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被楚淵當朝訓斥過幾回後,朝中的臣子們也總算是消停了一些,至少不會再以首叩地,涕淚滿面說一些“西南王狼子野心,皇上萬萬不可掉以輕心”之類的句子。
四喜暗中松了口氣,這事可算是過去了,自打消息傳來王城,諸位大人來了一茬又一茬,就沒見皇上的眉頭舒展過片刻。
這日午後,王城日月山莊的商號中,一個老管家正在院子裡頭愜意曬太陽,聽到木頭門一響,睜眼瞧瞧,趕緊站起來:“葉谷主回來了。”
葉瑾神情恍惚:“嗯。”
“谷主?”老管家見狀不解,“出了什麼事?”
“沒事。”葉瑾道,“我有些暈。”
老管家還當是他中暑,趕忙張羅著吩咐下去,讓廚房煮些酸梅湯送來。
葉瑾無力擺擺手,也不想多說話,一個人坐在後院臺階上,看著院子裡頭的大水缸想事情。
方才他進宮,恰好看到太醫院門前有人在卸貨,三輛馬車上堆滿了藥材與珠寶,還有七八個骷髏頭顱,都剝了皮,幹幹淨淨的,於是被驚了一下。
太醫院管事見狀趕忙解釋,說是西南王送來的,藥材歸太醫院,珠寶稍後會送往國庫,至於這些骷髏,則是些不長眼的苗疆部族首領,試圖侵犯大楚邊境,燒殺搶掠擾民,所以全部被西南王咔嚓剝皮,送來給皇上解悶,如此已經有半年了。
這玩意還能解悶?葉瑾抽抽嘴角,去御書房時,順便提了一句,卻沒料到楚淵的反應卻有些……一言難盡,最後更是找借口躲去了戶部。
葉瑾在御書房裡呆了一陣子,終於後知後覺將所有事串起來,重新想了一回。
有些決定,站在天子的立場來想,的確過於草率,可若站在情人的立場,卻無需任何理由就能想得通。比如說敞開的國土邊境,比如說無需任何書面籤訂的盟約,比如說在提起段白月時,經常會出現的沉默與隱隱笑意,比如說四處找天辰砂,比如說“隨他”,再比如說“西南快到了雨季,可有什麼驅寒補身的藥物,找些送來”。
人在王城,惦記的什麼西南雨季!
葉瑾頭暈眼花,覺得自己如同被雷劈,緩了足足一個時辰,還沒緩過神。
仔細想想,古往今來,姓段的都是禍國殃民的狐狸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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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谷主握緊拳頭。
比如說段妲己,段褒姒,段白月。
都姓段,一模一樣。
不如閹掉!
葉瑾站起來,刷拉,從懷裡掏出小白瓶。
身為大楚皇子,理應為國效力。
分內之事,分內之事。
於是好不容易才歇息下的楚淵,就又被弟弟搖起來,念叨了一晚上“我也要去東海”。
“你去東海作甚?”楚淵心力交瘁。
“你管我。”葉瑾盤腿坐在床上,一仰頭。
楚淵:“……”
全楚國都知道,小王爺決定要做的事情,那便沒幾個人能勸得住,沈盟主不行,皇上也不行。
於是數日後,葉瑾便隨溫柳年一道出發,離開王城,前往東海大鯤城。
段白月身形微微晃了一下。
“王爺。”段念道,“沒事吧?”
“沒什麼。”段白月擺擺手,“方才晃了一下神。”
段念依舊擔憂,畢竟菩提心經的毒剛解沒多久,理應好好休息才是。
段白月邊走邊問:“大軍安頓的如何了?”
“回王爺,已在郊外安營扎寨。”段念道,“這沐陽城的縣令昨日便遞送了信函,想要見王爺一面。”
段白月道:“明日吧。”
段念點頭:“是。”
沐陽城街道上很熱鬧,雖不及王城繁華,卻也別有幾分海邊城鎮的意趣。一個和尚正站在大街上,周圍擠了不少百姓,鬧鬧哄哄的,也不知在做什麼。
“是金光寺的和尚,遊方來此,據說極為靈驗。”見段白月在看,段念解釋,“所以百姓都趕來請他看相。”
段白月點點頭,繞過人群想要走,卻被那大和尚叫住:“施主留步。”
百姓雖沒見過段白月,但都知道西南王已經來了沐陽城,此時見他俊朗高大氣質不凡,衣著也極為華貴,自然能猜出身份,因此紛紛噤聲,周遭立刻便安靜了下來。
段白月微微一笑:“大師有事?”
“這位施主,面相可當真是好。”大和尚感慨,“富貴命。”
段白月道:“多謝大師。”
“隻是有一個人,將來施主務必要小心。”大和尚又道。
段白月問:“何人?”
