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沉將手裡的弓箭放下,面無表情走過來。
“沒鹽。”段白月放下手裡的碗。
“是嗎?”月蘿站起來,“我去拿些鹹菜來,你等著。”
段白月點點頭,看著她一路跑進村子,笑道:“飯菜沒鹽不說拿鹽巴,卻拿鹹菜,看來你與我一樣命苦,媳婦都不怎麼會做飯。”
“我可沒聽說你成親了。”阿沉坐在他對面。
“有喜歡的人,也算成親。”段白月遞給他一個饅頭,“怎麼樣,我提議的事情,考慮好了嗎?”
阿沉搖頭:“不可能。”
“你不單單是救我,也是救自己的村子,救天之涯。”段白月道。
阿沉不屑:“花言巧語,唬我?”
“距離你的祖輩來這裡,按照阿爺說的三百年前,也隻是經過了五六代人。”段白月道,“當時大船帶來了近千人,大家定居於此生兒育女,現在或許看不出什麼,可再過個數百年,所有人都成了親戚,又不與外部通婚,隻怕遲早會亡族。”
阿沉眉頭一沉:“你胡說些什麼!”
“我騙你做什麼。”段白月道,“看你也是個不安分的,既然經常往外跑,海島間的傳聞應該聽過不少。那些有數百年根基的偏僻海島,哪裡沒有生出過奇形怪狀的嬰兒?我雖不是大夫,可大楚軍中卻有神醫,你真當是海妖作祟,怎麼不往兄妹亂倫頭上想?”
阿沉道:“你這人說話,當真是欠揍得緊。”
“所有人都是親戚,想娶別人也沒有。”段白月道,“那些無辜夭折的小嬰兒,都是村落封閉的後果,你想讓天之涯也變成這樣?”
阿沉道:“我不信。”
“不信便不信吧,退一步,就算不是為了天之涯,為了你自己也行。”段白月道,“人活一世,太憋屈了也沒意思。風吹日曬練就的一身本事,卻隻在海中捕魚撈蝦,在這荒島上囹圄一生,未免太可惜。楚軍還有個輕功排名江湖第一的武林盟主,你難道不想與他一決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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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啦!”月蘿拿著一個罐子跑來,見阿沉與段白月並未打起來,才松了口氣。
段白月接過罐子,打開後嘆氣:“空的。”
“啊?”月蘿湊近一看,也哭喪了臉,“拿錯了。”
“我去吧。”阿沉站起來。
月蘿乖乖答應一聲,看著他走遠,埋怨,“都怪你!”沒事幹吃什麼鹹菜。
段白月道:“哦。”
“吃什麼鹹菜。”葉瑾把盤子端走,“吃這個,吃完。”
楚淵頭疼:“你從哪裡撈來這麼大一條魚?”
“你管我從哪撈的。”葉瑾將筷子塞給他,“快些。”
楚淵無奈,端著一碗飯慢慢剔肉吃。
這還差不多,葉瑾端著一小笸籮藥草,坐在他對面一邊監督一邊分揀,還沒挑兩三根出來,外頭卻傳來一陣嘈雜聲。
“出了什麼事?”楚淵放下碗。
葉瑾:“……”
“回皇上,方才敵軍被打退後,這陣又攻了上來。”侍衛道,“卓統領與阿離姑娘,還有曲先生已經先帶人去迎戰了。”
楚淵點頭,想要出去,卻被葉瑾壓住:“你吃飯,我去看。”
楚淵:“……”
葉瑾雙手叉腰。
楚淵道:“好。”
葉瑾彎腰出了船艙,四喜拉著他小聲道:“據說是劉錦德帶兵,可要小心些。”
“為什麼劉錦德就要分外小心?”葉瑾不解。
“這……”四喜往船艙裡看了一眼,本覺得不該說,卻又怕西南王不在,那叛賊會伺機傷皇上,畢竟這麼多天一直都是楚項帶兵,還從未見過他露面,此番怕是會有別的動作。思前想後,還是將事情大致隱晦說了一遍,又道:“九殿下可得護著皇上。”
葉瑾腦仁子嗡嗡響,他娘的,為什麼似乎所有人都在覬覦他哥?
