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024-11-06 10:11:452977

  她追隨伏廷的日子不比羅小義短,卻還是頭一回見他在除戰事以外的事情上如此有耐心。


  直到新露出來報:藥已煎好了。


  伏廷才起身,將佩刀又扣回腰後,入了櫃後那扇小門。


  ※


  棲遲淺淺地睡了一覺。


  這小屋隻有門能透入光,她睡得不好,很快就醒了。


  忽而感覺有人進來,抬眼看見男人的身影,他手裡還端著藥碗。


  伏廷走到她跟前站定,將藥碗遞過來:“喝了。”


  棲遲立即嗅到濃鬱的藥味,蹙起眉。


  他看見了,想了起來,她怕苦。


  他手往前送一分,幾乎要抵著她唇:“苦也得喝了。”


  棲遲退後一些,掃了他一眼,如同刮了一刀一般,是想起了他曾灌藥的舉動。


  她一隻手來端碗,說:“我自己來,免得叫你再逞兇。”


  伏廷想笑,看她虛軟無力,怕她端不住,沒放手,說:“就這麼喝。”


  棲遲又看他兩眼,手伸過來,摸到了他端碗的手。


  他手指穩穩託著碗,一動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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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裡又腹誹一句石頭,連他手帶碗一並託著,低下頭,就著碗口,一口一口喝下去。


  伏廷看著她喝完了最後一口,手上被她碰過的地方有些熱,是她手心裡在發熱。


  他看一眼她臉色,說:“再歇片刻吧。”


  轉身要走,身旁人影一動,棲遲已經站了起來。


  “我歇夠了。”她說著,身輕輕晃一下,頓時靠到了他身上。


  這一下並非有意,她也沒想到坐久了起身後竟會晃一下。


  但隻一瞬的功夫,便又聽之任之。


  她的肩抵著他的胸膛,頭挨過去,軟軟地說:“我病了。”


  所以靠著他也是天經地義的。


  伏廷的臉在上方,她也看不見,隻覺得他下巴抵在自己額角,一定是在低頭看著她了。


  腰上忽的一緊,是男人的手將她扣住了。


  棲遲一怔,緊接著卻被扣得更緊了。


  伏廷的手臂摟著她,手掌緊緊壓在她腰後,往下,甚至快要碰到她臀上。


  她一時沒料到,反而驚住了。


  他將她摟得緊緊的,頭更低,聲沉著:“你想病得更重?”


  那把聲似就在耳邊,棲遲的心口一下一下跳快了。


  她抬起臉,在這幽暗的屋子裡看著他的臉,似也看不清,想反問一句:如何就病得更重了?


  外面忽有腳步聲在接近,很快就到了門口,傳出李砚低低的聲音:“姑姑,可好些了,我能不能進來?”


  棲遲聞聲收斂,伸手推了一下伏廷。


  他手卻沒松,還是扣著。


  她又推一下。


  “姑姑?”李砚大概以為她睡著了,聲更低了。


  “何事?”伏廷終於松了手。


  還不想真叫她的病加重。


  李砚聽到他在,聲高了些:“姑父,小義叔讓我來問問姑姑如何了,何時可以走。”


  伏廷看著她:“你到底還歇不歇。”


  棲遲撫一下衣擺,輕輕搖頭,看他一眼,唇抿著,緩步出門去了。


  他看著,心想仿佛是他欺負了她一般。


  到了外面,李砚已經等去門口了。


  曹玉林在櫃臺後坐著,他不認識,所以也無話可說,隻能站在門口。


  棲遲攏一下披風,在凳子上又坐下來。


  曹玉林自櫃後站起身,看了一眼棲遲,覺得她臉上紅似退了些,又似更重了,道:“嫂嫂若覺得沒好,再在這裡歇上片刻也好,反正三哥也等到現在了。”


  棲遲轉頭,正好看見伏廷從小門內大步出來,眼神在他身上輕輕掃過。


  伏廷看她一眼,對曹玉林說:“不歇了。”


  說完出門去了。


  外面的人得了命令都忙碌準備起來。


  棲遲看一眼門口的李砚,忽而意外,羅小義今日怎會支使起他來了。


  平常有什麼事都是他自己走動的。


  外面已準備好,李砚走過來,想要來扶她。


  棲遲擺手,自己站了起來。


  站起來又晃一下,想起方才伏廷在那屋裡幹的事。


  她撫一下被他手掌揉過的披風,站了站,才邁腳。


  曹玉林過來送她,一路送到門口,停住了,沒出去,跟在她身後低低說:“嫂嫂的事我都記著了,他日尋了機會再去找嫂嫂。”


  棲遲點頭,出去了。


  伏廷站在馬下,看著她過來。


  棲遲與他視線撞上,他迎著她注視,翻身上了馬。


  她看了一眼,忽而見到他身後的遠處,羅小義坐在馬上,離這裡很遠,隻在那頭等著。


  她回頭低聲問李砚:“他這是怎麼了?”


  李砚順著她目光看一眼:“姑姑問小義叔?”


