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的宅子自然不會有多好,不過比起客棧卻也幹淨整潔不少,甚至還有一壺不錯的茶。楚淵問:“當真不去將那位白少俠也叫過來?”
“不要。”段白月握住他的手,“我是真心不想與風颯谷起衝突,可羽玦卻勢必要拿到穿魂香,兩方遲早要正面撞上,我們還是離他遠些才好。”
“那這回就不幫了?”楚淵問。
“見機行事吧。”段白月嘆氣,“交友不慎,又有個不靠譜的爹與弟弟,頭疼也沒用。”
楚淵納悶:“此事與瑤兒有什麼關系?”
“自然是有關系的。”段白月道,“他若肯乖乖娶了那風颯谷的小姐,如何會有這麼多事。”
看著他理直氣壯的表情,楚淵覺得自己或許應當再給段瑤找幾條寶貝胖蟲,畢竟有這麼一個哥哥,過得應當也不容易。
客棧裡,白羽玦睡醒之後喝了半壺涼茶,方才打著呵欠來找段白月,卻被西南府的侍衛告知王爺在兩個時辰前,就已經同皇上出了門。
白羽玦驚道:“皇上來了?”
侍衛道:“是。”
白羽玦感慨:“狐媚禍國。”
侍衛:“……”
當然,皇上肯來也是有好處的,至少靠山又多了一個。白羽玦問:“那皇上與王爺去了何處?”
侍衛答:“屬下不知。”
白羽玦解釋:“我並不會尋上門。”
侍衛堅持:“屬下當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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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對方面無表情的臉,白羽玦隻好退而求其次,叮囑了七八回要他轉告段白月,到了穿魂香競拍那一日,無論如何也要去雲霄樓,否則便是色令智昏,要不得。
晚些時候,侍衛前往縣衙,將這段話一五一十稟於段白月。
楚淵在屋裡聽到兩人對話,揚起嘴角繼續漫不經心翻書。段白月進來後道:“天已經黑了,出去吃點東西?”
“你這位朋友還挺有趣。”楚淵道,“吊兒郎當不拘小節,頗有幾分書裡大漠遊俠意味。”
“多相處幾天,隻怕你就不會再覺得他像大漠遊俠,而是想將此人發配到大漠。”段白月拉著他站起來,“到了真正要買香那一日,你我再去看也不遲,這兩天就當是躲清闲散心,可好?”
楚淵答應一聲,與他並肩往外走。夜色沉沉,街上的香料攤也撤了大半,不過依舊有不少客商,好不容易尋到一個人少些的小攤,也隻剩下了最後兩碗素面,一點油星都沒飄。
“方才還有個炸豆腐,你想不想吃?”段白月將筷子遞給他,“這一碗面清湯寡水的,別半夜又被餓醒。”
楚淵叮囑:“加點辣。”
段白月笑著捏捏他的下巴,自己起身出了巷子。
炸豆腐的小攤生意挺紅火,段白月還在排隊,面前卻有人遞過來一包炸豆腐:“王爺想要?”
……
“怎麼,怕我下毒?”見他不說話,身後那人笑道,“這可是阿四剛買的。”
段白月轉身道:“喬谷主。”
對方是個約莫二十多雖的年輕人,皮膚白得幾乎透明,薄唇桃花眼,正是風颯谷的少谷主喬歸。
“王爺怎麼會來這小鎮子。”喬歸笑問。
段白月道:“湊熱鬧。”
“原來隻是為了湊熱鬧。”喬歸看似很慶幸,“我還當是為了搶穿魂香。”
“喬谷主不必如此拐彎抹角。”段白月道,“想要寶貝不稀奇,按照江湖規矩去爭便是,爭不來就是命了,也怨不得旁人。”
“江湖規矩裡,可沒有以權壓人這一條。”喬歸湊到他耳邊,低低道,“我不想與王爺起衝突,亦不想讓皇上不高興。”
段白月道:“隻怕你已經讓他不高興了。”
喬歸皺眉:“王爺這是何意?”
段白月一笑:“你猜。”
喬歸遲疑著回首,就見在巷子口一串紅燈籠下,正抱臂站著一個白衣男子,嘴角像是揚著,氣場卻有些冷,引得周圍之人想看又不敢看,連說話聲音都不自覺壓低了幾分。
喬歸迅速站直。
段白月挑眉:“喬谷主的話說完了?”