四喜擔憂道:“九殿下?”
葉瑾撸起袖子,目露兇光:“公公放心!”老子閹掉他!
四喜趕緊道:“好好好。”
沈千楓正站在船頭督戰,見到他舉著一把刀爬上來,被嚇了一跳:“怎麼了?”
“劉錦德呢?”葉瑾氣勢洶洶問。
“喏。”沈千楓伸手一指,“身穿黑衣站在高處,也不知又有什麼新花樣。”
在第一輪被打退後,此番來的叛軍反而更多,雙方越戰越烈,楚淵登上高處,一眼看見對面站著的劉錦德,眉頭不自覺便一皺。
葉瑾道:“回船艙。”
“朕是來打仗的,你總不能時時讓朕抱著碗吃飯。”楚淵拍拍他的肩膀,“別鬧。”
葉瑾四下打量,很後悔沒有將上回用剩下的面具留著,至少將臉遮住。
劉錦德自然也看到了楚淵,楚項在旁道:“段白月我已經解決了,人能不能帶回來,就看你自己了。”
劉錦德微微抬手,在尖銳刺耳的號角聲中,又一輪的攻勢發起,漫天箭雨在廝殺聲中奪命呼嘯,阿離一腳踢開面前的叛軍,飛身護在楚淵面前,覺得自己這個哥哥也是倒霉,不能衝鋒陷陣,也不能避而不出,隻能站在這裡鼓舞士氣,順便給心懷叵測之人當靶子。
“再不去,他身邊的人可就越來越多了。”楚項提醒。
話音剛落,劉錦德便騰空而起,踏著中間連在一起的船隻飛速衝上楚軍大營。
沒料到他居然會有這麼大的膽子,段瑤與阿離都被震了一下,葉瑾見狀險些背過氣,他娘的,利欲燻心。
一張黑色大網自他手中飛出,段瑤與阿離一人一邊揮刀掃開。楚淵側身一閃,劍鋒堪堪擦過袖口。
時隔多年,第一回如此近距離地看到他,劉錦德絲毫也不掩飾眼底的貪婪與欲念,連段瑤與阿離也看出端倪。楚淵抬手舉劍,劉錦德笑容陰森,像是壓根就沒將段瑤與阿離放在眼中,周圍一圈御林軍更是當不存在,隻是盯著他一人看。楚淵心裡如同吞了蒼蠅,出招也就越發狠厲,劉錦德避開他三招後,故意虛晃一下,竟向著阿離的喉嚨刺去。
“小心!”楚淵抬手想要拉開她,劉錦德卻已經劍鋒一轉,左手掃開擋在眼前的數十御林軍,直直迎面刺來。
楚淵後退兩步,葉瑾驚呼一聲:“小心!”
一根箭羽釘在船頭,楚淵左臂染了鮮血,楚項彎弓滿月,又是三根利箭破風而來。
段瑤揮刀將之斬落,葉瑾一把拖住楚淵,把人帶回了船艙。
沈千楓與妙心也自兩側趕來,劉錦德縱身跳下大船,向著另一頭奔去。
“幸好,沒毒。”葉瑾松了口氣,替他將繃帶纏好,“沒事的。”
“皇上。”卓雲鶴在外道:“叛軍已經被打退了,可要繼續追擊?”