大和尚順手從道邊一扯,遞過來。
段白月接到手中。
百姓好奇,也紛紛踮著腳看。
是一片柔韌的,圓圓的,嫩綠的,小葉子。
第93章 【春節番外-生辰】 吃了我的糖,就是我的人
正月二十八,雖說已經過完了年,宮裡頭卻依舊是喜氣洋洋,忙忙亂亂。誰都知道皇上最寵愛太子,再過五日便是他的十六歲生辰,可馬虎不得。
四喜公公在外頭小心翼翼地叫:“太子爺,皇上有旨,宣您即刻前往御書房。”
楚淵放下手中書冊,歉意地向陶仁德行禮:“太傅大人見諒。”
“太子言重了,這幾日事情多,少上幾堂課也無妨。”陶仁德道,“那今日便到此為止吧。”
楚淵點頭,叫來內侍先將陶仁德送出宮,方才換了身衣裳,前往御書房。
“是好事。”途中,四喜道,“據說皇上高興得很,龍顏大悅。”
“能讓父皇喜歡的,可未必就是好事。”楚淵拍了拍他的肚子,“忘了上回那回疆公主?我可是在正陽殿跪了整整三天,你也不知道給我送些糕餅。”
四喜趕緊擺手:“這回不會了,這回來的是丹東王,丹東那頭可沒有年齡與太子相仿的王室女子,想送來和親也不成。”
楚淵笑著搖搖頭,抬腳跨進了小院。
御書房裡,當朝天子楚稷正在翻閱奏章,見到楚淵進來,招手道:“快些過來。”
“兒臣參見父皇。”楚淵行禮。
“這個時辰,想來你應該還在念功課。”楚稷道,“不過你母後卻說朕將你管得太嚴,這快要過生辰了,理應輕松一些,看些好玩有趣的東西,而不是日日對著陶仁德那張惹人心煩的老臉。”
楚淵笑道:“太傅大人又惹父皇不高興了?”
“他就沒有讓朕高興的時候。”楚稷走下龍椅,“早上還遞了個折子,諫了一堆,也不知到底要說個什麼事,聒噪至極。”
楚淵扶著他一道往外走:“那父皇可要去御花園散散心?”
“去國庫看看。”楚稷道,“雖說這回沒有宴請八方,周邊各國卻也送了不少稀罕物件給你慶生,挑挑看有沒有喜歡的。”
“是。”楚淵問,“各國都送了嗎?”
“我的淵兒過生辰,誰敢不送?”楚稷拍拍他的手,“就連南洋幾個島國,也一早就送來了蜜餞果品與珍珠寶石,說是圖個好兆頭。他們可不傻,這幾車蜜餞,將來或許會換得無數與大楚貿易通商的機會,一本萬利的生意,誰不想做?”
楚淵道:“多謝父皇教導。”
楚稷搖頭:“這些即便朕不說,你也懂。內斂些是對的,可偶爾囂張些也無妨,大楚的太子,不霸氣可不成。”
楚淵笑笑:“是。”
由於各國的禮物是陸續才送到,因此尚未來得及收歸國庫,正擺在屋內清點。楚淵一處處看過去,稀罕物件還當真不算少,甚至還有一把玲瓏弓,算是傳聞中的神物,可射星穿月。
“隻有這些嗎?”楚淵問。
“隻有這些還不夠?”楚稷大笑。
楚淵道:“西北,東北,東南,南洋,差一處。”
“也對,你不說,朕還沒注意。”楚稷道,“西南府的禮物至今未到,這可不是段景的作風。”
楚淵淡淡道:“兒臣隨口一提罷了,年年都是送藥材與錦緞,今年想來也是一樣,沒什麼稀罕的。”
“可數個月前,西南王府就遞來了折子,商議送禮之事,還說是由世子親自押運前來。”楚稷皺眉,“理應不該拖這麼久。”
楚淵眼底一亮,卻很快便恢復如常。
“那或許,是路上耽擱了吧。”
官道上,一個白衣少年正在策馬前行,五官霸道邪氣,肩頭落滿夕陽餘暉。黑色駿馬一路絕塵,速度如同閃電奔雷。
十幾裡地外,西南府的車隊正在緊追慢趕,險些趕斷氣——按理來說這大楚太子的生辰還有幾日,退一步說,就算晚個三五天也無妨,何必如此拼命。
“駕!”段白月一甩馬韁,眼底寫滿笑意。
馬夫抱著樹喘息,不追了不追了,世子瘋了,追不上了。
一日,兩日,三日,四日後。
楚淵道:“太傅大人。”
“太子何事?”陶仁德放下手中的書卷。
楚淵道:“我餓了。”
“餓了啊。”陶仁德看了眼外頭,恍然一拍腦門,“唉喲,這天都黑了,怎麼也不見四喜來叫。”
“四喜來過了。”楚淵道,“隻是見太傅大人正在授課,便又悄悄退回去了。”
“這可就是老臣的不是了。”陶仁德道,“太子快些去用膳吧。”
“多謝太傅大人。”楚淵伸了個懶腰,看著心情頗好。去吃了幾口粥飯小菜後,便回了寢宮,將四喜也打發回去,自己早早上床看書。
到了後半夜,窗戶輕輕響了一聲。
楚淵頭也不抬,懶洋洋道:“抓刺客。”
段白月看著他笑。
“三更半夜,來做什麼?”楚淵丟下書,抬手。
“給你慶賀生辰。”段白月蹲在床邊,“外頭可沒多少人把守,知道我會在今日來?”
楚淵道:“不知。”
段白月辯解:“在路上耽擱了兩天,來晚了,可也不算遲,是不是?”
楚淵問:“不算遲?”
段白月道:“明日才是你生辰。”
楚淵指指天色:“已經過了子時。”
段白月:“……”
楚淵問:“晚了嗎?”
段白月識趣:“晚了。”
“好了,退下吧。”楚淵靠回床頭,“本王要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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