喬歸咬牙:“我風颯谷可沒的罪過王爺。”
段白月搖頭:“喬谷主多心了,方才我就說過,想要香便按江湖規矩辦,是谷主多疑猜忌,非要說西南府以權壓人,我可是站在這裡動也沒動一下。”
“好,就按江湖規矩。”喬歸點頭,帶著家丁拐進小路,向著另一方急匆匆走去。
段白月捧著豆腐走過去,道:“訛來的,不要銀子。”
楚淵扯住他的耳朵,將人拎到了無人處。
段白月一邊倒吸冷氣,一邊將紙包及時打開遞到他面前。
聞著還挺香。
楚淵拿竹籤扎了一個吃,順便審問:“方才是怎麼回事?”
“他是風颯谷的谷主喬歸。”段白月道,“先前瑤兒定下的娃娃親,便是他的妹妹,名叫喬心。”
“你與他關系很好?”楚淵喂給他一塊豆腐,“小心燙。”
“我與他算什麼關系好,見面都要繞著走。”段白月面不改色,“不過此人倒是的確喜歡往別人身上靠,或許是因為風颯谷的功夫以縮骨見長。”縮久了,自然就縮出了毛病,比如說站不直。
楚淵哭笑不得:“又胡言亂語。”
“我可沒騙你。”段白月拉著他的手坐在臺階上,“之前還說要躲,現在既然躲不掉了,正好你我也光明正大參加一次蝴蝶會,看看那穿魂香到底是何物。”
“方才那個喬歸,看起來功夫不錯。”楚淵提醒,“白少俠未必能打得過他。”
“這是商會,不是武林大會,即便江湖中人,也要遵循價高者得。不過若是一方不守規矩,另一方也不必講道義。”段白月道,“實打實論功夫,羽玦或許比不過喬歸,可論起歪門邪道,還沒人是他的對手。”
楚淵皺眉:“若是會出亂子,可要吩咐官府加強戒備?”
“這倒不用。”段白月道,“羽玦與喬歸都算江湖正道,即便真要打,也會避開百姓,不會給此次蝴蝶會多添麻煩。”
楚淵點頭,將剩下的大半包豆腐都塞回給他:“走吧,回去。”
“不多逛一陣子?”段白月問。
“散心未必要在大街上,這裡人多來來往往,也不自在。”楚淵握住他的手,“回縣衙反而清靜。”
兩人在回去的路上又買了一壺酒一包滷味,在縣衙後院的回廊上聽風賞月,倒是的確比在外頭愜意。
酒很烈,三盞之後,楚淵靠在他肩頭,手中端著白瓷盞輕晃。
“在想什麼?”段白月問。
“想我們將來的日子。”楚淵道,“是不是也像此時一樣,什麼都不用做,就喝喝酒,說說話。”
“可惜小滿還沒長大。”段白月替他整了整頭發,“否則真想現在就帶著你回西南。”
楚淵低低應了一聲,順勢將酒盞遞到他嘴邊。段白月仰頭一飲而盡,緊接著便有溫熱的唇瓣貼合上來。
人將醉未醉,月將隱未隱,連風裡都帶著香。纏綿一吻後,段白月將他抱到自己懷中,右手順勢下滑,挑開腰帶系扣。
知道皇上與王爺的喜好,四喜一早便將周圍的侍衛都打發到了別處,自己在門口候著,覺得心情頗好,甚至也開始不自覺地想,將來若是隨皇上一道回了西南府,會是何種愜意悠闲的情形。
這處小院極安靜,有心愛之人陪在身邊,時間過得飛快,也會不覺得無趣——至少楚淵是這樣。
面前一張破舊棋盤,段白月撐著腮幫子,睡眼迷蒙,陪著楚淵一道研究數百年前古人留下的殘局,順便在心裡慶幸,虧得明日就是蝴蝶會,否則再讓自己看兩天這玩意,估摸眼都會瞎。
楚淵拈起一枚棋子,隨口道:“若是困了,就回去睡吧。”
段白月堅定曰:“我不困。”
楚淵伸手,將他耷拉的眼皮硬撐開,好笑:“是嗎?”
段白月纏上去要親。
楚淵用一根手指將人推走,問:“你想學下棋嗎?”
