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採田抬起頭,不敢再動分毫,“木痴老人。”
“天剎教為何要抓他?”段白月又問。
採田道:“因教主想要制出一門暗器,名曰千回環,而木痴老人是這世間最好的工匠。”
“還有誰知道這件事?”段白月道。
採田答:“隻有天剎教眾。”
段白月合刀回鞘,採田還未來得及松一口氣,卻又被一把卡住脖頸,嘴裡不知塞進何物,瞬時化開一片甜膩。
段白月松開手,把她丟到一邊。
採田漲紅臉拼命咳嗽,想要將其吐出來。
“不會要你的命。”段白月道,“最後一個問題,最後一件事,都做到之後,本王自會給你解藥。”
“是何問題?”西南府的蠱毒比起天剎教,隻會有過之而無不及,採田不敢輕視。
段白月道:“藍姬為何想要制出千回環?”
採田道:“教主遇到一位異人,稱自己握有奇藥,能令女子肌膚回春。而若想要方子,便要拿千回環去換,又說這世間知曉千回環的人,應當隻有木痴老人。”
段白月倒是有些意外,他先前還當又是如鬼木匣一般,要售往南洋斂財,卻沒想到隻是為了一張藥方。
“那異人給了教主半年時間,說一旦拿到千回環,便去王城找他。”採田繼續道,“無名無姓,戴著一張鬼面具,左手肌膚幼嫩如同少年,右手卻遍布溝壑,如同耄耋老者。”
“裝神弄鬼。”段白月搖頭。
“教主一心隻想求藥方,卻不知原來段王也想要人。”採田繼續道,“若能早些時日知曉,天剎教決計不會不自量力,在西南府眼皮底下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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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不自量力?”段白月失笑,“當初藍姬搶瑤兒的時候,可沒看出有此等自覺。”
採田語塞。
“話說得再好聽也沒用。”段白月道,“將藍姬帶來此處,我便饒你不死。”
採田神情大變,叛教?
“與本王合作,你隻是有可能會死。”段白月道,“不合作,便是生不如死。”
採田臉色煞白:“還請西南王莫要強人所難。”
“這就好笑了。”段白月揚揚嘴角,“西南府最常做的事,便是強人所難,別人越不想做的事,強迫起來才越有意思。”
採田:“……”
“那套江湖道義武林仁德,說再多也於事無補。”段白月道,“若我是你,不想合作又不願受苦,便會自己從這崖上跳下去,一了百了倒也幹淨。總好過等幾日後蠱毒發作萬箭穿心,到那時再想自我了斷,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採田手有些發抖。
“況且你背著藍姬與景回公子私通,若讓她知道,莫說是活路,就算是全屍,隻怕也難留一具。”段白月挑眉。
採田被戳中痛處,胸口劇烈起伏:“我自會將教主引來此,還請西南王守諾。”
段白月提醒:“天亮之前。”
採田轉身朝山下跑去。
歸雲莊中,藍姬還在房內打坐靜心,便聽有人跳入院中,先前還當是齊醉夢不知餍足又來求歡,打開門卻是採田。
“出了何事?”見她面色有異,藍姬皺眉。
“回教主,山上出事了。”採田有些氣喘,“起了場大火,將木屋燒得幹幹淨淨。”
“什麼?”藍姬聞言震怒,“留下看守的弟子呢?”
“不知是被一起燒死在了木屋,還是已帶著木痴老人叛教離開。”採田道,“而且灰燼中似乎有些異樣,屬下不敢妄動,教主可要去親自查看?”
