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每天,每月大概一兩天吧,也要看潮汐漲落。”月蘿道,“不過這一兩天也足夠了,陣法一共就二三十個,有個三四年,笨一些的五六年,到了十六七歲能值崗哨的時候,總能都學會的。”
“那你呢?你都會嗎,你的阿沉哥哥會嗎?”段白月推開院門。
月蘿點頭:“嗯。”
“回去吧。”段白月道,“鎖好門。”
“什麼鎖好門?”月蘿不解,“這寨子裡有賊啊?”
“你信不信?”段白月笑,“你的心上人,今夜定然會來找你。”
月蘿立刻緊張地揪住衣袖:“真的呀?”
“不過你最好別理他。”段白月道,“這叫欲擒故縱。”
月蘿猶豫道:“可我想理。”
段白月正色:“現在理他,你們八成會吵架,將來你就得眼睜睜看著他和別的姑娘成親,生孩子,生兩個,生三個——”
“好好好,我不理!”月蘿捂住耳朵,險些急哭。
“這就對了。”段白月嘴角一彎,“早些休息,明早再來找我。”
“哦。”月蘿答應一聲,轉身跑回了家。腳下如同踩著風,輕靈又飄忽。
臥虎藏龍啊。段白月笑笑,也轉身一瘸一拐回了臥房。他今日看得清楚,這天之涯上的人不僅輕功超群,更是精通該如何利用潮汐布陣。既然老天安排自己來了此處,自然沒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阿沉站在樹下,眼睜睜看著月蘿單手攀上牆頭,縱身跳進了院子裡,隨後便是哐當當的鎖門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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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軍大營中,葉瑾替楚淵蓋好被子,轉身出了船艙。
“皇上睡著了?”沈千楓問。
葉瑾點點頭:“沒什麼事,吃了一貼安神藥,應該能睡到明天中午。”
沈千楓替他披好披風,道:“總這樣也不是辦法。”
“他是皇上,知道自己該怎麼做。”葉瑾慢慢往回走,“旁人若是說得多了,對他反而是負累,如此一個人慢慢冷靜也好。”過了陣子,又與身邊之人十指交握,扭頭看著他:“你別出事。”
沈千楓伸手將人擁入懷中:“好。”
第二天一早,月蘿果真便跑來見段白月,穿著一身新衣裳,還戴了串花。
段白月挑眉:“過陣子要去見阿沉?”
“嗯。”月蘿點頭,又緊張道,“你該不會又不讓我去見吧?”
段白月失笑:“去見,為何不見?”
月蘿松了口氣,坐在小凳子上:“你叫我來做什麼?”
“說你的阿沉哥哥。”段白月道,“知道的越多,我也就越知道該怎麼幫你。”
“阿沉哥人可好了。”月蘿興奮,說完又覺得他都不理自己,自己做什麼要誇他,於是又道,“也不怎麼好。”
段白月饒有興致,聽她在一邊嘰嘰喳喳,說了整整一早上。直到三嬸過來,月蘿方才想起來看日頭,趕忙急急跑去阿爺家吃飯。
等到了村中大宅時,大家伙都已經到齊,阿沉坐在阿爺身邊,正在喝茶。見著月蘿來了,阿爺也沒怪她來晚,笑呵呵問道:“又去哪了?”
“沒去了,就在救回來的那個大哥哥家。”月蘿道,“三嬸有事,我照顧了他一早上。”
阿爺點點頭,吩咐大家伙準備開席。月蘿叼著筷子,飯沒吃幾口,一直在偷眼看阿沉,覺得他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便想找機會問幾句,卻又想著段白月昨晚那句“欲擒故縱”,結果一直到了宴席結束,也沒搭上一句話,眼睜睜看著人出了大門。
聽到院門響,段白月一笑,繼續翻看手中一本舊書,並未抬頭。
阿沉面色不善,進屋後伸手關上門,道:“你到底是誰?”
段白月答:“這村子裡人人都知道我的身份。”
“楚軍大營中最近丟了一個王爺。”阿沉道,“是你,對不對?”
