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磊微微下蹲,而後便深吸一口氣,仰天怒吼了一聲。
如同九天玄雷在腦頂炸開,溫柳年眼前發黑,膝蓋發軟,若非有趙越在身邊,險些滾下山。
大軍最後的章明睿被嚇了一跳,踮著腳拼命往前看,卻什麼都看不到——這是什麼聲音。
楚淵卻是嘴角一揚,與身邊的薛懷嶽對視了一眼。
山石被生生從巖壁上摳了下來,吳三磊雙手高舉,揚臂將那數千鈞的巨石拋向對面山壁,兩兩相撞間,黑色的巖石四分五裂飛濺四方,聲響堪比炸藥。
“你跟我來。”溫柳年如獲至寶,領著他一路穿過先鋒隊,帶到了楚淵面前。
見著穿龍袍的人,吳三磊跪地道:“草民參見皇上。”
“起來吧。”楚淵笑著打量他,“閣下是天生神力?”
“正是。”吳三磊點頭。
溫柳年壓低聲音,將方才他所言的事向楚淵報了一遍。
“於方亭佔了你的祖產?”楚淵問。
吳三磊活了三十年,還是頭一回見到敢直呼濟南知府名字的人,一時有些感慨。
“既有如此身手,區區一個濟南府,又如何能困得住你。”楚淵繼續道,“祖產被搶,為何不幹脆殺了仇人?”
吳三磊楞了一下,心說這什麼皇上啊,上來就教自己殺人。
“不敢?”楚淵微微挑眉。
“我殺了他,那便要償命,就算不償命,將來的日子也是東躲西藏。”吳三磊道,“劃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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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淵大笑:“那又為何要參軍?”
“參軍就能立功,立功就能當將軍。”吳三磊道,“當了將軍,我就風光回鄉,嚇死那狗官。”
“除了力氣大,會拳腳功夫嗎?”楚淵又問。
吳三磊道:“不會,我隻會種地。”
溫柳年搖頭:“這可不成,頂多當挑夫。”
吳三磊聞言著急,又改口:“會兩招。”
“給朕看看。”楚淵示意周圍的人退下,給他騰出地方。
吳三磊道:“大概是十年前學的。”
楚淵道:“記得多少,就使出來多少。”
吳三磊扎好馬步,左右看看,面色為難,已經過去了十年,是當真忘了大半。
周圍一圈人卻都隻顧著看,並無人替他解圍。
吳三磊一咬牙,怒吼著胡亂打出一拳。幸好這回趙越手快,替溫柳年捂住了耳朵。
“菩提望月!”吳三磊單腳獨立,右手直指蒼穹。
此等畫面,溫柳年覺得自己有些不忍直視。
楚淵皺眉沉思,這幾招固然是對方在胡亂回憶,毫無章法可言,但不知為何,有些招式竟莫名有些熟悉。一旁薛懷嶽也看出門道,於是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石子,屈指彈了出去。
吳三磊毫無防備被擊中膝蓋,跌跌撞撞往前衝了幾步,回頭想找出誰是罪魁禍首,卻又有三枚飛鏢迎面飛來——是當真閃著寒光的武器。
吳三磊腦子一懵,本能地彎腰向後躺去,水桶般粗壯的腰卻無比柔韌,單手握住一棵樹,閃躲到了另一邊。
“得罪了。”薛懷嶽抱拳。
吳三磊也有些震驚,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忘了那兩招功夫,可沒想到情急之中,竟然能再使出一回。
楚淵這回卻看清楚了,是西南府的功夫,一招雨落楊花,一招皓月清風。
“皇上。”吳三磊絲毫不見氣喘,心底卻忐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過關。
“方才那兩招,是誰教你的?”楚淵問。
吳三磊道:“是個老人,他當時穿得破破爛爛,頭發也髒,比難民還不如。在街上買吃食被人嫌棄,我便給了他一個包子。”而作為報酬,那老頭在狼吞虎咽吃完包子後,教了他兩招功夫,一招用來殺人,一招用來防身。
十多年前路過濟南,破破爛爛的老頭,會西南府的功夫,更重要的是,頭發蓬亂,不肯梳頭。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楚淵算了算,恰好是自己南下遇刺,被南摩邪所救的時間。
“出了什麼事?”段瑤捏著半塊點心,也好奇擠過來看熱鬧。
楚淵問他:“收徒弟嗎?”