“混賬!”藍姬不疑有他,狠狠咒罵一句,便與她一道離開歸雲莊,前去山上看到底出了何事。
離木屋越來越近,採田的手心也逐漸沁出冷汗。
濃煙尚未完全散去,看著那焦黑一片的木椽,藍姬不由便加快了腳步,採田卻刻意後退兩步,與她拉開了距離。
天色已經開始發亮,殘餘下的灰燼看上去並無任何異樣,藍姬轉身剛想問究竟,迎面卻有三尺刀鋒破風而至。
“西南王!”藍姬飛身閃開,腳下幾個踉跄,險些狼狽跌倒。
段白月出手招招凌厲,一路將人逼至懸崖。
當日在林中遇到時,內傷未愈又有段瑤在身邊,他自是不敢輕敵大意。不過此番卻是打定主意要取她性命——雖說剿滅魔教乃武林盟之事,西南府本不便插手,但此番既是招惹到了頭上,自是不會就此罷休,況且還有歸雲莊中的二十餘名老人等著救。
天剎教武功邪門至極,傳到藍姬這裡時,更是陰毒了幾分。她初時還自認兩人頂多打個平手,卻不曾想段白月招式越戰越狠辣,周身寒氣逼人,額頭掌心皆泛上青藍色詭異圖騰。
“你!”被鎖喉困在懸崖邊,藍姬眼中一片驚恐。
“這便是你想要的菩提心經。”段白月眼眸赤紅,“瑤兒從沒練過,你一直就找錯了人。”
藍姬呼吸困難,眼神也逐漸渙散。
段白月當胸一掌,將她擊落懸崖。
“西南王。”親眼目睹這一切,採田“噗通”便跪在地上,抖若篩糠。她雖知道菩提心經,卻隻當是一門玄妙至極的秘笈,但看方才段白月的魔怔之相,隻怕也不是什麼正統功夫,而是半步入邪道。
段白月淡淡道:“方才之事,隻當沒看到便好。”
“多謝王爺,多謝王爺。”採田連連點頭。
“魔教作惡多端,你本不該有活路。”段白月道,“隻是今日也算將功補過,去把那些老人帶出來,自會有人帶你去西南王府領罰。”
“是。”採田強撐著站起來,與他一道下了山。
直到天色大亮,歸雲莊裡才開始有了動靜,齊醉夢洗漱完後出門,還想著要去找藍姬快活,卻有下人來稟告,說是採田已經將那些老人帶出了府,藍姬也不知去了哪裡,隻有其餘教眾尚未起床,還在歇息。
“罷,不管他。”齊醉夢在天剎教得了好處,也懶得多做計較,抱著酒飲了大半壇,方才搖搖晃晃前去酒窖釀酒。隻是這一日直到天黑,也未見藍姬與採田回來,於是睡前難免嘀咕,也不知是去了何處。
一日兩日還好,三日四日五日六日不見人,齊醉夢方才醒悟過來或是出了事。趕忙招來天剎教其餘人一問,卻都是面面相覷,一片茫然。
不過也顯然不會有人去向他解釋。
段白月帶著二十餘名老人折返大雁城,將人安置在了驛館暫住。
見他安然歸來,楚淵總算是松了口氣。四喜公公也笑呵呵小聲道,皇上這些日子少說也提了王爺十幾回,且放在心上著吶。
段白月心情甚好,沐浴之後又換了衣裳,方才去隔壁找人,卻被段念告知皇上已經去了府衙,估摸著還要一陣才能回來。
段白月:“……”
段念也很想替自家王爺嘆氣,新衣裳都換了,卻無人欣賞,想想也是虐。
而此時城裡也早已沸沸揚揚傳開,說是善堂裡頭的老人並未身亡,而是在當夜被西南魔教偷梁換柱,用早已預備好的死屍頂包,將活人偷偷運出了城。
徐之秋自然也聽到了這個消息,正在滿書房急得團團轉。他倒不是怕因糊塗結案被治罪,畢竟即便是青天包大人,也未必就沒斷過冤案,頂多罰俸一年,撐破天官降一級。但這批老人先前是被天剎教綁走,如今卻被朝廷搶了回來,期間都發生過什麼事,自己與藍姬的交易又是否能滴水不漏,無人能給出保證,亦不知皇上都知道了些什麼,自是惴惴不安得緊。
隻是還沒等他理出頭緒找好借口,御林軍便已經破門而入,三兩下套上枷鎖,拖到了楚淵面前。
“皇,皇上。”徐之秋哆哆嗦嗦,面如死灰。
“徐愛卿。”楚淵淡淡道,“城外山上的金庫朕要充公,愛卿該是沒什麼意見吧?”