段白月心裡一動:“你去過楚軍大營?”
“你這樣的身份,不可能會安心留在寨子裡。”阿沉猛然抽出匕首,抵在他頸側,“以後離月蘿遠一些!”
段白月搖頭:“你又不是真的想殺我,何必要拔刀相向。”
“你怎知我不會殺你?”阿沉道,“你將來定然是要走的,這村子的秘密也會隨之不保,即便我不殺你,阿爺與其餘人也不會放過你。”
“那你今日為何不將所有猜測都告訴阿爺,而是獨自一人來了?”段白月擋開他的匕首,“你說對了,我的確不是一般的楚軍將士,而是楚國的王爺,整片西南的主人。”
“段王爺。”阿沉道,“原來真的是你。”
“看來你知道不少事情。”段白月笑笑,問道,“出海好玩嗎?”
阿沉皺眉看著他,眼底有些敵意。
“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就該知道我並非歹人。”段白月道,“等日頭小一些,月蘿應當又會來,那時候再想說話,怕就沒機會了。”
“你想帶著她一起回去?”阿沉拳頭上青筋暴起。
段白月啞然失笑:“你這話若是被月蘿知道,怕就哄不回來了。她時時都想著你能多看她一眼,連成親時的蓋頭都自己繡好了,你卻懷疑她要跟我走?”
阿沉:“……”
“喜歡她,便別老是不理她。”段白月道,“小姑娘不懂事,又被慣壞了,見到好看的都說要嫁,你若心裡不高興,教她改回來便是,否則真被我這種別有用心之人拐走了,可就來不及了。”
阿沉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想讓你來找我。”段白月坦白,“在養傷的時候,我經常聽三嬸提起你,昨日月蘿也說了好幾個時辰,你同這村子裡的其餘人不一樣。”
“有什麼好不一樣的。”阿沉搖頭,“你未免太過冒險,這就就對我將事情和盤託出,你武功高,可這村子裡成百上千人,功夫也不低,想要你的命輕而易舉。”
“你說得對,可我等不了。”段白月道,“我得盡快回去。”
阿沉道:“你回不去了,還是死心吧。”
段白月道:“你帶我走。”
阿沉好笑:“我?帶你走?
“去楚軍的大營。”段白月道,“而後便跟隨皇上徵伐叛軍,待這天下海清河晏之後,再回來此處。”
阿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瘋了。”
“月蘿說這天之涯原本是極少與外人通商的,即便是隱匿了身份,往往也是到迫不得已之時,才會去換取一些生活必需品。”段白月道,“可自從你執管船隊以來,出行的次數多了不少,大家的日子也好了許多。”
阿沉臉色有些陰沉。
“月蘿不諳世事,如何能玩得過我這種老狐狸。”段白月笑笑,“稍微一詐,便什麼都是說了,你可不準怪她。”
“我乖不怪她,與你何幹!”阿沉不悅。
段白月挑眉,又道:“如今海上在打仗,各個島嶼的人都是避猶不及,隻有你駕船出海,這當口可沒有商船能讓你做生意,又知道我的身份,看來八成是去了楚軍大營附近,沒錯吧?”
阿沉握緊匕首。
“空有一身功夫,當真要在這閉塞的小島上度過一生?”段白月道,“大楚河山萬裡,我雖不知你的族人根在何處,可由北向南自西往東,處處都是錦繡繁華,有生之年,不想回去看看嗎?”
“今日這番話若是讓別人知道,我便殺了你。”阿沉起身,大步向外走去,臨到門口又頓住腳步,“還有,離月蘿遠一——咳。”
“阿沉哥?”月蘿站在大門口,“你怎麼會來這裡?”