“啊?”段瑤沒反應過來,“收誰做徒弟?”
楚淵伸手一指。
段瑤順著看過去,目眩神迷。
吳三磊老實了半輩子,這回卻機靈了,管他娘到底是怎麼回事,至少是不用當挑夫了。
於是他當機立斷,跪地咣咣咣磕了三個響頭,將地皮也砸出坑,聲如驚雷過耳:“徒兒拜見師父!”
第124章 西南府 要搶藥材還是要搶哥哥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段瑤覺得自己有些頭暈。
楚淵道:“十多年前,南摩邪前輩曾教過他兩招功夫。”
“所以呢?”段瑤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壯漢,頭發硬刺般豎著,黑面加上銅鈴眼,魁梧壯實,跟書裡張三爺似的。
“朕方才看他情急之下使出的招式,也算是有些天分。”楚淵道,“若是能勤加練習,將來上陣殺敵之時,或許會有大用。”
聽到“上陣殺敵”四個字,吳三磊眼神熱切,看架勢又想磕頭。
段瑤趕緊制止他,道:“教功夫可以,我不收徒弟。”
“也成。”楚淵一笑,對薛懷嶽道,“先將他編入先鋒隊中,這一路就暫且跟著瑤兒吧。”
“多謝皇上!”吳三磊大喜過望,他雖不甚了解軍隊編制,但先鋒隊三個字一聽,就他娘的很過癮!
薛懷嶽親自帶著人去了文書處,大軍繼續前行。段瑤倒是並未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眼瞅著就要回西南府,要做的事情多了去,而且還要額外擔憂金嬸嬸,若是沒忍住現在就在府中掛滿了紅綢緞,可如何是好。
晚些時候大軍駐扎山林,生火做飯就地歇息。吳三磊一口氣吃了八碗面,還說隻是半飽,楚淵聽到後笑道:“若不多殺幾個敵人回來,朕可算是虧了。”
吃飽肚子後,吳三磊惦記著段瑤,一路尋了過來。
段小王爺雙手託著腮幫子,正在火堆邊發呆。
“師父!”一聲呼喚如同炸雷,段瑤被嚇了一跳。吳三磊也覺得自己嗓門太大,不太好,於是又小聲重叫了一回,“師父。”
“我可不是你師父。”段瑤站起來,“怎麼,要練功夫嗎?”
“現在能練?”吳三磊趕緊點頭。
“來吧。”段瑤丟掉手裡的木棍,帶著他到了一處僻靜的樹林,站定後道,“都會哪些招式,撿個你最擅長的來打我。”
“好嘞!”吳三磊撸起袖子,轟隆隆便衝了過來。他可不怕將面前的少年打飛,這是御賜的師父,功夫定然很高深。
段瑤閃身躲開。
吳三磊一頭撞到了樹上。
一聲悶響之後,碗口粗的大樹晃了兩下,順山倒。
段瑤呆呆張大嘴,他一來沒想到這人這麼楞,居然還真往樹上撞,白天嫂子不是說會功夫嗎?二來則是被他的腦袋硬度震住,鐵頭功也未必能有此等神威。
吳三磊倒是沒暈,隻有些破皮流血,隨手一抹轉身看著他。
“你……沒事吧?”段瑤試探道,“不然去找葉谷主看一下?”
吳三磊粗聲粗氣道:“我沒事,從小就腦袋硬。”
段瑤:“……”
“方才是我沒來得及剎住腳步。”吳三磊繼續道,“師父可要再試一回?”