徐之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竟是嚇得失了禁。
明晃晃的金山從山外被運回城,百姓各個看得目瞪口呆,這些年城中所制的桌椅板凳加起來,隻怕也敵不過十分之一,這些官老爺究竟是從哪貪來的錢財?
吳家車行被查抄之後,吳老板也跪地認罪。他原本隻是個小商販,後頭被徐之秋相中,經不住三天兩頭知府大人親自登門勸,便壯著膽子開始私造鬼木匣,再藏在衣櫃裡賣給南洋的火器商人。
至於鬼木匣的圖紙,據稱是徐之秋花重金從一瘋癲老人手中購得,具體此人是誰,便不得而知了。
“瘋癲老人,會不會是木痴?”段白月問。
楚淵點頭:“朕也在想,除他之外,這武林之中應該沒有第二人。”
“雖說木屋起了大火,不過我總覺得,他或許並沒有死。”段白月道,“服下了軟筋散,又有天剎教的弟子看守,不可能平白無故起大火,倒更有可能是被人暗中劫走,再掩人耳目放把火。”
楚淵若有所思:“嗯。”
“既然答應過你要將他帶回來,我必然會做到。”段白月道,“再多給我一些時間,嗯?”
楚淵回神,道:“木痴老人暫且不論,此番善堂內的老者能安然而歸,全仰仗西南府。”
“是西南府,還是我?”段白月問。
楚淵頓了頓,堅定道:“西南府。”
段白月搖頭:“那下回再有聖旨,記得給西南府,莫給西南王。”給也不接。
楚淵饒有興致:“給瑤兒?”
“瑤兒怕是會被嚇哭。”段白月也跟著他笑,伸手想要倒茶,胸口卻泛上一絲痛楚 。
“又怎麼了?”楚淵隻當他還在演戲,伸手推推,“說真的,你覺得有誰會想要綁架木痴老人?”
“機關暗器江湖中人人都想要。”段白月強行將嘴裡的血腥氣息咽下去,“說不準,而且對方看著功夫也不弱。”
“嗯。”楚淵繼續出神想。
段白月後背有些冒冷汗,於是站起來道:“我去隔壁看看。”
楚淵點頭,目送他一路出了門,伸手倒了盞茶還沒喝,卻聽外頭傳來四喜的驚呼:“王爺你這是怎麼了?”
段白月面色蒼白跪蹲在廊柱下,嘴角溢出鮮血,心底如同有冰刃割過。
楚淵上前一把扶住他。
“無妨。”段白月強撐著站起來,揮手一把將人掃開,跌跌撞撞進了房間。
“皇上。”四喜趕忙扶住他,“小心後頭臺階。”
楚淵伸手使勁拍門:“段白月!”
“休息片刻便會好,有些氣血攻心而已。”段白月靠著門坐下,額上有豆大的汗珠落下。
“開門!”楚淵怒極。
段白月抬掌按在自己胸口,想要將體內逆行的真氣壓回去。菩提心經本就邪佞,自己又練得不得其法,強行運功便會如此,也算不得稀奇,隻是卻沒想到會如此快便反噬,還當少說也要兩三月。
聽他一直在門後不肯走,楚淵索性一掌震碎了窗戶。
四喜公公被驚了一跳,皇上怎得如此兇。
段白月心下無奈任由木頭渣子滿天飛,卻也無計可施。
看著他額頭上的隱隱紋路,楚淵也來不及多問,將人扶到床上後,又取了一枚藥丸給他服下。
段白月道:“何物?”
楚淵咬牙:“鶴頂紅。”
段白月聞言閉上眼睛,假裝自己已經升天,還吐出了舌頭。
楚淵氣得想笑,握住他的手腕試了試脈相,便讓人靠在自己懷中,抬掌按在他心口。
一絲一縷的真氣被灌入四肢百骸,有些暖意,雖說不能完全驅散徹骨冰寒,卻也能將痛意減輕不少。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工夫,楚淵方才撤回掌:“怎麼樣?”
段白月點頭:“多謝。”
“南前輩到底教了你什麼功夫。”楚淵拉過他的手看了看,確定那些詭異圖騰已經散去,方才松了口氣,“怎麼會內傷如此嚴重?”
段白月發自內心道:“沒辦法,我爹沒找好師父。”一坑便是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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