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2024-11-07 15:49:132496

  段錦抬起了手,有寒光在昏暗閃過。


  葉碎金伸手。


  來不及。


  一個人若真心想死,無人能救。


  段錦將利器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他倒在了葉碎金的懷中。


  抬眼看去,這個視角,宛如當年瀕死時被她抱在懷裡。


  “阿錦!”她喚他。


  他看到她喚人,叫人來救他。


  是有一點點在乎他嗎?


  “阿錦!”葉碎金咬牙。


  懷中,段錦卻笑了。


  笑過,又流淚。


  “你,透過我,到底……在看誰?”


  “他,到底是誰?”


  “我,究竟是……誰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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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誰,也叫……阿錦?”


  葉碎金用力咬牙,眼淚滴落在他的臉上。


  段錦伸出手,顫顫,想擦幹她的淚:“你是……為我哭嗎?”


  “不是。”葉碎金道,“我是在為我找不回來的人哭。”


  冷酷,一如既往。


  “你,不是他。”


  果然是有一個“他”。


  段錦抽氣,斷續道:“我……深恨……此人……”


  生機耗盡,他的手垂到地上,再無聲息。


  從此世上,再無段錦。


  前世今生,皆無段錦。


  葉碎金抱著段錦的屍體,許久不動。


  侍從、獄吏皆不敢大氣出聲。


  許久,油燈爆了個焰,嗶啵一聲。


  葉碎金抬起頭,手摸到了段錦的胸膛,拔出了那支利器。


  詔獄重犯,身上竟然有利器。


  雖是用來自盡,不是用來行刺,獄吏亦驚駭欲死,趴在地上抖成了篩子。


  葉碎金就著油燈和火把的光細看。


  那是一根簪子,樣式簡單,但簪棍被人為地打磨過了,便成了利器。


  首先,詔獄重犯,頭上根本就不能有簪子,防刺殺,防自戕,這是詔獄的基本規則。


  然後,雖然樣式非常簡單,但這種短簪子,是女子固定發髻用的。


  葉碎金問:“什麼人來見過他?”


  “是、是、是景王。”獄吏怕得牙齒格格作響,辯解,“景王、景王並沒有見到衛國公。”


  “隻是,景王說,女獄裡有個婢女,叫小人領那婢女來,給、給衛國公,留個後。”


  景王花了重金。


  他自己身份敏感,並不能來見段錦。


  但那個婢女也在獄中。也就是說,沒有外邊的人。


  小吏貪圖金銀,接了這件事。把那個婢女從女獄裡提出來,送過來給衛國公留後。


  謀反誅九族,家產罰沒,奴僕官賣。


  奴僕婢女算不得重犯,在普通的牢房裡,看管也沒這麼嚴格。


  因是從另一間牢房直接帶過來的,大意了。


  誰知道婢女的頭發裡藏著簪子,還給了衛國公。


  葉碎金轉著那根簪子,抬起眼。


  “帶她來見我。”


第187章 收殓


  小梅被提到了詔獄。


  出事了。


  她一路上都既恐懼又期待。


  那個女人是不是死了?


  將軍有沒有聽她的, 殺了那個女人?


  這輩子的世界與前世相差太多了。


  趙景文不見了,不知道生死。那個女人做了皇帝。


  小梅以為,以那個女人對將軍之深愛, 將軍還會一直是將軍, 她想依附著將軍, 平安過一輩子。


  萬想不到,會變成這樣。


  將軍謀逆了。


  便連她都知道,謀逆是死路一條。她想不通, 將軍怎會走上這麼一條路。


  明明前世,他為了她, 獻出了一生。


  景王花錢把她送到將軍身邊, 因將軍身邊,隻有她一個叫得上名字的婢女。


  將軍還無後,景王想給他留個後。


  如果這樣,她也願意。


  可, 將軍還是不要她。


  前世不要她,今生也不要她。


  她解了衣裳伏在他膝頭哭, 他隻說:“走開。”


  他是個什麼人吶,心硬得像鐵。


  他為什麼眼裡隻有那個女人。


  發髻裡有一根簪。


  小梅是個卑微的小人物, 可小人物也有恨。


  小人物有時候也想做點什麼。


  她把那根發簪塞進了他手裡。


  小梅含著淚說:“謀反是必死的罪,既要死,為什麼不帶她一起。”


  “這樣, 將軍在下面, 有她陪。”


  “永遠不分開。”


  將軍的眸色都變了, 握住了那根發簪。


  她說動了他吧?