  他左右看看,猶豫了一下,墊著腳,湊到棲遲耳邊低語。


  方才她睡著的時候,李砚聽見他姑父的近衛裡有人在闲語。


  說以前羅小義追著裡面的那個黑衣的女子寸步不離,後來被甩了冷臉,便再也不接近了。


  李砚不是個愛道是非的孩子,這種事情對他而言也是一知半解,他也不明白為何被甩個冷臉就何至於不見了,隻能照著原話搬給他姑姑知道。


  棲遲聽了詫異,便又想起曹玉林先前說,她是隨羅小義喚伏廷三哥的。


  卻沒料到能說會道的羅小義還會有這種時候,不禁又回頭看一眼酒廬,緩步登車。


  伏廷打馬過來,貼在了車旁。


  剛才他已聽見她和李砚在竊竊私語,看了一眼窗格,又看一眼遠處的羅小義。


  車馬上道,駛出去。


  羅小義打馬迎了上來,又和往常一樣說笑:“三哥,嫂嫂休整了一番好多了吧?”


  伏廷掃他一眼,低罵:“慫貨。”


  羅小義嘴一閉,調轉馬頭去邊上了。


第二十四章


  因著棲遲這一場病, 回程這一路行得很慢, 在驛館裡拖了兩日不說,每每車馬上道幾個時辰還會停頓休息一番。


  眼下, 又停在了道上。


  眼前就一條道,左右都是坡地荒原,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


  若非為了休息而休息, 可真不是個適合停頓的地方。


  羅小義坐在枯草地上,衝著旁邊笑:“三哥可真夠疼嫂嫂的, 要在往常,咱們一個來回都走下來了。”


  他琢磨著,之前的事一定是都過去了。


  此行帶他嫂嫂出來一趟, 可真是帶對了。


  伏廷坐在那兒,仰頭灌了口酒,塞上酒塞時掃他一眼:“管好你自己的事。”


  羅小義的笑頓時僵了, 知道他三哥說的是什麼事, 伸手摸著鼻子,無言以對。


  伏廷平常不說這個, 都是男人,犯不著說這些風花雪月的是非, 今日也是難得將他一軍。


  將完他, 也就起身走了。


  棲遲剛從車裡下來, 秋霜和新露都在旁跟著,李砚也迎了上來。


  “姑姑竟還沒好透,這北地的天也太狠了。”他擔憂地看著姑姑的臉, 依偎到她身旁來。


  棲遲攏緊身上披風,摸一下他頭,身上的確還有些無力。


  眼睛看著這遼闊的地方,再聽了他的話,她不禁就想起了伏廷曾說過的那句:可知道北地的厲害了。


  她輕嘆一聲,心說可不是,小聲嘀咕:“早知還不如不來這裡了。”


  “那你又為何要來?”忽然就被接了話。


  棲遲轉頭,看見說話的伏廷。


  李砚見到他來就走開了,新露和秋霜也一並退開了去。


  隻是病中的一句牢騷語,不料竟被他聽到了。


  她是長遠思慮過後才決定來的,又豈會因為一場小病就生出退卻。


  她眼睛遊移開,不看他,低低說:“隨口抱怨一句罷了。”


  伏廷也沒在意,他過來本也不是為了說這個的。


  見她臉上還有病色,語氣不覺就輕了:“為何要下來?”


  棲遲看向他:“想走動一下,已在車裡悶了一路了。”


  伏廷聽她語氣,竟覺出幾分可憐來了,不像是在車裡坐了一路,倒像是被關了一路,不免好笑。


  他看一眼左右,說:“走吧,別太遠。”


  棲遲踩著幹枯的茅草走出去,走得很慢。


  伏廷在她後面跟著。


  頭頂有日頭,照下來,拖出人的影子。


  男人的影子斜長的一道投在身側,棲遲看見了,故意用腳踩了上去。


  那位置,似是正好踩在了他肩上。


  她有些想笑,有意無意地朝後看一眼,問:“瀚海府在哪個方向?”


  伏廷伸手指了一下。


  棲遲順著他指的看了一眼,除了荒野,什麼也沒看見。


  “你沒看錯?”她故意問。


  伏廷看著她:“這是我的地方。”


  是了,沒錯,這裡是他的天下。


  她早就聽說,他最早的戰功也是在這裡立的,一戰破千軍,揚威萬裡,直至官拜大都護。


  她踩著步子,在心裡說:這裡,遲早也會是她的。


  又往前走一段,她腳下踩著的影子停住了。


  “可以了,回去吧。”他忽而說。


  棲遲回頭,看了一眼走出來的地方,說:“我才剛走了幾步。”


  “有風。”


  她隻好點頭,知道已經讓行程落下許多了,萬一再叫病加重了更麻煩,轉身回去。


  經過他身邊時,特地停一下,看他一眼說:“謝夫君關懷。”


  伏廷看著她擦身而過,站在那兒,揚了唇角。


  知道她那恭謹都是做出來的。


  棲遲已經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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