段瑤上千看了看他的腦袋,道:“十年前師父教你的那兩招,先放著別練了,我教你一門別的功夫。”
吳三磊大喜過望,滿口答應。
“瑤兒與那吳三磊一起,也不知在林子裡做什麼。”葉瑾坐在楚淵身邊,把手裡端著的碗遞給他,“飛沙走石的。”
楚淵笑笑,低頭聞了聞湯碗:“從宮裡頭帶出來的?”
“嗯。”葉瑾道,“沒時間慢慢燉,不過煮成湯也能喝,解乏氣。”
“這一路辛苦你了。”楚淵道,“待到了大理城,好好歇兩天吧。”
葉谷主嚴肅打量他哥,好端端的,提什麼大理城,大家又不算特別熟。王城距離西南迢迢千裡,就算見了面完全認不出來,那也是理所應當的。
楚淵淡定看著火堆,一口一口喝湯,臉頰被火光映出一片紅。
兩日之後的,大軍抵達大理城外,先鋒官從前頭策馬而回,說西南王已率部在城門外,等著恭迎聖駕。
葉瑾默默握緊拳頭,幽怨看著前方的他哥,走那麼快作甚,又沒有席面吃。
沈千楓從身後圈住他,將人抱得很緊。
一來喜歡,二來也是……防搗亂。
楚淵策馬而行,看著大理城門越來越清晰,城門口站著的人也越來越清晰,一時之間心底發熱,眼底也發熱。
副官扶著他下馬。
“楚皇。”段白月率領眾人上前,躬身欲行禮,卻被他緊走幾步扶住了手臂。
“西南王不必多禮。”楚淵聲音很低,有些不可覺察的輕顫。
段白月看著他笑:“嗯?”
“咳咳!”葉瑾在後頭咳嗽,溫柳年也跟著咳嗽,畢竟眾目睽睽的,這般兩相對望握住了手就不松開,也不大合適。
段瑤捂住額頭,不知為何,總覺得他哥看上去很飢渴,非常丟人。
楚淵瞬間松開手,耳根染上紅。
“大軍一路勞頓,先進城歇著吧。”段白月道,“百姓們得知楚軍要來,早就備好了米飯和臘肉,都在街邊候著呢。”
楚淵點頭:“好。”
段白月叫來副官,令他與薛懷嶽一道,指揮軍隊進城駐扎,自己則是帶著其餘人先回了西南府。
楚淵騎馬進城,看著周圍的樓閣青山,覺得陌生而又熟悉。他此時隻來過這裡兩次,第一次是因為有人中了金蠶線,想躲自己一輩子,又氣又擔心就來找,卻反而被閉門謝客。第二次也是因為同一個人,不聲不響就出了海,想要獨自去解決叛軍。自己聽聞消息後,隻好又來找。
開始想著還有些氣,想到最後,楚淵卻又“噗嗤”笑出聲。前後加起來為他荒廢的政務,怕也能擔一個後宮禍國的罪責。
段白月與他並肩騎馬,雖不好明目張膽盯著心上人看,餘光卻也一直在留意,見他先是皺眉又是笑,隻覺得怎麼都招人疼,隻恨這段路太長,早知道就該將西南府修在城門口,一來便能領回家。
段瑤一直在伸長脖子看,見西南府門口並沒有張燈結彩掛紅綢緞,才算是松了口氣。
金嬸嬸帶著其餘幾位婆婆嬸嬸,都在院子裡候著,特意換了新衣裳,看著很慈祥,完全沒有徒手捏毒蠍的模樣。
“金針婆婆。”楚淵自然不會讓老人家行禮,上前扶住她道,“免禮吧。”
金嬸嬸答應一聲,越看楚淵越喜歡,眉眼好,笑起來也好。就是一直穿著龍袍不好,得換一身喜慶的紅料子。
段白月使個眼色,段瑤連哄帶騙,將金嬸嬸拖回了後院。下人帶著其餘客人去客房休息,段白月則是把人直接帶回了自己的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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