“走!”阿沉上前拉住她的手腕,拖著便往外走。月蘿滿頭霧水不明就裡,卻又有些小雀躍,回頭看了眼段白月,見他靠在床邊笑著朝自己揮了揮手,便也放了心,跟著阿沉一起往海邊跑去。
看著兩人身影逐漸消失,段白月臉上笑意漸隱,靠回床頭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他此舉的確有些孤注一擲的意思,可又實在不想再等上數月,慢慢與村子裡的人周旋,斟酌再三,還是決定冒險試試——不過依照今日阿沉的反應來看,這個決定並不算錯。
晚些時候,月蘿偷偷摸摸跑來,趴在窗戶上問:“喂,你睡了嗎?”
段白月打開窗戶,笑道:“這麼高興?”
“我是來謝你的。”月蘿伸出手。
段白月與她擊了一下掌:“恭喜。”
“我還要做什麼?”月蘿問。
“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段白月道,“以後不要見著一個長得好看的,便說要嫁,姑娘家長大了,要矜持些。”
“我知道。”月蘿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回去了,你也歇著吧。”
段白月點點頭,抬頭看了眼月色,該已經到了子時,心卻早已飄到了楚軍大營。
月光皎潔,楚淵看著遠處,任由一頭黑發被海風吹散。
妙心道:“皇上。”
“你來做什麼。”楚淵並未回頭,隻是淡淡問。
“夜裡風大,皇上該回去了。”妙心道,“兩軍交戰,皇上乃萬金之軀,出不得任何閃失。”
楚淵道:“走。”
妙心皺眉。
“朕想一個人安靜一陣子。”楚淵道。
“皇上。”妙心站在他身後,“西南王已然墜海,現兇多吉少,隻怕早已——”
一聲錚鳴劍響,楚淵手中半柄龍吟出鞘,閃著寒光抵在他脖頸處,原本漂亮的眼睛裡像是結了冰。
隱在暗處的侍衛心裡皆是吃驚,卻又不敢輕易出去,隻是凝神留意著楚淵的一舉一動。
“別以為朕不知道你的小動作。”楚淵咬牙,一字一句道。
“當日的確是貧僧撞碎了皇上的船。”妙心斂眉,“可皇上心裡也該清楚,那時即便是駕船出海,也定然救不回西南王。”
“若墜海的人是朕呢?”楚淵問。
妙心道:“西南王與皇上身份不同,又豈可相提並論。”
“身份不同?”楚淵冷笑。
“一個是臣,一個是君。”妙心道,“皇上著實不該為一個臣子失魂落魄,茶飯不思,若是傳出去,怕是會失了皇家顏面。”
“你究竟想做什麼?”楚淵與他對視。
“皇上,忘了西南王吧,此番墜海或許正是天意。”妙心道,“史書中不該出現這些,千古明君的身側站著的,向來隻能是忠臣良將。”
“西南王在大師心中,是不忠還是不良?”楚淵冷笑,“大楚的江山,一大半都是他替朕打回來的,若連他都不能站在朕身側,這天下還有誰能,你?”
妙心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卻轉瞬便恢復了先前的淡漠,執意道:“西南王會讓皇上入魔。”
“可朕甘願為他入魔。”楚淵收劍回鞘,轉身大步回了船艙,“來人!”
“皇上。”侍衛上前。
“叫薛懷嶽過來。”楚淵道,“三天後出戰,攻打曲水十二連礁,不降者,殺無赦。”
“是!”侍衛轉身離去。妙心眉頭緊皺,幾乎要將手中念珠捏碎。
陽光暖暖落在海島上,段白月在樹蔭下伸了個懶腰,撐著站了起來。距離被月蘿從沙灘上救起,時間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月,傷勢雖說還未痊愈,卻也能自己走動。臉上的疤也好了些,月蘿圍著他看了半天,道:“呀,原來你比阿沉哥要好看的。”
段白月撐著腮幫子,道:“頭上戴著別人送的花,還念叨別人不好看,當心嫁不出去。”
“……”月蘿將手裡的食盒遞給他,“吃吧,三嬸讓我帶給你的,又不回家。”
“你的心上人還在太陽下曬著,不叫他過來?”段白月道,“該是在等你。”
月蘿轉身招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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