段白月立刻清醒了大半,自然不想。
“那就老老實實坐著。”楚淵靠在他懷中,“不準亂動。”
段白月答應一聲,下巴抵在他肩頭打呵欠,不出半盞茶的工夫便睡著,整個人都壓過來。
“別鬧。”楚淵笑著撞撞他,兩人一起滾在軟榻上,將棋子哗啦啦掃落大半。
四喜伸手,悄無聲息且快速地關上了院門。而好不容易才尋上門的白羽玦,也被侍衛連哄帶騙從樹上強行架走,袖子刮破沒人賠,還要擔心段白月明日能不能起床,很是悽楚。
皇上要去蝴蝶會,馬大山自是提前就準備好了雅間,正對著臺子,視野清楚又不容易被旁人覺察。雖說名香都是最後一個方才競拍,不過楚淵想看熱鬧,段白月便一早就帶著他過來,吃了一盤點心喝了兩壺茶,臺上方才有人敲鑼。
雅間裡頭坐的都是貴賓,每一塊競拍的香料都會有樣品送上來,楚淵低頭聞了聞,道:“不好,有些衝。”
“你喜歡清雅的,這個自然不合適。”段白月道,“不過能在今日被擺上臺的,都是稀罕物,樣樣都有人搶。”
“這個倒是不錯。”楚淵放下第二塊香,“買了送給小瑾。”
段白月點頭,吩咐侍衛下去付銀子。越往後的香料便越值錢,楚淵先前沒參與過此類活動,覺得挺好玩,遇到好聞的香就買下來,要送這個送那個,最後連西南王府的殺豬佬也擁有了一盒胭脂香。
“好了,下一塊你可不準再搗亂了,乖乖坐著。”段白月在身後扶住他的肩膀。
“是穿魂香嗎?”楚淵問。
段白月點頭。
香料稀罕,送上來的樣品也極少,擺在紅色絲綢上,幾乎看都看不到,聞起來也沒什麼味道,也不知為何能如此值錢。
白羽玦坐在臺下,右手暗中握著劍柄,雙眼死死盯著那塊香料。有段白月在,他不怕與對方拼銀子,大不了先借出來,將來慢慢還便是。卻著實怕喬歸會硬搶——事關重大,能不出事還是不出事為好。
臺下鴉雀無聲,楚淵道:“看來想要這香的人還不少。”
“這你就錯了。”段白月道,“想要香的人不多,好奇的人才是不少。昨日你我上街逛時,幾乎人人都在說有江湖人士要搶穿魂香,消息既已經傳出去了,那普通的商人九成九都不會再插手,你隻管打等著看羽玦與喬歸兩人爭便是。”
話音剛落,下頭便站起來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拍了拍衣裳上的瓜子殼,豪放道:“不管多少銀子,這香本大爺都要了!”
段白月:“……”
楚淵拍拍他的臉頰:“怎麼辦,下頭像是有人存心要拆大楚皇後的臺。”
第198章 番外蝴蝶會⑤(完)
【番外-蝴蝶會5】學壞了
一聽到有人要競拍這塊穿魂香,下頭坐著的商人們也紛紛伸長脖子看過去,都好奇是何方神聖,居然要從江湖中人手中搶東西。
楚淵差人將馬大山傳了上來,一問才知此人名叫牛耀祖,是晉地大戶人家的少爺,先前都是跟著大哥做事,這還是頭一回獨自出門。
“怪不得。”楚淵了然,“山西大戶,姓牛,主人可是叫牛榮?”
馬大山道:“回皇上,正是。”
段白月嘆氣:“連你都知道,看來下頭那位的確是大戶人家沒跑。”
楚淵提醒:“牛家可是出了名的金銀滿倉綢緞鋪房,你那朋友想與他比錢財,怕是比不過。”
段白月往下看了一眼,果然競拍的隻有白羽玦,喬歸與牛耀祖三人,而周圍的客商不知何時已悄然散去大半,估摸著是擔心若等會當真打起來,會被無辜牽連。
牛家既是大戶,自然不缺銀子,這牛耀祖又是頭一回自己出來做生意,聽到這穿魂香是稀罕物,是全身卯足了勁想要爭,身邊隨從心懷叵測,也不提醒他,隻等著看熱鬧。
風颯谷是武林門派,銀子雖然不缺,卻也沒到能隨意揮霍的份上,白羽玦更是一窮二白,即使有段白月在身後撐腰,也不敢太肆無忌憚。眼看牛耀祖得意洋洋,就要差人去臺上取那塊香料,兩人不約而同握緊劍柄,明顯是想要衝上去硬搶。幸好在關鍵時刻,縣令馬大山匆匆下樓,舉手大呼:“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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