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等了很久,顧琉依然沒有解釋。
我娘的屍體被拖走,我踉踉蹌蹌地回了自己宮殿,抱膝蹲在角落,一動不動,枯坐了好久好久,然後我想去找衛輕雨,遊魂一樣輕飄飄走到她門口,卻撞見了一個陌生男人在裡面。
兩人竟然是在密謀著不久後的祭祀時刺殺暴君。
顧琉真是無時無刻不在被五花八門的人暗殺或是準備暗殺,惡名遠揚的暴君,人人都恨不得將他剝皮抽筋拔骨。
陌生男人發現了我,立馬閃身到我面前,刀架在我脖子上,要滅我口。
衛輕雨阻止了他:「哥,她和別的妃子不一樣,你現在殺了她暴君必定會追究,那樣就打亂計劃了。交給我,我來處理。」
那人遲疑片刻,看我一眼,點點頭離開。
衛輕雨說,那是她庶兄,在宮裡當差,是禁衛軍的小首領。
她說,她進宮來就是為了刺殺暴君的那一天,為此他們家所有人都努力了很久,她爹是先帝親封的武安侯,一生保家衛國,俠肝義膽,恨極了弒父弒弟,踐踏百姓的新帝,也為了對得起自己的封號,賭上全族的性命也要推翻暴君。
她說:「柳添,你但凡還有點良知的話就知道該怎麼選擇。」
衛輕雨攔下她哥哥,說會處理我,可其實她什麼也沒有做,賭我不會告發他們。
但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選擇。
顧琉是個暴君,確實人人得而誅之。
他們受著百姓的供養,自然被教育要為民分憂,可我從小被窮山惡水的刁民欺負,除了已經去世的嬸娘,天下百姓於我沒有半分恩澤,反而是暴君一次又一次地救我。
顧琉殺了我娘親,我理應很恨他。
世上人人都愛順生母,因為他們是在母親的愛護下長大的,自然會認為這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可我從小就被母親打罵著長大,她恨不得我去死,也確實興頭來了就想弄死我,反而是暴君,對我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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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所有人的噩夢,是我一個人的月亮。
世上的道理都告訴我要為民除害,可也告訴我要知恩圖報。
人人都目標堅定地痛恨著現在的顧琉,包括他自己,也不那麼在乎自己,隻有我一個人在進退兩難。
我渾渾噩噩到了國祀的那天,並沒有揭發衛輕雨他們,任由一群人在我眼皮底下傳信,然後突然暴動。
這場暴動不隻有衛家,還有很多方勢力聯合,規模比以往的都要大。
衛輕雨離得近,一劍刺向顧琉時,我卻突然沖到她面前,擋下了那氣勢洶洶的一劍。
利刃刺穿皮肉,我疼得發顫,聲音很是難過:「無愧於心,真的好難。」
不阻止他們推翻暴君,但舍生去救顧琉,這是我唯一能做出的選擇了。
無愧於百姓蒼生,也無愧於我破碎的月亮。
顧琉一僵,指尖微顫接住倒下的我。
衛輕雨看著手上的血瞪大了眼睛,猛然推開一旁沖上來的其他叛臣崩潰地大喊:「柳添你個傻子,你個傻子,你撲過來幹什麼啊……」
我疼得腦袋昏沉沉的,隻覺得周圍很吵鬧,意識模糊中,好像四周一直在打鬥,慢慢地,我失血太多,陷入了昏迷。
清醒過來時,已經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我的傷在肩膀,並不致命,已經被很好地包扎好了,然後我起身,看到了一旁不知是死是活的顧琉。
他帶著我殺出重圍,逃到了這裡,後邊還有很多人在搜捕追殺。
雪下得很大,顧琉應該是把我塞到了一個避雪的山洞裡就倒下了,他的呼吸很微弱,被大雪埋了半截身子,身上到處都是傷,血凝固在四周。
他冷得就像個死人一樣。
我凍紅了一雙手,拼命把他從雪裡刨出來,抱著他回溫,可他還是冷冰冰的,像屍體一樣。我很想哭,卻眼睛幹澀,隻無力地捂著臉,悶聲對著一直沒醒的他念叨:「顧琉,你別死,好不好?」
無人回應我。
我收集了四周的枯木編了簡陋的木筏,把顧琉推上去,拖著木筏,忍著傷口的疼和刺骨的寒冷,在漫天的大雪裡,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拖行,試圖帶他去有人煙的地方。
真的是漫天的雪啊,紛紛揚揚,世界喧鬧又寂靜,隻剩下風雪的聲音。
我不知道自己拖了多久,摔了無數次跤,傷口裂開,我自己也成了個血人,虛弱又固執地往前走。
又摔了一跤,連人帶木筏一起摔進一個大坑裡,顧琉砸在我身上,他手指動了動,掙扎著醒過來,在我開始欣喜的時候,他僵硬的手觸碰到我散亂的長發,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
他深深看著我,低聲喊我:「阿陶……」
我等了很久,卻沒有下文,顧琉一手刀把我劈暈了。
很久以後,我後知後覺,那就是上輩子我與顧琉的最後一面,生離死別,卻毫無防備,猝不及防。