“追。”楚淵道,“直到將他們全部逼回老巢為止。”
卓雲鶴領命,轉身去找薛懷嶽。葉瑾替他擦擦冷汗,道:“休息一陣子吧,等等再出去。”
楚淵點頭:“好。”
“看不出來,劉錦德膽子倒是不小,三番四次往船上跑。”葉瑾撇撇嘴,“下次閹掉他。”
楚淵道:“別髒了你的手。”
是有些惡心,但也沒有辦法。葉瑾皺眉頭,這種淫棍,是一定要閹掉的,不然做了鬼還要糾纏他哥,要不得。
見他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楚淵也未再說話,隻是靠在椅子上想事情,順便聽外頭殺聲震天。這一個月來,雙方大大小小的交戰幾乎每日都會有,楚軍雖說多有傷亡,卻總算一路都在乘勝追擊,並未輸過幾場大仗,已經從翡緬國的邊境一路深入內海,據俘虜所言,王都便在這片海域。
“在想什麼?”葉瑾問。
楚淵回神:“嗯?”
“沒什麼。”葉瑾站在他身後,按住太陽穴慢慢揉,“休息一會吧。”
楚淵閉上眼睛,在他的溫柔手法中,腦子總算是放空了些。外頭依舊是殺聲不斷,一輪又一輪的敵軍被殺退,薛懷嶽振臂高呼,親自在最前方浴血殺敵,大楚士氣高漲,叛軍四散潰逃,傷亡慘重。
這場仗一打便是七日,第八天的清晨,海面上已經沒有了暗紅的血色。薛懷嶽道:“叛軍元氣大損,應該不敢再輕易冒頭了。”
“此地四處都是詭異的霧氣,怕有不少迷陣。”楚淵道,“這場仗打得慘烈,讓將士們休息幾天吧,否則也熬不住。下令後退二十裡,暫時駐扎白馬島附近。”
“是。”薛懷嶽松了口氣,幸好還有喘息的機會。白馬島是一片淡水島,也沒什麼太大的風浪,楚淵靠在圍欄上,看著島上取水的將士們忙碌來回,手中握著一根紅繩,是上回兩人在月老廟前求來的那根。
下頭傳來一陣水花響,卻是當日那隻大龜,正在用側邊的背甲撞船。
楚淵有些意外,又往外探了探身子。
“喂喂!”葉瑾和段瑤受驚,丟了手裡的東西就往過跑,千萬別說想不開要跳海,使不得。
楚淵要了艘小船,縱身一躍而下。
“啊!”葉瑾與段瑤撞在一起,捂著額頭淚眼婆娑。
楚淵聽到動靜,納悶抬起頭看著上面:“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葉瑾與段瑤雙雙趴在欄杆上,額頭都通紅,“下船要做什麼?”
“是那隻大龜。”楚淵蹲下,手輕輕敲了敲那堅硬背甲,“自己回來了。”
是嗎?段瑤與葉瑾好奇,也跳下來看究竟。
大龜將一枚玉佩甩到了船上,像是在前爪上纏了一路。
楚淵撿起來後,臉色猛然一變。
“是哥哥的東西!”段瑤認出那隻醜八怪小老虎。
大龜潛入海底,再冒頭已在遠方,卻並未遊走,而是停在那裡轉身,像是在等眾人跟上。
“來人!”楚淵縱身上了大船,一邊走一邊下令,“備船調軍,朕要出海。”
葉瑾小跑跟上:“不如讓千楓與瑤兒去?”
楚淵搖頭:“朕要親自去。”
葉瑾:“……”
其餘人聽到這個消息,也震了一下:“皇上要出海?”
“想辦法勸一下吧?”阿離為難,“這……”
所有人都看向溫柳年。
“不行,這回不行。”溫柳年道,“別的事能忽悠,與王爺沾上邊,皇上誰的話都聽不進去,除非打暈,你們信我。”
……
“皇上。”船頭甲板,段瑤緊走幾步追上。
“你也要攔著朕?”楚淵問他。
段瑤想了想,搖頭:“我也要去。”
楚淵笑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船艙內,薛懷嶽道:“其實……按照末將的經驗,此番叛軍至少要緩半個月,才能回來些元氣,在此之前,是絕不會輕舉妄動的。”
“所以將軍的意思,是皇上能走一個月?”溫柳年趕忙問。
薛懷嶽正色道:“末將並沒有這個意思。”
溫柳年:“……”
溫柳年道:“將軍一點都不耿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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