  每個人都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像趙景文, 作踐她的時候會一直喊“碎金”, “葉碎金”。


  而將軍,喝醉的時候,摸著她的臉呢喃:“主人……”


  她也有能蠱惑他的時候啊。


  是不是成真了。


  如果是,就太好了。


  她便現在死了去殉將軍,都值了。


  小梅想的很美好,可現實給了她當頭一棒。


  葉碎金好好地,毫發無傷。


  段錦躺在那裡,已經失去了生命。


  小梅天旋地轉。


  她憤怒地尖叫一聲,撲在了段錦身上:“將軍!將軍!將軍!”


  為什麼死的會是將軍,會什麼那個女人好好地活著。


  小梅再一次感到了世道的不公。


  她伏在段錦身上,放聲大哭:“將軍!”


  葉碎金凝視著這個小梅的背影。


  她哭喊將軍的時候,帶出了鄉音。葉碎金聽過那鄉音,在記憶裡搜尋。


  許久,她確定地喚她:“吳氏。”


  小梅的哭聲戛然而止,扭身看她。那些復仇的幻想都破滅了,到頭來,她是皇帝,她還是小人物。


  這一世,怎麼死?


  “果然是你。”葉碎金上前一步,鉗住了小梅的下颌,眯起眼睛看她。


  她的力氣和男人一樣大,小梅脖子都動不了。


  葉碎金仔細地看她的臉,放開手:“你的臉怎麼長成這個樣子?”


  前世,吳氏的臉和她年輕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可現在,小梅長大了些,眉眼長開了,隻看眉眼的確是有幾分像她。但和前世的吳氏根本沒法比。


  小梅伏在地上,仰頭看著她,氣苦悲憤:“因為這……才是我本來的長相。”


  葉碎金皺起眉。


  “是趙景文。”小梅落淚,“趙景文覺得我像你,他想讓我更像你。”


  趙景文那時候是皇帝了,他在統一天下的這一路上,收了各種各樣的人才。


  其中也有神醫。


  小梅第一次給皇帝表演的時候,就被他發現眉眼長得像葉碎金。


  趙景文看她的眼神很詭異。


  後來,她被帶走了。


  身體被綁住,頭被固定,支架撐開了嘴巴。


  刀口從嘴巴裡面開,這樣外面的皮膚不會有傷疤。


  磨骨之痛,痛昏過去,又痛醒過來。


  還不能一次畢其功。


  她被折磨了整整兩年,噩夢一樣。


  最後,拆開紗布,她的臉還原了皇後的九成。


  趙景文摸著她的臉贊嘆不已,把她帶到了皇後的跟前。


  趙景文那個人,她隻要一見到,就腿軟冒汗。每見他一次,回去都要做噩夢。


  萬幸今生,一次都沒見到。


  趙景文和葉碎金,這夫妻兩個,一般的狠毒。


  “似奴婢這樣卑賤的小人物,便自己的臉都做不得主。”小梅哭著笑著。


  “今生,娘娘要我怎麼死?”


  “娘娘開恩,給個舒服點的死法吧。”


  娘娘,是一個多麼遙遠的稱呼。遙遠到她都快以為前世是一場夢了。


  葉碎金盯著她:“來人。”


  葉碎金使人找來了燕喜嬤嬤,給小梅檢查了身體。


  小梅還是處子。


  段錦前世今生,都不在乎有沒有孩子,有沒有香火。


  並沒有給她留孩子。


  小梅木著臉,等著今生的死法。


  沒再等到葉碎金,隻等來了一個御前侍從,塞給她一個包袱。


  “裡面是些金銀,夠你過日子,你的身契也放了。”


  小梅抱著包袱,怔了許久,問:“娘……陛下有什麼話給我嗎?”


  侍從道:“沒有。”


  小梅沉默許久,把包袱背在身上,離開了詔獄,離開了京城。


  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關於段錦,大家隻知道他死了。


  十郎請罪,跪求去收殓,葉碎金道:“不用你,你別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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