我醒來時整個王朝已經天翻地覆,幾個世家聯合起來謀反,推翻了暴君的統治後又開始互相爭鬥,底下的藩王不甘心也來摻一腳,朝政混亂,民不聊生,各地流民又揭竿而起,本來千瘡百孔的王朝以摧枯拉朽之勢分崩離析。
顧琉被他們抓了起來,掛在城門處準備凌遲。
而我蘇醒在一輛朝南飛奔的馬車上,衛輕雨告訴我,她答應過顧琉,要保護我離開,到很遠的地方去。
現在的情況,各方都殺紅了眼,我和顧琉待在一起必然會受到牽連,所以他打暈我,交給了衛輕雨,然後任由她帶來的追兵將自己扣押。某種意義上是一種無須言明的交換,他活著被他們抓住,換我安然無恙地離開。
我不肯走,堅持要回去。
衛輕雨很煩躁:「都已經走出幾百裡了,你回去又能怎麼樣?能改變什麼嗎?別任性了,不要白費別人的苦心,京城那麼亂,遇到危險我不一定保得住你。」
「我知道有危險,」我聲音很小,甚至有些卑微,懇求她,「不是任性,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我想去為他收斂屍骨。」
這不是任性,無論是她,還是顧琉,自始至終都沒有過問我的意見,我的選擇始終如一,任何事任何人,但求心中無悔。
衛輕雨愣住,沉默許久,讓車夫掉轉了方向。
我們一路朝京城狂奔,但離得實在太遠,花了太多時日。
顧琉被架在城門口饑寒交迫好幾天,吊著一口氣,快死的時候被當眾凌遲,底下的百姓恨不得啖其肉噬其骨,最後他的屍首被澆了烈油一把火燒化,無數人趕來皇都見證這一刻,哭的笑的都有,最後的骨灰也不放過,爭著搶著將其挫骨揚灰。
等我趕到時,大雪覆蓋了血色,人群散盡,隻留一個帶血的木架子矗立在原地,曾經活生生的一個人,不留一絲痕跡在世上。
我到底是沒來得及為他收斂屍骨。
我跪在雪地裡許久,渾身都凍得沒知覺了,莫名想起來曾經養過的那隻小兔子。
小兔子死掉時也是這樣徹骨的寒,我抱著冷透的屍體摔在雪地裡,然後一抬頭,看到顧琉站在蠟梅樹下。他親手幫我埋葬它,然後在上面堆了個兔子雪人。
我沒來得及為他收斂屍骨。
我眼淚一下就止不住了,捂著臉安靜無聲地哭起來。
最後是衛輕雨把我強制拉起來,拽回屋裡用毯子裹著,用炭火烤暖,然後塞進馬車重新出發,她告訴我:「你爹正在找你。你生得這樣出眾,那群人早就覬覦多時,你爹恐怕是想再把你賣個好價錢。」
車夫一甩馬鞭啟程,挑人少的小路走,一路有驚無險,臨出城門時,卻在小巷子裡和相府的馬車迎頭相撞。
對面是柳熙妍,隻有她和她的隨從在。
衛輕雨警惕地看著她,柳熙妍有些呆滯,抱著手裡不知道是誰的骨灰壇子,眼睛都哭得紅腫了,看向這邊,她不傻,反應過來:「柳添,是你,對嗎?」
衛輕雨已經做好了她要向柳青石暴露我們的準備。
可柳熙妍卻主動讓開了路,她的聲音不復以往明媚的無憂無慮,很是低沉:「你走吧。」
頓了片刻,她說,「走了,就不要再回來。我娘親知道你和你娘的存在以後,每天每夜都睡不好,她從來不說,可是我知道,她其實很難過。」
所以她才討厭看到我和我娘,那是她原本完美的父親背叛與卑劣的證據,也說明她原來美好的日子,都是虛假的泡影。
但她從沒想過真的害我,柳熙妍這個人,本性是不壞的,所以她會選擇假裝沒遇見,放任我們擦肩而過。
出了城,我們在路上又撞見了一個人,柳惜容蹲守在路邊攔住了馬車。
宮裡無人主事,許多人偷了值錢的東西逃跑,柳惜容一身宮女的衣服,想必也是逃出來的。
她對衛輕雨說:「我知道你和柳添熟識,她必定在你的車裡,我有東西要交給她。」
衛輕雨拒不承認和我相熟,幹脆利落地喊車夫繞開,柳惜容跟馬車後面跑了好長一段路,依然不放棄,我看著她,沉吟片刻,選擇信她一回。
我跳下車,看著柳惜容一步步跑來,她停在我面前,有些不自在地略過了對我的稱呼,交給我一塊團起來的帕子。
「那人的指骨,我從人堆裡搶來的。」
我手一顫。
忽覺那帕子千鈞重。
小心翼翼打開,看到裡面包著的一小截尾骨,又重新包起來,不自覺握緊在手心。
「謝謝。」我低聲說。
轉身想走時,柳惜容又喊住了我,她嗓音艱澀地說:「我以前,以為父親真的很關心我的課業,每每得了先生的誇獎,總會把自己的得意作品給他看,直到有一天,我發現那些我辛辛苦苦熬夜苦讀來的成果,其實他一次也沒認真看過,全都隨手扔掉了,我一直忘不掉那一幕。」
「那時候,我說『你隻不過是一顆棋子,沒人在意你和你那些破爛,你自始至終都不過是個沒人要的可憐蟲』,其實也是在嘲諷我自己。」
柳惜容遲疑了會兒,猶豫著繼續,「我從前對得到父親的偏愛太過執著,不管不顧,還利用了你,讓你那樣傷心,是我的錯,對不起……後來我把你埋掉的爛帕子挖出來,一點點洗幹凈縫起來了,那上面繡的東西真的很可愛,栩栩如生……」
她小心地問了一聲,「我可以,可以喊你妹妹嗎?」
柳惜容或是後悔了,她從小沒有人愛,所以極度渴望父親的關注,可是一回頭才發現,其實真正關心過她的我,是被她親手推開的。
可惜太晚了。
我已經不渴望那點微薄可憐的親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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