著官差走了。
陳家外面圍了一群看熱鬧的百姓,剛剛裡面的聖旨他們也聽得清清楚楚,此時都對著齊氏指指點點。
小廝關上陳家的大門,將喧哗隔絕在外。
陳廷鑑肅容看著一眾家人,厲聲道:“今日齊氏之禍,爾等當引以為戒,再有犯者,我照樣會按照律法處置,誰也別指望我會姑息!”
陳廷實隻覺得大哥敲打的就是他,而且聖旨上也要大哥懲誡他了,驚恐之下兩腿顫顫,又跪了下去。
孫氏忙朝兒子們使眼色。
陳伯宗、陳孝宗快步走過去,將叔父扶了起來。
陳敬宗笑笑,轉身往西院走去。
齊氏之死,死有餘辜。
本朝律法嚴懲子女不孝,包括兒媳,不提齊氏貪汙,就憑她敢喂老太太喝假藥,就已經犯了不孝的重罪。
.
小馬公公還要趕著回京,給華陽留下四箱賞賜以及三封家書就告辭了。
家書分別來帝後與太子,華陽靠在次間臨窗的榻上,看得津津有味。
陳敬宗進來了。
華陽警惕地往裡面挪,同時撿起另外兩封家書,一副防著陳敬宗窺視的模樣。
陳敬宗沒往她身邊湊,見四個箱籠還擺在屋裡,他一一打開看了看,全是綾羅綢緞,以及御寒的上等皮毛鬥篷,而這些東西,明明她自己也帶了幾箱子過來。
“皇上、娘娘還真是疼你,唯恐你在這邊吃苦。”
坐在椅子上,陳敬宗對榻上的公主說風涼話。
華陽看著信,漫不經心道:“誰讓我招人疼呢,不像有的人。”
夫妻倆在各自父母面前的待遇,可謂天差地別。
陳敬宗淡然喝茶:“你再招人疼,還不是嫁了我。”
華陽:……
他到底是自貶呢,還是在自傲?
當天夜裡,夫妻倆睡得好好的,忽然被一陣喧哗吵醒。
陳敬宗側耳傾聽,猜測道:“三嫂大概要生了。”
華陽眨了眨眼睛。
她知道羅玉燕這胎是個女兒,卻並不記得孩子出生的具體日子,別提侄女,她連陳敬宗的生辰都是他死後才記了下來。
為什麼會記住,因為陳敬宗的忌日與生辰,是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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